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君子行为

    木坞跪在地上，他的手抚上铁扎儿的脸，合上他的眼睛。

    将士们都纷纷跪了下来，神色凄然。

    战场上黑压压的一片，都是北国的将士。他们跪在地上，致敬他们的大将军，致敬他一生的过往。

    天色渐暗，冷风从遥远的边际吹来，吹入平阳谷，吹动漫漫大地上的第一株干枯的草。干草浮动，渐渐连成一片，发出沙沙的声音，和着沙尘，像是一首挽歌。

    挽歌唱响了铁扎儿过往的岁月，唱出了他的辉煌与悲凉。

    他躺在地上，身下是枯黄的干草，他如枯草一般，没有了生机。

    木坞眼眶里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因为英雄的逝去。铁扎儿是他心目中的英雄。曾经是，往后，更是。

    他抬起手，擦干脸上的眼泪，站了起来。

    “我们中计了！”木坞喊道。

    跪在地上的将士们纷纷抬起头来。

    “我们中计了！中了南军的计谋！我们要为大将军报仇！”木坞喊道。

    “为大将军报仇！”北国将士们纷纷喊道。

    “大将军临死前下令，全军撤退重整，来年再来攻城！”木坞喊道，“来年，我们要一举攻下阳州，攻入南国，为大将军报仇！”

    “为大将军报仇！”喊声震天。

    “撤军！”木坞喊道。

    北军重整旗鼓，带上了他们的大将军，往北撤走。

    在远处的山峦上，南安迎着风站地笔直，站在他身边的是一名国字脸的将，唤作安义。

    得到北军在平阳谷内战的消息，他随着南将军出了城，来观战。

    南将军，敌军势均力敌。

    他颇是高兴，只道：“若是北军自己消耗干净了，我们便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当时南将军吐了两个字：未必。

    安义没想明白，哪里还能有变故。

    如今，终于是明白了。

    他叹了一口气，脸上颇有几分遗憾：“没想到，铁扎儿自刎了。可惜了，为了不引起敌军的注意，没有带兵出来。否则，趁着此时敌军情绪低落，还能占得先机。”

    南安的面色清冷，他遥望着远处北军的战场，道：“回城……”

    “是。”安义应道，脚下并未动，他望着南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南安转头看了他一眼，道：“北军同仇敌忾，战力很强，我军占不了先机。”

    安义应了一声，释然了，他抬起脚步，往山下而去。

    南安兀自一个人站在山峦，神色恍然。

    “铁扎儿……”他的心里默念了一声，眉头微皱。

    南安将手掌置于胸口，对着铁扎儿的方向，微微颔首，神色里带着几分歉意。

    他眼睑微阖，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又变得清冷起来，犹如此时的夜色，带着几分凉意。

    他亦往山下而去，速度极快。

    没一会儿，南安已经赶上了安义。

    他快速下了山，翻上马背，朝着阳州城里策马而去。

    安义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赶回阳州城里，已经是后半夜了。

    南安将马拴在马棚里，对着安义道：“早些休息吧。”

    “好。”安义也将马栓在马棚里，拿了一捆干草，放在马槽里，退下了。

    南安站在马棚边上，静静地看着马儿吃草。

    看了一会儿，他又伸手顺了顺马颈部的鬃毛，动作很是细致。

    月光下，他的身形挺拔、面容俊逸，是个极为出挑的男儿。

    这样一个男儿，一身黑色，隐没在夜色里，寂静无声。

    站了一会儿，他离开了马棚，走过一片泥土地，穿过一条矮廊，来到了一排木结构的矮房前。

    他推门而入，进入了其中一间房子。

    房子的窗户开着，冷风灌入，温度与外边无异，都有几分寒意。

    南安了一盆水，简单地洗了洗。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泛白。

    他索性也不睡了，只闭着眼睛憩。

    休息了半个时辰，已是卯时，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天色，又出了房间，去寻了王猛大将军。

    北军的境况，他需要和王猛大将军汇报，而后期的事项，也需要提前安排。

    和王猛大将军完事情，已经接近中午。

    他和王猛大将军一起走出了房间。

    走了几步，他遥遥地瞧见一个女子正背靠着墙，歪歪斜斜地站在矮廊的另一头。

    那女子个子颇矮，穿着一身深色的粗布短衣，干瘦干瘦的。

    他望向女子的时候，那女子也朝他看了过来。

    她的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

    “将军，你若是不想交换定情信物，也不必玩失踪啊！”那女子笑道。她正是林无澜。

    南安的神色依旧清冷。

    “澜儿。”王猛大将军唤了一声，面上带着几分歉疚，“这几日的事情，你……也别放心上。”

    林无澜愣了愣，他瞧瞧王猛大将军，又瞧瞧南安，忽地明白了。

    她特么的竟是被利用了。

    其中一个，还是她的外公。

    林无澜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沉默了片刻，她问道：“北军已经退回北国境内了？”

    “是的。”王猛大将军点了点头，却是有几分意外，她竟是能将关注点放在北国退兵。

    “那么事情该告一段落了么？若是告一段落了，我是不是该有知情权？”林无澜问道。

    王猛大将军见她语气温和，目的却是极为明确，不由得暗暗诧异。

    她长高了不少，模样和他记忆中的外孙女有八分像。她又带着自己临出征前送她的匕首。

    是他的外孙女没错啊！

    只性情，似乎真的变了许多。

    他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想听南将军。”林无澜又道。

    王猛大将军便将视线落在南安的脸上。

    “可以。”南安应道，声音清浅。

    完，他转身进入了一间矮房里。

    林无澜也跟了上去。

    “丫头。”王猛大将军唤了一声。

    林无澜转过头来看向他。

    “许多事情，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南将军……很不容易！”王猛大将军道。

    这意思是叫她别闹么？

    林无澜心里颇是郁闷。

    都利用她了，还要叫她安静，不要闹，傻子才干啊！

    她扬起嘴唇，微微一笑，道：“利用人，非君子行径！”

    完，转身跟着南安进了矮房。

    王猛大将军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地，面上竟是有几分羞愧。

    他……被外孙女教育了。

    而他竟无可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