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团年饭吃到天擦黑才散。
沈家因饭桌上一直在闲聊, 才吃到这个点,其他人家比她家吃的晚的,也都吃完了。
方氏满脸笑容的给全家人都发了压岁钱, 上至沈惊秋下至沈明榆沈蔓, 每个人都有,沈惊春三个大人是每人十文,豆芽和两个的则是每人六文。
钱虽不多, 但到底是个心意, 大家都喜滋滋的收了, 只沈惊秋那十文钱到手还没捂热,就又发给两个孩子了。
沈惊春笑眯眯的看着她们闹了一会,才将自己准备的压岁钱拿了出来, 两个的加上豆芽和方氏, 每人一个吉祥如意样式的银锞子。
发完压岁钱一家人齐心协力很快就将碗筷收拾妥当洗干净了,今日过年, 方氏也就不着急睡, 娘俩带着豆芽和俩的围着火桶坐了一圈, 吃着瓜子花生闲唠嗑。
聊了几句, 沈惊春就想到了祭祖的时候在祠堂看到的那本族谱。
沈家是有两本族谱的, 一本正本在沈族长家里,副本则是抄录好?后放在祠堂供人看的, ?前回到平山村, 沈惊春上族谱以及后来从老宅净身出户出来, 所有的事情都是沈族长一手操办的, 沈惊春根本也没瞧见这族谱长什么样。
祭完祖看见了, 就顺手翻了两下,他们家的名字已经重新誊抄到了沈家五爷爷名下, 下面是他们爹沈延平的名字,再往下一个叫沈志嘉的名字。
“我还以为我哥就叫沈惊秋呢。”
方氏笑着摇头道:“你爷奶可是最讲规矩的人,怎么可能做这么落人口舌的事情,你哥又是家里的长孙,怎么也要随了志字辈的。”
沈惊春好奇道:“既然我哥有大名,怎么大家都不叫这个大名。”
“嘉这个字是你大伯取的,你爹虽然是个好字,但是志嘉志嘉,念起来就像指甲一样,不好听所以就给取了个名,可巧你哥出生的时候正是夏末秋初,那一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田里的稻谷早了半个月就成熟了,你爹就肯定是你哥的出生惊动了秋天,所以秋天提前到来了,干脆名就叫惊秋了,起来,你们兄妹两个的名字居然会这么像,也是我没想到的。”
沈惊春也没想到沈惊秋这个名字居然是这么来的:“这么来,我爹和我养父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惊春这个名字也只是个名,原主还在侯府的时候,老侯爷还在,像侯府那种家世的,一般都是家里男孩女孩分开序齿。
原主是女孩这一辈的嫡长女,再加上上面已经有了一亲哥俩堂哥,这个嫡长女一出来,就很受老侯爷的重视,名字不仅从长还从水,给她取名沈长淑。
只不过当时还是世子的徐晏觉得长淑这个名字过于温和,一点都没有他们宣平侯府武将世家的精神气,再加上崔氏在祁县这边将闺女带到六个月大,赶回京城的时候,侯府里一盆本该在春季开放的花居然在正月里就开了,徐晏这才给闺女取了惊春这个名。
方氏早就想问闺女在侯府的事了,只是一直怕触碰到她的伤心事,才一直忍着没问,此时听到沈惊春自己提起,便心翼翼的多问了几句。
如果是原主,听到方氏问这个,只怕要伤心欲死,可沈惊春只是继承了她的记忆,无法跟原主共情,便挑着一些原主在京城的趣事,豆芽偶尔补充几句,方氏祖孙三人也听的高兴。
到了戌时末亥时初,习惯早睡的祖孙三人就有点熬不住了,坐在那直哈欠。
沈惊春看着侄儿侄女脑袋一点一点的,哪里还舍得叫他们陪着熬夜,连忙让方氏带着两人去睡觉了。
没过一会,豆芽和沈惊秋也有点熬不住各自去睡了。
沈惊春干脆将火桶挪到了书房里,跟陈淮一块守岁,陈淮这才将自己给沈惊春准备的压岁钱给拿了出来,是个普普通通的碎银子。
陈淮身上有多少钱,沈惊春知道个大概,这点银子只怕还是他最近抄书所得,一时间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甜蜜,笑眯眯的接了:“那我可没有压岁钱给你。”
陈淮看着她言笑晏晏的脸,心中一片滚烫,有人就行了,要什么压岁钱,却不想沈惊春话音一转:“压岁钱虽然没有,但新年礼物却是有的。”
她往袖袋中一摸,就摸了个帕子出来,那帕子包的紧紧的,能看出来里面是个细长的东西,沈惊春葱白的手指将帕子揭开,露出里面一支通透的青鸟白玉簪来。
这是年前有次她单独去县城的时候看到的,只一眼就觉得这簪子跟陈淮很配。
陈淮看到这支簪子,本就清亮的双眸在一瞬间更亮了。
青鸟的典故出自《山海经》,代表传达书信消息的鸟,在历代文人墨客的诗词中更是代表着男女情意的信使。
陈淮眼神闪动,看看簪子又看看媳妇,忍不住亲了她了一下,想到那次酒多了差点把持不住,到底不敢太过放肆,两人一触即分。
大过年的书房点了几盏灯还算亮堂,两人挨在一起各自看书,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外面爆竹声起,沈惊春才意识到,新的一年到了。
她抬眼看向陈淮,陈淮也正看向她,夫妻二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道:“新年快乐。”
……
年初一,沈惊春难得没用人喊,自己就起了个大早。
凌的开门香已经靠在大门外燃尽,爆竹的碎屑也在院子里还没扫,新年的头一天有讲究,不能动扫帚,否则就会将一整年的福气扫地出门。
她起了个大早,倒是方氏难得睡了个懒觉。
正月初一的第一顿,是很有讲究的,这一天祁县这边无论是穷人家还是富人家,开年第一餐都是要喝鸡汤的,区别就在于,有钱的可以在鸡汤里放很多佐料,没钱的就是干喝鸡汤。
沈家有钱,里面东西放的多,两只鸡早在守完岁?后,就被沈惊春放在了碳炉上开始炖了,炖到她早上起来,也早都炖烂了,将两锅鸡连汤一起倒进灶上的锅里,再放上前几日做好的各色圆子,架几根粗柴一烧香味直冲脑袋而来。
方氏等人是被鸡汤的香味给香醒的,这股香味原来在砂锅里炖着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可放到锅里跟其他的东西在一起炖,那香味简直霸道无孔不入。
团年饭吃得早,后面一直到早上起来都没再吃东西,七个人竟也将一大锅鸡汤吃了一半。
吃完饭,方氏就去将大门开了。
大年初一是不走亲戚拜年的,只在本村相互拜年。
沈惊春就发了自家大哥带着两个的去拜年,他智商虽然跟孩子一样,但不是真的傻子,拜年的吉祥话不用人教的,就一段又一段的往外夸,都不带重样的,村里有钱的会给上门的孩一两文压岁钱,没钱的就抓把花生瓜子什么的塞兜里,反正不能让上门拜年的空手而回。
沈家如今也算是平山村数一数二的富户,但凡上门来的祝贺新春的,只要是没结婚的,方氏在闺女的授意下,都给两文的压岁钱,一早上过去竟也给出去一百多文,再看看两个孩子那里,钱倒是没多少钱,反倒是浑身上下的兜全被零食给装满了。
家里两个孩子本来就继承了沈惊秋的好相貌,又养了这么几个月,穿上年前新做的衣裳,瞧着就跟画上的年娃一样可爱,一圈的年拜下来白嫩的脸蛋都被人给捏红了,连一向稳重的沈明榆都在回到的家的瞬间垮下了脸,用手揉着自己的脸颊。
年初二是外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方氏虽然有娘家,但自从她爹没了?后,就跟方家那边彻底断了亲了,今天几乎户户几乎都有外嫁的闺女回门,热闹的很,只沈家这边安安静静的。
沈惊春偷偷量自家老娘。
或许是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所以她的情绪只在最开始外面热闹起来的时候略微低落了一下,后面就恢复了正常,沈惊春见了也就放下心来,一整天什么也没干,就专心陪在方氏身边,过了一天。
接下来几天,依旧是各种走亲戚拜年,可惜沈家除了本村的族亲,实在也找不出其他的亲戚,又不好在别人家有人来拜年的时候窜门子,一家人在家闷了好几天。
本来按照沈惊春的意思,陆昀身为陈淮的老师,自家怎么也要上门给他拜年的,可陈淮却陆先生虽然在祁县又宅子,可他却安家在庆阳府的,每到年节前,留守在庆阳老家的儿子就会派人来接,这样一来,唯一的拜年计划也夭折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正月十四,安静了几天的平山村又热闹了起来。
因为正月十五是年,也称作上元节,这一天全国各地都以热闹喜庆的观灯习俗为主,祁县自然也不例外,且因祁县富裕,这上元灯节并非是正日子才开始,而是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六三天。
“每年上元节,县城的人都多的不得了,人挤人的,所以咱们村里一般都是十四或者十六这天才相约去城里看灯,刚碰到你大伯娘,他们家今天要去观灯,问我们要不要去呢!”
这个大伯娘指的当然是沈族长的大儿媳,沈延东的媳妇。
不几个的,连沈惊春都连忙点头。
上元节这么充满古意的名字在现代很少用,一般都是称作元宵,且现代社会生活节奏快,普通上班族年假一般也就七天,连除夕的年味都很淡了,更别元宵节年了。
沈惊春本人也只在电视里见过所谓的元宵观灯,原主还在京城的时候,徐晏父子倒是每年会带她去玩,可这毕竟是别人记忆里的事,沈惊春现在回想起来,那感觉也跟看电视没啥区别。
一家人吃了个早晚饭,就收拾收拾锁了门出发去跟沈族长家汇合。
沈惊春这边自然是所有人都去看灯的,但沈族长家,三个孙媳一个怀了身孕,一个年前刚生了孩子不久,只最的三孙媳能跟着一起去,再有沈族长老两口年纪大了不想遭这个罪也不去,大伯娘要留家照顾媳妇和孙子,余下众人有一个算一个,站在门口也有十来人。
“妹子,上车。”沈家的牛车由沈志清赶着出了门,一见她们还没喊方氏,倒先喊了沈惊春上车,一边又朝沈明榆开玩笑道:“我们明榆可是男子汉了,这就一架牛车,也坐不下那么多人,肯定是要你奶你姑和你妹坐了是不是,男子汉就跟着一起走吧。”
沈明榆一个人,站直了身体才到他爹腰那么点高,听了沈志清的话,就板着一张脸朝他作了一揖:“四叔的是。”
他话音未落,沈家人都笑了起来,陈淮一把将他抱起放到了牛车上,忍俊不禁道:“你才多大,好好坐着吧男子汉。”
沈惊春也跟着笑,见沈志清还看着自己,连连摆手:“我就不坐了,天这么冷,跟着走一路也能暖暖身子。”
沈志清见她这么,也不强求,等方氏搂着两个孩子在沈家几个妇人身边坐好,就赶着牛车往前走。
平山村近百户人家,十四这天进城看灯的自然不止沈家一家,到了村口便与其他人汇合到了一处,一眼望去只怕百八十人是有的,一行人便结伴往城里去。
从平山村到祁县,这一路上并不止一个村子,等到了城门口,人数已经将近千人,有县衙的衙役们在城门口维持秩序,倒也没有出什么乱子,众人排着队依次进城。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还未进城门便能瞧见里面张灯结彩的,当真是热闹非凡。
沈延东兄弟一边随着人流往前走,一面交代沈志清兄弟几个:“你们兄弟几个也别光顾着看热闹,也要帮忙看着点明榆和蔓蔓,今天城里人多,你婶婶家里人少,难免有看顾不到的地方,可别叫拍花子的将人给拍了去。”
沈志清等人连连称是。
很快,几人就随着人流进了城,沈蔓被沈惊春紧紧牵着,沈明榆则由陈淮看顾,方氏则随时看着沈惊秋和豆芽。
走过城门后面那段路,人流被分散到各个街道,也就没有那么拥挤了。
村里人已经相互约好到点了就在城门口汇合,一进城,大家就四散而开了,此时只有沈惊春和沈族长一家还走在一起。
“今年倒还不算热闹的,有一年县里一位富绅设了个灯谜阵,第一位闯关成功的,就能拿到一盏琉璃灯,那灯啧啧,当真是流光溢彩富贵非凡,上面雕刻的花鸟人物,那叫一个栩栩如生,要不是我学问不行,是怎么也要闯一闯阵的”
沈志清是个话痨,读书的天分不怎么样,但起故事来,也算是妙语连珠,沈延东等大人倒还算了,沈家几个辈全部的心思都被他有趣的故事给吸引,只恨自己当年年纪太,无缘得见这琉璃灯。
一行人一路走走停停,猜猜灯谜赏赏灯,遇到那边摆摊卖吃的,也会停下来买点给孩子们。
好不容易走到了县城中央最热闹的一条专门做灯展的街,便听前方一阵尖锐的哭声传来:“天杀的拍花子的不得好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