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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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愉初提着包回到家, 家里黑洞洞的,一丝人声也没有。

    李延山还没回家。

    她在鞋柜上放下旅行包,换上拖鞋, 将所有灯都开。

    先去浴室洗手, 再经过客厅,进到厨房里倒一杯水。

    途径的所有房间, 都跟离开去团建的那天一模一样, 没有人为动过的痕迹。

    所以……李延山昨晚没回家?

    他去哪里过夜的?

    沈愉初握着玻璃杯,仰头喝水,顺便点开微信。

    未读信息很多,没有一条是属于他的。

    也是。

    到目前为止,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 只不过是合租的室友外加上下级同事而已, 确实没有相互报备行踪的必要性。

    沈愉初收起手机, 回卧室加班。

    总裁陈怀昌直接批了调岗,分管副总裁马良才同不同意就不重要了, 人事流程走完, 正式调岗应该在下周或者下下周, 所以手上的工作能收尾的尽量收尾,一时做不完的列明交接清单,不给后人留太多坑。

    往电脑前这一坐, 就坐到了过午夜十二点。

    沈愉初拿上干净换洗衣物出来, 玄关顶灯是声控的,在她跺脚刻意制造响动后才亮起,孤零零一盏,几圈光晕模模糊糊, 更显寂冷。

    李延山还是没回来。

    太静了,四周寂然无声。

    不知道今天是逢了什么好日子,没有孩石破天惊的哭嚷,区的野猫也没发 | 情叫 | 春,入秋有段时间了,连蝉鸣声都匿迹。

    虽然李延山平时也不是喜欢制造噪音的人,但家里太安静了,那种温馨的人情味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愉初快步踏进浴室,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制造出一点声音。

    *

    习惯真是好可怕的东西。

    早上,沈愉初照例起床洗漱,穿好衣服,手上扩着黑发圈,边扎头发边走进厨房自然而然问:“今天早餐吃什——”

    愣了一瞬,才接受空空荡荡的厨房。

    要不就是他凌回来又凌出门,要不就是彻夜未归。

    淅沥沥的雨从窗口进来,在大理石柜台上浸出一大片无规则的水渍。

    沈愉初弯腰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走过去,往窗外看了下,木然关上窗。

    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用半个饭团一杯美式凑合解决掉早饭,沈愉初乘电梯上楼,经过大办公间,故意没往李延山的工位那边看,大步流星走进办公室,头也不回地掩上门。

    为什么不想看呢?

    她问自己。

    Ivy留了一台胶囊咖啡机没带走,沈愉初选好澳白胶囊,摁下开始按键,抱着手臂漠然听机器咕叽咕叽。

    可能多少带点赌气的意味吧。

    气他夜不归宿,气他夜不归宿也不解释去向,气他夜不归宿也不解释去向并且不联系她。

    不论她是不是名正言顺有赌气的立场。

    咖啡制作完成的“滴”提示音和背后“笃笃”的敲门声融为一体。

    “进来。”

    时隔一夜而已,沈愉初竟然已经开始觉得他的容貌陌生。

    但大男生纯真灿烂的笑容依旧像夏末清的第一缕微风。

    沈愉初稳稳端起白色的马克杯,不动如山,“什么事?”

    语气冷冰冰的,表情貌似也有点生硬。

    李延山举着手中装订好的文件笑了笑,“齐城公司的资产剥离方案初稿刚才Ana姐发你邮箱了,我印了一份纸质版,比较方便看。”

    重点都用荧光笔标记出来了,一目了然。

    沈愉初简洁颔首,“放桌上吧,谢谢。”

    他应该不是在躲她吧。

    因为她主动提出约炮,他觉得她是个随便的女人?

    还是她坦白了和陈怀昌的过往,他不想引火烧身,想跟她划清界限?

    她倚在办公桌上,微微歪头量他许久,面上充满揣度和困惑。

    李延山无辜地眨了下眼,大步回身关上办公室门,走回她旁边,凑近了,放低声音,“姐姐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他关切的神情没有半分异常,惴惴不安的担忧模样,仿佛她只要一不开心他就马上会使出浑身解数哄她,直至重见她绽放笑颜。

    沈愉初的疑惑却没有因此而消减,她犹豫了下,“还好”。

    李延山此时表露出了他憨憨直男的面目,直接将“心情还好”和“心情不错”划上等号,笑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沈愉初顿感无语,勉为其难挤出的笑容都僵掉了。

    李延山爽朗地反手揉了把头发,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对了,姐姐,跟你一声。有个同学搬家,我去帮忙,这几天都住在那边,不回家了。”

    高挑白净的大男孩,笑得真挚又坦白。

    沈愉初看着那双澄净的眼睛,没将“是女同学吗”的疑问问出口。

    “哦,知道了。”她的不满尽数落在比简短更简短的回应中。

    不过那傻孩好像什么都没听出来,就会定定盯着她乐呵呵傻笑。

    不是一向很会揣摩人脸色的吗。

    沈愉初腹诽不止。

    *

    吃过午饭,HRD麦克单独call沈愉初聊调岗。

    沈愉初去到麦克的办公室。

    麦克人事安排,“你会跟市场二部的经理Lyn平级调动,有问题吗?”

    沈愉初摇头,“没有,谢谢。”

    核对完具体的流程和细节,沈愉初正欲告辞,麦克从身后叫住她,扬了扬手里的表格,“哦对了,你们部门的实习生也要调走。正好你过来了,顺便签一下调动函吧,省得过几天我还要单独找一趟Lyn。”

    “什么?”沈愉初怔住。

    麦克哦了声,“还没来得及跟你,就是你们那个叫Alex的男生。财务部现在太缺人了,我只能把他调过去了。”

    太突然,好不容易从钟董手里抢到的人。

    沈愉初本已快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坐下,“麦总,我们就一个实习生,把他要走我们就转不开了。”

    麦克很是理解地笑,“谁让他出名的能力出众呢。我也不瞒你,是商贸科长点名要他,我也就做个顺水人情嘛。”

    沈愉初当即了悟,虽然麦克笑眯眯看似态度很好,其实事情已经拍板,没有留给她商量的余地。

    麦克见她不语,好言劝道:“你要真为了朋友好,就该让他各部门多转转,多长长见识。”

    事已至此没有挽回的可能,沈愉初只能退而求其次,为部门争取最的损失,“战投实在转不开了,您要调走Alex,至少再给我们补一个人,好吗?”边边堆起拜托拜托的手势。

    无论男女,人对美女总是更宽容,尤其是当美女可怜巴巴哀求你的时候,英雄欲爆棚。

    麦克被她逗笑了,撑着额头勉勉强强笑行吧,“他们这一批有个挺干练的孩儿,我想办法给你们拉过来。”

    “谢谢麦总!”沈愉初夸张地感恩。

    HR这回效率极高,沈愉初前脚刚踏出麦克办公室门口,调走李延山的邮件就下了。

    当天下午财务部就来要人,让李延山立刻收拾东西跟他们走。

    沈愉初外出开会,没有亲证现场,只从Ana发给她的声嘶力竭的语音里体会到战况有多激烈。

    这哪里像是调职,分明就是抢人。

    沈愉初手机倒扣在会议桌上,无意识转了半圈中性笔,黑影在指尖一晃而过。

    她和李延山的接触,就此又更少了一层啊……

    蹙着眉以极的幅度摇了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时间过得很快,日子回归往日的平静乏味,李延山在她生活中的痕迹越来越像雨水面,除了短暂激起几圈波纹,再无别的踪迹可循。

    终于到了沈愉初离开战略投资部的这一天,一大清早,她踏出电梯门就迎头满面彩花飘带,满办公区的鲜花气球,还有各式洋溢不舍的笑脸。

    大家暗中准备的惊喜是沈愉初没想到的,鼻子微酸,她按耐住欣慰,拽落发间的彩带,玩笑嗔大家,“我就搬几层楼,你们搞得像是我走出这扇门就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了。”

    众人哄笑。

    戴着搞笑五彩生日尖帽的Ana上来挽住沈愉初的胳膊,学她的样子话,“不是啊,就想着搞个欢送,不定你一高兴了会请我们吃饭。”

    沈愉初夸张地拖长了“哦”声,假意气哼,“怪不得在这儿等着我呢。”

    大家笑着拥上来,尽好话。

    最后沈愉初半主动半被动的,被“讹”了一顿高档餐厅散伙饭。

    Ana在欢笑中拿出手机,“我把我徒弟……唉,不是,前徒弟叫上。”

    沈愉初忽然笑不出来了。

    李延山每晚下班前都会发一条微信给她,不过发与不发也没什么区别,无非是“今天我不回家”的车轱辘话来回转。

    他去哪里过夜,和谁在一起,在财务部适应得怎么样,忙不忙。

    什么都没有。

    老大哥周明攥着笔数人头,问Ana:“怎么样,Alex来吗?”

    沈愉初专注和其他上前告别的同事话。

    Ana失望地摇了下头,“财务部不放人,要加班。”

    沈愉初瞥了眼墙上的时钟,无情催赶道:“好了好了,都工作去吧。”

    喝酒是饭局永恒的主题,沈愉初脸微红脑袋微醺回到家。

    家中没有半丝人气,只有玄关的感应灯在等候深夜的迟归人。

    走到次卧房间门口,沈愉初停了下来。

    这几天经过次卧,她都会不自觉加快脚步快速溜走,就像那里是一个满是灰尘的储物仓库,或是油污遍布的餐厅后厨,黑洞一样的存在,总之令人避之不及。

    只有今天,她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故事走向到底如何,但她确定必然不该是像现在这样,骤然降温,也许会在不久的某一天戛然而止。

    酒精作祟,反复的犹疑之后,她拧开次卧房门。

    门框是一条分界线,鞋尖蹭进门半步,又飞快撤回原地。

    未经主人允许,在门口偷窥已经是很不道德的行为,非法入侵更可耻,她实在做不出来。

    没有亮灯是心虚使然,落地的窗帘大敞开,今夜亮得莫名浓烈的月光洒进来,朦胧地照出屋内的轮廓。

    这是沈愉初第一次看见他房间的全貌。

    第一印象是——东西少得出奇。

    桌面、柜中,无一不是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生活的气息。

    唯有全黑的、平整且一尘不染的床铺,让她意识到确实有人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简直就像是,房间的主人,从一开始就未曾算在这里常住。

    沈愉初按亮手机屏幕,黑暗中等待双眼适应。

    李延山按时按点卡今晚不回家的微信还没来,及时给了她一个弹语音窗口的借口。

    她好像也没有很紧张,只是手指在门框上蜷曲抠弄了下。

    太过专心在屏幕中心的球星头像上,可能是日有所思,竟然觉得有模糊的铃声在身后响起。

    等她回头去看时,不出意外地发现是错觉。

    calling标识后的点点点一个一个出现,又一个个消失。

    “喂?”

    等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时,沈愉初已几乎不抱接通的希望了。

    她屏息的时间可能有点长,李延山疑惑地叫了一声“姐姐?”

    沈愉初目光移向黑色的床单,镇静问:“你今天回家吗?”

    问出口才发觉口吻像妻子深夜查岗,匆忙做出补救,“只是确认一下,你不回来我就锁门了。”

    李延山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电流传递过来的年轻嗓音笑意如常,“不回了,今天加班有点晚,就在同学这里住下了。”

    他似乎身处某处空旷的走廊,话末颤有微不可觉的回音。

    沈愉初语气不见失落,淡淡道:“知道了。”

    她确实不失望,这与她的事前预判一致。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

    大约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从她的生命中淡出。

    但强行将二人绑在一起,亦违背她的本意。

    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就干脆不要开始,这是她做出的决定。

    有时候觉得难以割舍,有时候又觉得就这么断了其实也很好。

    再启唇,她:“我挂了,晚安。”

    “姐姐。”对面沉默了下,突兀叫她。

    指尖在挂断按键的上方悬空,沈愉初鼻音“嗯”了声。

    他奇怪地顿住,似乎也没有想好叫完她以后该些什么。

    沈愉初清楚听见电话里他拖延的漫长呼气声。

    最后变成一句朴素的中老年式叮嘱,“你一个人在家,要注意安全。”

    沈愉初甚至记不清她答的是“行”还是“好”,似乎只是没礼貌的“哦”了一声,连声谢谢都没。

    第二天中午,沈愉初又在食堂遇到他。

    李延山夹在财务部的男男女女中间,一群人面带笑容聊得热火朝天。

    他似乎已然顺利融入商贸的团队,并且如鱼得水。

    沈愉初放弃招呼的念头,闷头吃饭。

    “愉初?”

    沈愉初闻声抬头,看见廖永新端着餐盘,笑眯眯地瞅了眼她对面的座位,问道:“这里有人吗?”

    “没有,坐啊。”沈愉初将盘子往自己的方向挪了些。

    廖永新坐下来,和她寒暄几句近况,哦了声,期待地觑她,“这周五晚上我请客,你会去吧?”

    沈愉初想起来,有一次在食堂,众人起哄让廖永新请客吃饭,庆祝他成功升经理一职。

    他们同一年进入源茂,入职培训就坐在一桌。

    当年同批次的同事,只有他们俩保持同步晋升的状态,每年的晋升培训常做搭档,一同见证过对方的春风得意,也深知对方在泥坑里摸爬滚的窘迫。

    看着廖永新被提拔,有种回望自己近五年历程的百感交集。

    “当然啦。”沈愉初笑着点头。

    廖永新笑着松开紧握的手,声调放松许多,“你几点下班,我来接你。”

    沈愉初握了下筷子,下意识摇头“不用了”。

    廖永新没有退让,“必须的,你也是主角之一啊。”

    沈愉初不解其意。

    廖永新摊手:“你也升了,就当作是我们两个人的庆功宴好了。”

    沈愉初知道是托词,承他好意笑了,“那我是不是该出一半钱。”

    廖永新笑得愈加舒怀,真不巧,“我已经付完账了。”

    “廖经理这么大手笔……”沈愉初佯作苦恼地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廖永新目不斜视地盯着她的脸,“你负责漂亮的出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