第34章 世子火葬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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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细思索了片刻, 楚映枝放下了手中的汤勺。

    “吾玉”这个名字,明明极为熟悉,但是脑海中的记忆, 好像就是缺了一环, 她实在想不起来。

    算来前世也不过几月, 但是她竟然已经快记不清了。思及此, 她的手微微顿住。

    “吾玉...”她究竟是从何处知晓这个名字的?

    那记忆仿佛前世就模糊,经历过了这一遭又一遭,她也实在想不清了。恰巧碗中的白粥已经快见底,她眨眨眼, 默默地推开了面前的膳食。

    清荷口中的消息也已经讲述完,随即已经有太监来上报:“请禀卿云公主,三日后将在宫中举行晚宴, 庆贺皇太后回宫。”

    一旁的清穗见公主脸色的苍白模样,开口便是想要婉拒,反正这种事情她们从前也做得多。无论是宫中的宴会, 还是长公主官家姐的邀约,公主大多时候都是不去。

    “贾子,我家公主...”

    楚映枝揉了揉额头, 伸手阻了清穗下面的话,示意清穗接过太监送上的衣裳,随意摆手示意太监退下。

    清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一旁的清荷直直发笑:“清穗姐姐,这是作何呢?”

    楚映枝也趣看着,跳出从前的思维之后, 有些事情就明晰了不少。

    清穗这性子,便是随着她养出来的。无论是皇祖母的太后殿, 还是离了太后殿之后到的现在的公主殿,清穗这大丫鬟,什么也不用担心。宫内的人,上到妃嫔,下到宫仆,因为父皇那外表的荣宠,都会对她巴结和宽待几分。

    故而作为她的大丫鬟,清穗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少。唯一在意的,便是她的平安喜乐。这就养成了副单纯的性子,心中想的,都写在脸上,旁人瞧上一眼,便是能够知晓。

    眼见清穗有些着急了起来,楚映枝轻轻笑笑,道:“我自长于宫中,从未去过寺庙,有些想瞧瞧,清水寺的主持是何模样。想来佛气绕身,应是别有一番气质。更何况,皇祖母回来了,这宴会我本就是该去的。”

    还有句话她没,这明面上是为皇祖母举办的宴会,实际上...应当是为那位清水寺新任主持“吾玉”举办的。只是不知,父皇此举,意图为何?

    为了拉拢?

    可佛寺众人,一向都不会参与皇权斗争,她如今也实在想不明白,父皇已经是一国天子,是这大楚权势最高之人。究竟谋划什么,需要她这样一位表面备受宠爱的“棋子”,需要谋划整整十年之久。

    她恍然发现,前一世她恍若雾里看花,看似真切,实则什么都未瞧个真切。那些明明清晰可见的细节,都被她一一掠过。直到...被强硬地撕开伪装的表皮,她才慢慢地睁开眼。

    她轻轻望着窗外的雨,想着,无论如何,她都该去瞧上一番。如今也没有太多事情能够提起她的兴趣,恰巧,她对这“吾玉”,极有兴趣。

    “可是公主,你的身体...”清穗眼中的担忧并未减少分毫,除开公主的身体之外,她还想着,宴会之上,谢世子定是会参加,虽然公主嘴上着那般“恶狠狠”的话,但是公主骨子里,却是个柔软的人,她怕公主会舍不得。

    楚映枝暂时不愿意去想起清穗顾忌中的那人,便取笑般问了一句:“清穗,如今便是连我的命令也不听了...”她的温柔,随后又是轻轻补了一句:“待到再过些时日,清穗也该出宫嫁人了。”

    清穗只当公主在趣,脸色羞红,嘴上还是这那句:“奴要永远陪在公主身边!”一旁的清荷脸上的笑却淡了些许,她知道,公主十有八九是认真的,不由地从侧后方轻轻看了眼公主。

    明明公主笑的比前些日子还要明媚些,她却总觉得,像看见一朵逐渐枯萎的花。

    让她的心,也抽抽地疼。这种疼,与她在谷中,名为“时婴”时,身上日日伤痕的疼不同。这种疼,外面看不出,里面却伤个透彻。

    待到清穗和清荷都出去,寝宫终于只剩下一人时,楚映枝脸上的笑慢慢放了下来。眼角的幅度,嘴角的弯度,一点点,变为平缓。

    那眼神中难得有的笑意,也随着关门声一起慢慢消失。此时寝宫都恍若寂静了下来,那种浑身的疲惫也重新从身体深处出来,肆意,叫嚣。

    她控制不住,故而她只是默默地望着那扇被关上的窗,耳边尽是滴滴答答的雨声。

    *

    皇太后回宫的消息同样传到了承恩王府。

    此时承恩府内,送旨的太监胆战心惊。便是连他们宫中都传言,在承恩王府当值是个好差事。每个月能拿到的俸禄,是其他府邸的好几倍。

    于是,哪怕是宫中当值的太监,都羡慕至极。只是,送旨的太监从入府的那一刻,浑身的汗毛都起来了。明明是白天,承恩王府却漆黑一片,微弱的烛光从沿途的房内传出。

    前面有侍卫领着,却不似其他府的侍卫会寒暄两句。而是全身都是冷漠,一片肃杀之气。太监胆战心惊,随着领路之人,向着里堂走去。

    下面见到的一幕更让他后悔领了这个差事。

    他抬眼,赫然看见朝中新贵-谢世子,正面色平静跪坐在一排灵位前。太监不敢去瞧,一旁的侍卫冷漠地汇报着。

    “禀世子,皇太后回宫,宫中宴会之约。”

    谢嗣初原本潋眸静思,闻言,手中一动,向着侍卫望上一眼。侍卫点头应答,随后接过太监手中的东西,摆出送别的手势。

    见着侍卫和太监都已离开,从排位后缓缓走出来一人,冷漠看着跪坐在地的谢嗣初。

    若是太监临走前瞧上一眼,便会发现烛光微弱的房间之中,除了一排灵位和跪坐着的谢世子之外,承恩王谢尚也在这个房间中。

    谢尚恍若没有瞧见谢嗣初般,只是走向了那些灵位,深情地看着中间的那一方白玉灵位。那白玉排位上复杂雕刻着些许花纹,若是细看,还能瞧见花瓣下层叠的根。

    除开这方灵位,其他灵位都是木质的,在白玉灵位的精雕细琢之下,其他的排位都恍若粗制滥造一般。

    那白玉排位上极为光滑,在微弱的烛火下翻着幽幽的光,一看便是经常被人抚摸。

    谢尚缓缓地将手放上去,一下又一下,脸上写着深情,眸中却全是渗人情愫。待到手指抚摸灵位停住的那一刻,忽地生出些怒气,手中的玉扳指就直直地摔向谢嗣初。

    玉扳指带着凌厉的风,不留任何余地地向着谢嗣初而去,随着“噗嗤”一声,那玉扳指随着谢嗣初脖颈处而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一旁的侍卫握紧了拳头,若是这掌力再重一些,这玉扳指便是会要了世子的命!

    谢嗣初却从始至终温润着眼,玉扳指来势汹汹,他也不躲。

    “呵,如今倒是骨气了,明明躲得过,为何不躲?”谢尚神情的眼神终于从那白玉牌位上离开,转眼间便是换了副冷漠表情对着谢嗣初。

    “父亲教诲,不敢。”谢嗣初温温润润着,连着眼底情绪都未流露几分。

    黑暗中一鞭子便是了过去,带着伶俐的鞭风,狠狠地将谢嗣初抽在地。随着谢嗣初口中吐出一口血,一旁的老奴开始上前阻拦:“王爷,三日后的宴会,世子...”

    “呵,云叔,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情吗?”着谢尚又是一鞭子过去,末梢在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谢嗣初闷哼一声,黑暗中的眸子冒着光。

    在这幽暗的烛火之中,他缓缓地抬头,望向桌案上的白玉牌位...旁边的简陋粗糙的木头排位。他在暗中轻声嗤笑,面对身上的一鞭又一鞭,沉默地接下。

    只是稍微控制着方向,不让鞭子再刮过脸留下血痕。

    三日后便是会见到公主,若是她看见他脸上的伤,定是会心疼的,他不希望她心疼。这十日他都被谢尚拘在这祠堂之中,认真算来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公主了。

    待到见到公主,他定是...

    一旁的云叔见闷哼声已经几近于消失,不由得上前阻拦谢尚。出人意料,对着谢嗣初如此冷漠的谢尚,见云叔上前,不耐烦却也将鞭子放下。

    云叔轻叹口气,劝阻道:“王爷,这次便饶过世子吧。”

    谢尚到底还需要谢嗣初这个世子,手中鞭子愤怒一扔,起身呵斥道:“一个楚映枝,也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跪在那城墙下三日三夜,呵,王府的面子你置于何地,你可不是别人家的猫猫狗狗,若是这世子你不想当了,我明日便是去向皇上请命。真就如同你那没出息的娘一般!”

    谢尚上过战场,虽然这些年文雅了些,但是在自家府中,话还是不太在意。

    谢嗣初几乎是片刻就道:“她是公主。”

    谢尚果不其然直嘴道:“呵,宫婢之女罢了,以后别再提。”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谢尚脸色稍变,眼色嫌弃望向那白玉牌位旁的木质牌位,再次威胁道:“玩物而已,坏了事情,你娘亲...呵。”

    随着一声“砰”,门陡然关上。

    一旁的侍卫想要扶起谢嗣初,却被他轻笑着屏退下去。他缓缓起身,没有一丝刚刚的虚弱模样,鞭子抽出的痕迹让他的白衣狼狈至极,衣带松散露出的些许皮肤上带着斑驳的血痕,蔓延之中便能瞧见其中狰狞,却依旧掩不住他浑身的清贵。

    满身的疼痛也未引来他的在意,他只是轻轻地向着下颚处抚去,果真摸着了细微的血痕。

    瞬间,他眼中的温柔突然一凝,轻笑声随即而出。他向着那方白玉灵位走去,轻柔地注视着,随即脸渐渐冷漠下来,浑身散发着一种渗人的气息。

    那双眼漠然看着那方白玉牌位,之间那白玉牌位的花纹之中,赫然写着一个字:“云”。

    一旁的侍卫在黑暗中淡淡出声:“世子,我们如今,已无须如此。王爷对世子,向来暴虐,能避则避,不能避,不若...”

    那个“杀”字还未出口,就被谢嗣初轻笑着断,他温柔地望向那方白玉牌位,手轻轻得抚上那一个“云”字,像是在回答侍卫,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够,仅仅只是杀了他,如何足够。”

    谢嗣初放下脸上的笑,沉默地望向白玉牌位旁的木质牌位,他心地隔空触碰着,怕自己的手脏了娘亲的牌位。从前娘亲教导他,要做一个温文尔雅的君子。娘亲在时,他也的确是如此。

    只是十二岁的他,护不了娘亲。而成为一个君子,无法为娘亲复仇。

    他如今,成了这副模样。

    有那么一刻,他脸上的笑和沉默,都缓缓地,与几日前的楚映枝对应起来。

    遥遥相望。

    *

    三日后。

    清穗正为楚映枝扮着,这三日以来,眼见着公主的脸色好了不少,她心中也舒适。一旁的清荷在旁边轻轻笑着,看着清穗一只簪子,又一只簪子地往公主头上摆弄着。

    清荷欲开口,但是看着公主不在意的神色,也就没有出口提醒。只是在心中轻笑着,清穗这扮的,倒像是去争相斗艳。

    楚映枝原就在思考些事情,直到清穗扮完,整个人才反应过来。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有些不知所措地眨眨眼,眉头轻微地蹙起。

    随即,趁着清穗前去收拾的刹那。

    一根,两根...足足拔下来十根玉簪子,左右看了看,发现也丝毫不影响妆容,楚映枝有些满意地点点头。这些天持续不断得恹恹之色下,才终于透出来些从前的灵动。

    清穗收拾完回来,眼见着艳压群芳的公主变成了“平平无奇”,轻叹一声,心中的算盘也就此落空。她原想着,公主今日必定会见到谢世子,那便将公主扮的好看些,让那谢世子好好瞧瞧,定是要让谢世子狠狠后悔一番。

    谁知道竟会如此!

    楚映枝轻轻笑笑,应了清穗口中的几句嘀咕。

    随即换好宫服,前往举办宴会的宫殿。

    一路山,想着马上便是要见到皇祖母了,她有些紧张。这些天她思考了很多,如若父皇将她当做一颗棋子,那皇祖母呢?

    她自在皇祖母殿内长大,相较于皇族其他辈,她与皇祖母应当是最为亲近的。父皇和皇祖母总是不对付,多半时候皇祖母都不愿意见父皇,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皇祖母愿意见她。

    她便总是当着两人的传话筒。

    往事浮上心头,楚映枝原本期待的笑容突然就黯淡了下来,如若父皇都是如此,皇祖母那里,她又在奢望什么呢?总归那些不合理的事情,她从前总是不在意。放过了蛛丝马迹,如今也确认不了。

    那种深深的不信任感,直到她见到皇祖母的那一刻,也未消退。若是平时,她还是那个受尽宠爱的公主,她定是早就上前撒娇了。

    她默默得注视着皇祖母,眼神中露出一丝怯弱,那种接连被背叛的不信任感侵袭着她,如今她便是连迈出微微一步,都要几番斟酌。

    皇祖母两日前便是回宫了,公主殿和太后殿相隔路程,不过是两座宫殿。可整整两天,她也是未去。那从第一天掀起的心中的欢喜,在慢慢减弱和消散。

    她安安静静坐在了席位之上,垂眸喝着杯中的酒。

    待到宴会开始,一杯又一杯,她已经一个人喝了半壶。她也不惧怕被人察觉到异样,左右落水之后,她与平时便是变了不少。谢嗣初跪在城墙下三天三夜,虽然明面上不,但是暗地里都是传遍了。她便是再奇怪些,也没什么。

    也果真如她所料,父皇甚至没有派安公公过来,问上一句。

    “呵...”

    待到一壶下肚,她才惊觉,这宴会上的酒,并不是她平常所喝的果酒。头已经有些开始晕了起来,她轻轻一笑,恍若取笑自己。随即趁一众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宴会。

    那“吾玉”应当是晚些时候才来,彼时她再回来便好。

    一旁的清穗想要随去,被清荷默默拦下。清荷对着清穗摇摇头,随即安静地呆在宴会之上。

    楚映枝有些摇摇晃晃地走着,皇宫如此之大,上千间屋子,此时此刻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恍惚间她突然不想住在这宫中了,皇宫外的公主府也是修建好了。她也应该如同染黛阿姐般,及笄后便去往自己的公主府。

    染黛阿姐?

    她迷迷糊糊想着,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未出现在她的口中了...

    是谁呢?有些摇摇晃晃点着头,她突然轻笑了一下。染黛阿姐,是长公主,楚绾。那时染黛阿姐对她,没有现在冷漠...

    有些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她望着面前的一面湖。那些纷杂的心思陡然消失,她摇晃的身体也突然沉稳了下来,眼中的醉意全然消失。

    湖面波光粼粼,那些她曾刻意避免的恐惧还是在这一刻顷刻袭来。

    她颤抖地向后退了一步,面上一滴泪悄然滑落。

    那天的想法又是涌上心头,她要是死在这一片湖中便好了...

    她曾经觉得自己死在很多时候,死在那一片冲天的火光中,死在这一片波光粼粼的湖中,死在听见...那些话的夜晚。

    她闭上眼,轻轻地向前走去...

    后面陡然出现一人,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决心“轻轻”地“帮”这公主一把。手间用力,直直往前推去。

    却不料,下一刻,原本闭上眼的人陡然睁眼转身,随着一声男子声音高昂的痛苦尖叫。

    “啊...”

    锐利的匕首被它的主人的巧的手握着,顺着刀柄处,一颗颗血珠从刀尖滑落。少女盈盈的脸此时冷冷望着他,一字一句恍若玉珠落盘:“安阳王世子,有趣吗?”

    安阳王世子的手腕猛地被划破,他不可置信地望向面前的公主。楚映枝这人他从便知道,即便是有那些宠爱加身,她也不过是个柔软可欺的白兔般的人。那日安柔向着父王哭诉时,他心中是半分不信的。

    安柔自欺负楚映枝欺负惯了,那次想必也只是严重了些。可如今这手腕淌下的血痕,由不得他不信。他眼神瞬间变得阴狠,随即也不再如常日般伪装:“公主,你这是何意?”一边,一边探着四周,见四周皆无人影,眼神越发阴暗。

    楚映枝拿着匕首,轻飘飘用丝帕擦拭着上面的血。

    “有点脏...”

    安阳王世子没听清,不耐心问道:“你什么?”

    “脏。”楚映枝异常冷静,随即向着他走近了一步,轻声道:“以我的欢喜为赌,你也...配?”

    原本就愤怒要动手的安阳王世子,手颤了一瞬,随即眼神更加阴狠就是要下手。却突然听见面前人轻声道:“安阳王世子,你不会觉得我会蠢到...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吧。”

    她嘴角轻挑,随即用刀尖指了指他流血的手腕:“为了安柔?”

    安阳王世子瞬间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颤了一瞬,随即忙点头,装出几分凶狠:“是,公主如此欺负阿妹,我实在气不过...”

    她越发觉得有趣了,冷下声音反问道:“你不是在场吗?”怕是他没听清,她又好心重复了一遍:“五岁那年,八岁那年,十二岁那年,安阳王世子...你不是都在场吗?”

    安阳王世子浑身冷汗,颤抖地望着面前这个骤变的少女。有从前那些欺辱她的岁月,故而无论这些年她如何受宠,他心中都未将她当一回事。若不是...

    他慌忙逃离,手腕还滴着血,他甚至来不及分辨楚映枝话中的真假。

    湖水依旧波光粼粼,楚映枝的眼眸却不再波动。从离开宴会那一刻,她便是察觉了身后的人。拐角之处注意了番,便发现是安阳王世子。

    为了安柔?

    想起安阳王世子浑身颤抖的那一刹那,楚映枝垂下了眼眸。

    她不信。

    风很轻柔,那些被强压下去的醉意也慢慢地出来。她半眯着眼,又想起安阳王世子眼中的...欲望。

    “呕...”

    就在她喉腔之中升起一股血腥感之时,她突然被人从身后轻轻环抱住。她愣了一秒,随后轻轻道:“放开我。”

    似乎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

    她的声音很轻,也带着一种罕有的冷漠。

    身后人顿了一秒,随即将头轻轻埋在她颈间,轻轻磨蹭了两下。清贵的世子如何知道哄人呢,谢嗣初在这一刻,依旧未觉得,枝枝会真的与他生气。

    也依旧不知道,枝枝从来都不是和他生气。

    “放开我。”依旧是毫无变化的声音,楚映枝声音很轻,她觉得自己声音中的生气一点点在消失。

    谢嗣初环抱住的手微微楞了一秒,他慢慢抬起头,这才发现怀中的消瘦了很多。即使在夜色中,她都能看见她尖尖的脸。

    只是看不清那一双眼,他未想过,过了这些天了,枝枝还在生气。随即像是有些了然,罕见地学着哄人:“枝枝,我错了。”

    他感受到怀中的人僵硬了一瞬,随即声音更冷了些:“放开我!”

    这一次,甚至带了轻微的呜咽声。随着这一声轻轻的呜咽,他轻柔地将枝枝转过身,拿出帕子为她擦拭脸上的泪。

    楚映枝也未动作,她发现再次遇见谢嗣初,她并未像想象般平静。眼睛还是不自觉地会落泪,声音还是会不自觉地呜咽,她的灵魂恍若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个在躯壳之中替她伤心流泪,一个则在躯体之外漠然地看着她伤心流泪。

    谢嗣初的动作,前所未有的温柔,他轻轻哄着怀中不断呜咽的枝枝,执着地擦拭掉她掉落的每一颗泪滴。

    就在楚映枝停下呜咽的那一刻,他却又是听见了那一句:“放开我。”

    她依旧的很轻,刚刚的哭腔已经没了,只留了些如那日踉跄回宫时的漠然。她刚刚灵动的双眸失去了那些泪,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泽。

    谢嗣初轻轻地,再次将她搂入怀中。

    楚映枝轻微挣扎了两下,却再次被他抱紧。她轻轻一笑,不知道为何,他总是听不见她话。于是她又是将那日的问题问了一遍。

    她不知道自己怀揣着何种心思,但是此刻她还是问道:“谢嗣初,为何那日,你不告诉我呢?”她的声音平平静静地,带着一丝惋惜。

    在那十天中,她经常会发呆,偶尔一发呆,便是一整天。

    那句她未曾问道的答案,那句始终萦绕在她心间的“为何”,终于在这一世他们相遇的地方,以一种不太好的方式问了出来。

    而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默。谢嗣初轻轻放开了环抱住她的手,看着她不回头地走远。

    他有很多个理由,为何应下赌约的理由,为何宴请安阳王世子的理由,为何跪了三天三夜的理由,但是没有一个,能够告诉她。

    *

    楚映枝轻轻笑着,垂下的眼眸看不清情绪。回到宴会时,恰巧看见一僧人,她稍稍愣了一瞬。

    她再一次来到这个世上,对神佛一类的事情,本就多了些虔诚。而这僧人,她眨了眨眼。

    生的太好看了些。

    红色袈裟,更衬得面色如玉。那无波无澜地一双眼,轻轻扬起,无人间红尘情爱,唯有天下苍生悲悯。

    父皇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吾玉,听闻你素爱莲。京城唯有长公主府内,盛荷连天...”

    楚映枝手中的帕子悄然落地,在这一刻,她突然将一切都联系起来了。那些模糊的回忆载着两人的生死,以至于她病重之际,下意识地选择遗忘。

    她是从何人口中听过“吾玉”?

    ... ...

    从天下皆知的圣谕中。

    “今朕,赐死,吾玉。”

    原因是...私通。她猛地望向对面正浅浅酌酒的长公主,她脸颊微红,接下了父皇的旨意。

    *

    “染黛阿姐...”

    “啊...”楚映枝从梦中惊醒,抬眼一望,却不过午夜时分。她这几天总是会忆起儿时,那时她总是唤长公主“染黛阿姐”。

    这些天她总是有些不适应,因为她有些认床,如今床并不是从前公主殿的那台。

    半月前,她搬离了皇宫。公主及笄之后会拥有自己的公主府,一般是成婚之后才会出来居住。但是有长公主在前,父皇同意地极快。

    公主府本就有奴仆,她自然也不用自己去理。只是这些天,她怎么也睡不熟,但凡入了梦,总是会梦见染黛阿姐。

    她轻轻闭上眼,今天实在是醒的太早了。离入睡也不过两个时辰,此时窗外的月亮正明。

    却突然听见了一丝响声,她闻见空气中多了丝幽香。她缓缓地闭上眼,意识却保持清醒。半个时辰后,一道人影缓缓走至床边。

    她尽量缓着呼吸,那人也并未怀疑。她虽闭着眼,却能感受那人在一点点靠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她心中升起一股酸楚,不用睁眼,她便是知道是谁了。还未等这阵酸楚过去,怒气便是开始翻涌。

    她回忆着,睡觉前,她将那把黑色刀放在了枕下。

    ... ...

    他什么也未做,只是默默地在她床边,看了她半个时辰。待到她再睁开眼时,周围已是寂静一片,只剩下她一人。

    她起身,挑起香炉中的香,用纸沾了些燃尽的灰。

    轻声笑了笑,有些玩味,眼中却尽是冷漠。

    她不算放过任何人。

    更可况是他。

    她从来...没有算就那样放过他。

    只是这些轻飘的东西,都太容易了些。他毁了她最重要的东西,她也理所应当,如数奉还。

    谢嗣初为的是什么,权势吗?

    安阳王世子提出那个赌,他定然不会无缘无故应下,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如若按照之前的推断,安阳王世子不过是其中的一架桥,他的背后究竟是何人。

    楚映枝轻轻蹙眉,朝中势力复杂,她知晓一二。但是安阳王,她未记错的话,应当都是父皇的人。

    那便是...不通了。

    还有谁呢?

    她推开门,走进夏日的夜色之中,月亮清辉洒下些许光,她心中升起一丝疲惫。她从来无意卷入权势之争中,但是命运好像并不能尽如她意。

    恍惚间,她回到儿时。

    那时,她第一次遇见他。

    作者有话要:

    谢狗:鞭子不能到我的脸,枝枝会心疼!

    枝枝:???

    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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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不会不虐狗子的,前面埋了很多线,就是为了后面一一虐。失去和失去对等才有意思嘛,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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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力榨了,明天继续榨干鸢鸢,我自己来!

    谢谢可爱们的支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