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这个拥抱, 比预想的要长久太多。
沈愉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初浓厚的安抚意味逐渐发酵变异,变成体温相贴、气息交缠。
李延山湿热的鼻息簇蔟喷洒在她的颈侧, 覆在后背的手嵌入的强势令人发疼, 脑后的发剃短了,蹭来蹭去, 同时带来柔软的触感和微弱的刺痛。
一呼一吸之间, 她像在抹了麻药的刀尖上跳舞。
沈愉初甚至不敢抬头。
光是想象鼻尖相抵的画面,就足以让理智沉醉进靡靡的温床。
膝窝完全软了下去,不知什么时候吊上脖颈的胳膊被一片战栗攻陷,她变成滚烫躯体上的一个挂件。
直到鼻音不可控制嘤咛出声时,沈愉初清晰感觉到了他的某种变化。
一道惊雷照头劈下,她猝然清醒, 根本来不及多想, 猛然推开的举动不带迟疑。
“茶都凉了。”沈愉初佯装没听见他几不可闻的闷哼声, 端起杯子走到水台,背对李延山, 借添热水的动作平复缭乱的呼吸。
热水高高跳进杯里, 平静的红茶水面激出一轮一轮的漩涡, 一圈圈向外荡去,最后被杯沿阻截。
李延山没有话。
沈愉初脸颊烫得惊人,来自身后的视线也灼热得惊人。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 他的呼吸声比平时粗重太多, 喘气声在狭的空间里无限放大,将她的心跳带至同一频率。
都是成年人了,这意味着什么,她心知肚明。
理智复苏, 沈愉初不由反思自己,竟然放任情形偏航至此。
有点后悔,但细究下来,其中更夹杂着一丝隐秘的快乐。
李延山一直没开口。
她想他已经足够绅士,尊重她的拒绝,没有任何进一步侵略的举动。
因此沈愉初觉得,作为首先背约退出的一方,此时她似乎应该狡辩些什么,以缓和微僵的气氛。
没错,她是年长者,要主动肩负调和的责任。
下定决心,沈愉初屏住一口气转身,仰面面对近在咫尺的、覆盖厚重隐忍的黑眸,心理建设一瞬间完全垮塌,不假思索的解释脱口而出,“Ana随时可能回来。”
李延山眼神忽然变得微妙,头侧偏几度,嘴角浮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学生式点头,“哦——”
沈愉初压下漫天的窘迫,蹙眉睨他一眼。
不怪她多心,是他这个“哦”字实在拖得太长了些。
李延山搓了一下刘海,尚未出口的诡辩被“滴滴滴——”三声跳出的提醒断。
马良才简短而强硬的追杀虽迟但到,【尽快改好发我邮箱。】
沈愉初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挪正电脑,重重的键盘敲击声响起,一口喟叹呼尽了肺部的氧气,“有时候真的觉得很乏力,想换个赛道。”
“比如?”李延山突然正眼看她,直截的注视如窥察。
他的反应比她想得要更大一些,沈愉初讶然瞥他,顺心答道:“去市场部吧,销售部也行。”
李延山沉默了下,冷声“哦”了声。
这个回答似乎不是他期待的答案。
不过瞬息之间,正经沉着的端视泰然敛起,单纯的少年感重现,他感叹:“那边工作压力好像很大。”
“我在这里压力就不大了么。”沈愉初眼睛黏在屏幕上,笑了声,“那边虽然累,好歹是能拿业绩事,没有人 | 权至少还有奖金。总好过我现在——除了PPT越做越好,其他什么好处也没有。”
“为什么不试试申请内部调动呢?”他还站在写字桌前,高大身形投下的阴翳和她的身体重合。
“我也不知道,现在虽不够好,但好像也没有那么差。离真的一咬牙申请调职,感觉……就差那么一口气了。”沈愉初顿了顿,自己都没想清楚的事,三言两语更不清,她只能边思考边斟酌道:“只差一口气,能够促使我踏出那一步的关键的一口气。”
李延山没吭声,端着下巴眯眼看她,似乎若有所思,低喃道:“契机啊……”
“嗯,也可以这么吧。”沈愉初耸了下肩。
手机群嗖嗖跳出几条微信提醒,沈愉初顺序点开。
周明:【Amanda,我们现在出发去隔壁镇泡温泉麻将,你来吗?】
Ana紧接着弹出一条语音,“别忘了捎上我徒弟啊!”
沈愉初想回复,手机界面不防被他盖住。
她错愕抬头,看见他绽放出一个极尽完美的笑颜,微扬的声音清澈中带着几分勾人。
“姐姐,我们翘了团建吧。”
*
半时后,起伏的青黄山峦之间,沈愉初立在一处矮山的山顶,无言望着眼前硕大的广告牌,沉重地判断,安全但会输钱的国粹麻将,和极限运动无动力滑翔伞,到底哪一个能更让她心碎。
“想玩吗?”李延山一如既往微笑地看着她。
沈愉初讷讷张唇,空洞地回望他一眼。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每回带她玩的都是心跳极限。
她想不通,为什么全家乐式的游乐园,会有这么多惊悚的游乐项目。
好在她已经经历过一次过山车和半次蹦极的考验了,不然肯定立刻转身就走。
——好吧,虽然很害怕,而且她还有一点点的恐高。
但也不是完全不动心。
面前高耸的LED显示屏上,滑翔伞宣传视频滚动播放,那种在蓝天白云下自由翱翔的感觉,确实轻易令人心生向往。
李延山安静站在离她两步的地方,静静凝视,并不出声催促。
沈愉初在他耐心的等待中挣扎了一个世纪。
最后,她踟踟蹰蹰地指着画面寻求确认,“我们是玩双人滑翔伞对吧?就像这种,后面有教练负责操纵的。”
“对。”李延山笑着颔首。
“好……吧。”沈愉初做了像大海那么宽的心理建树,终于下定决心,踮起脚尖游目,“那我们的教练在……”
“马上到了。”李延山笑着纵目往一个方向。
沈愉初顺着看过去,一位晒得黝黑黝黑的哥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
真的是“冲”,跑得比见到红布的赛牛还快。
等哥跑近了,沈愉初认出,外面广告标牌上最大的照片就是这位教练的。就她一目十行的扫视结果,貌似是个业界知名的大拿,国内外获奖到手软的那种。
教练冲至面前,自我介绍都忘记,盯着李延山的眼冒激越的金光,声音犹如见到偶像般发颤,“终于见到您本人了,季——”
李延山上前一步握住教练的手,完美的微笑好整以暇,“您好,我们是来体验滑翔伞的。”
教练怔住,旋即反应过来地拍了下脑袋,嗷了声,“季——机不可失,遇上今天这么好的风可不容易!”
沈愉初怎么想都觉得这段对话有点诡异,对他们之间的哑谜感到费解,奇怪地瞄李延山。
李延山清朗的笑容纹丝不动,“既然风机不可失,那我们尽快开始吧?”
教练大掌一合,“好!”
沈愉初落在后面,视野里,总觉得教练宽厚的肩膀激动得有点发颤。
*
考虑沈愉初是第一次尝试,教练为他们选择了一处相对较平缓的斜坡。
三五工作人员陆续出现,提来一堆丁铃当啷的装备。
滑翔伞在草地上铺开,看着就很容易相互缠绕的绳索在李延山手里谜般顺从,很快便根根分明一一列示开来。
阳光正好,他低头专注的模样,脸侧都覆上一层迷人的柔光,认真是男人永恒的魅力加成。
沈愉初蹲在一旁,负责将炸 | 药 | 包那么重的背包座椅立住,见李延山熟练的操作,很是新奇,往他身边蹭了蹭,“你以前玩过吗?”
李延山一抬头,距离近得能看清眨眼时颤动的睫毛。
沈愉初尴尬想回挪。
李延山看出她的意图,很快又垂下眼去处理绳索,“嗯”了声,顿了顿,随意找了个话题,“你怕吗?”
沈愉初自我触探内心,实话承认道:“有一点。”
突然,一阵尖锐的吵闹声划破平静的山野风光。
一男一女气势汹汹地跟工作人员嚷嚷,手里门票样的纸张气愤地往地上摔,“我们提前一个月就预约了万教练,凭什么让他们插队?”
俩人口中的万教练,就是沈愉初他们的大拿教练。
距离有些远,几个手舞足蹈的工作人员不知做了什么解释,总归是好歹将俩人请走了。
其中一张扔在地上的票被风卷起,起起伏伏地吹到了沈愉初脚边。
她顺手捡起瞥了眼,门票背面,最后一条注意事项加粗字体十分醒目——
为了场地协调,请务必提前三周以上预约。
他们是临时起意来的,必然没有预约过。
手里的票陡然烫手。
沈愉初抱着腿想了想,唯一思考出的结论是——李延山多花钱了。
虽然据他自己所,过去四处工攒了些积蓄。
沈愉初不想看到他为了玩乐,或者为了带她玩乐,肿脸充胖子破费。
她重新蹲回李延山身边,考虑是不是应该直言不讳让孩子长个记性,面色微冷,“我们插队了?”
李延山讶然回头,触到她略带凉意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很久。
也可能没有很久,只是直白的盯视让她寒毛直竖,所以觉得时间很长。
“确实插队了。”李延山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羞恼地挠了下额角。
他招了招手,把万教练叫过来,站起身,展臂搭背介绍道:“万教练是我同学的哥哥,我刚才在酒店电话拜托他了好久好久,才能没预约进来。”
万教练的黑圆脸短暂地疑惑了一下,当即拍着胸脯接道:“呃……对,弟弟的同学就是我的同学!预什么约啊,自己人不用这么见外。”
沈愉初半信半疑的,视线在俩人之间睖巡,“哦,是这样吗。”
“好了,穿装备吧!”万教练眼神瞟李延山一眼,大嗓门吆喝起来。
立即有两位工作人员上前来,要帮沈愉初穿戴。
巨大背包背在身上,人顿时矮了一截,踉跄倒退两步,险些跌坐下去。
李延山看着她略显笨拙的动作,噗嗤笑了,“我来吧。”
工作人员都像听从指令的机器人,眨眼间散得人影都不剩了。
阴影慢慢遮住日头,熟悉的气息近到身前,让她一下就想起早前在酒店的滚热拥抱。
李延山盯了她的鼻尖看了会儿,视线下移到唇上。
她难耐地举起手背遮掩。
“背包的下端保持在膝盖附近,待会儿你要坐在上面。”李延山边解,屈膝蹲下去,为她调整肩带的长度。
接下来,系搭扣的过程更加漫长。
大腿前侧各一个,腰前一个,还有拉至胸前的一个。
沈愉初在对他是不是故意放慢动作的怀疑中,结束得面红耳赤。
总算完成全部准备工作,李延山站到她身后,由万教练帮忙穿配好一切。
震惊和恐惧乍然在沈愉初大脑里炸开。
“等,等一下!”迅猛回身的动作差点扭到腰,连声音都吓哑了,“是你带我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