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

    天亮后，城门也开了。

    林无澜明白，此时，城里是回不去了。转头对红月道：“只能出城了。”

    “好。”红月应道，跟着林无澜出了城。

    追她们的几个人，虎视眈眈地瞧着她们，最终却也没敢追出城来。

    如今是战乱时代，南国皇帝为了维护京城里的太平，对城门把控的甚是严格，只许普通百姓出城，却不许进城。

    林无澜出了城，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着曾追过她们，此时站在城门口的几人微微一笑，颇是温和地道：“去告诉她，我会回来的。她欠我的，也总有一天要还回来的！”

    实话，林无澜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她和红月两个女子，所剩银两无几，也没多少食物，在乱世里怕也是极为不易的。如今唯一的生机，大约是找到远在战场的外公王猛大将军。

    只不管如何，气势不能输，就算是斗不过敌人，也要在敌人心中埋下些不安的种子。

    在城外，林无澜拿出些许银子，买了一些吃食，几套粗布短衣，以及水袋等生活必需品，又找了一块隐秘的地方，叫红月换了原来的衣服，穿上粗布短衣。

    她在红月的脸上涂了些许土，又捡起地上的碳末，在她的脸上点了几下，叫红月看上去像是个长满麻子的流浪汉。

    她给自己也做了装扮，和红月的装扮如出一辙。她比红月瘦上不少，瞧着弱不禁风，倒像是长期营养不良。

    红月瞧着林无澜，道：“姐，有些丑。”

    “以后别叫我姐了！”林无澜道。

    “叫什么？”

    林无澜扬起嘴唇，甜甜一笑，道：“姐姐，如何？”

    姐姐？姐的姐姐？还不如姐呢！

    红月便支支吾吾地，叫不出来。

    林无澜瞧着她这般为难的样子，心下一软，又挥手道：“算了，叫不出来就换一个吧。姐别叫了，叫我美女。”

    红月的嘴巴张了张，却是越发叫不出来了，瞧着林无澜的眼神，也变了。

    过了半响，她诺诺地问道：“姐，你头痛不痛？你落水的时候，有没有撞到头？”

    林无澜……

    她容易么，逗这丫头开心，还被怀疑脑子坏了？

    林无澜的脸黑了黑，道：“反正不许叫我姐，其他的叫法随你。”

    红月想了想，便甜甜地叫了一声：“姑娘……”

    勉强……接受……

    林无澜和红月赶了几天路，越走越是荒凉。

    脚下是红褐色的泥土和泛黄的草丛，寒气顺着脚底蔓延到她的全身，冻得她一哆嗦。

    她抬起头来，看向远方。

    天空里灰蒙蒙的一片，和灰色的山峦融合在一起，好像没有边界，亦没有尽头。

    林无澜的神色恍然。

    她听闻，靠近北边还会再乱一些，有些流民，实在饿极了，还会吃人肉。

    想来想去，只能先走着看。

    等走出这一片荒野，看能不能遇到生机。

    走了多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们终于看到了官道。此时，林无澜已经是累极了。在这个时代里的她，身体本就比一般人要弱。

    走到官道边，席地坐了下来。

    红月拿出水袋递给她，又拿出一块饼来。

    待林无澜喝了水，她又将饼递给了她。

    林无澜吃了一口，道：“你也吃，吃完了休息，明日还要继续赶路。”

    “我不饿。”红月道。

    林无澜便转头看向红月。

    天色已经很黑了，也没有月光，她并不太能看清红月的样子，只依稀能看到一个轮廓。

    怎么能不饿呢？

    林无澜早就饿了，只是她们也只有几个饼，她要省着点吃。

    林无澜神色复杂，沉默了一会儿，她道：“你省给我吃，我也只能比你多活一时。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自己动不了手，离了你不行。”

    红月也不作声，过了一会儿，默默地抽泣起来。

    这个时候，官道上并没有人，空荡荡的，很是寂静。

    红月默默的抽泣声也叫人听出几分来。

    林无澜知道，这个丫头不是为自己哭，而是为了她林无澜哭。

    她想了一会儿，道：“我不想骗你，给你许多莫须有的希望。我只是以为，在这个时候，无论是我还是你，我们都要坚强。”

    红月又抽泣了几声，停止了哭泣。她的目光循着夜色，落在林无澜的身上，似乎很是意外。

    “我不知道我们最后能不能获救。可是，我知道凡事都要心怀希望。如是先绝望放弃了，便是再没机会了。我希望，我们活下去，一起。”林无澜又道。

    “姑娘。”红月叫了一声，道，“你不一样了。”

    是的，她不一样了。

    若是以前的林无澜，怕是只会跟着哭，只觉得自己怕是要活不下去了，她一定会唉声叹气，满心绝望。

    可如今的她，不会。她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林无澜和红月吃了饼，又找了处平坦的地方睡了。

    此时天气已经转凉，林无澜睡得并不踏实，几次醒转。半睡半醒间，听得不远处有声音传来。

    她清醒过来，循着声音望去，瞧着暗糊糊的一个影子，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

    红月也听到声音，坐了起来，颇是防备地盯着那一团影子。

    砰地一声，那团影子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林无澜和红月面面相觑，也不敢靠近。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夜色逐渐褪去，她们才发现倒在地上的是一个人。他仰着脸躺着，胸口起伏，好像是昏睡了过去。

    林无澜走近看了看，只觉得这人有些奇怪。

    他着一身浅色的锦衣，衣服上沾满了泥土，有的地方已经破了，头发凌乱，看上去极为狼狈。

    却唯独一张脸出奇的干净，像是特意清洗过了。他的皮肤也是细腻，眼若桃花。

    林无澜瞧着他的样子，觉得他好像是被劫了，忍不住笑了。

    这个年头，哪有人穿这样好的衣服独自出来？

    他不被劫才怪！

    躺在地上的人似乎觉察到了林无澜的视线，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来。

    “救我。”他道，声音微弱，很是沙哑。

    林无澜喂他喝了一些水。

    喝了水，缓了一会儿，似是恢复了一些，他朝着林无澜微微笑了笑，颇是吃力地撑起身子，道：“我饿了……”

    林无澜瞧着他，一时没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