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百两银子买回去的步摇, 高姐就算送人,也必不可能送给这样的乡下丫头。
那这支步摇会出现在这里,就只有两个可能了, 要么这步摇是这婆子捡的或者偷的, 要么买步摇的高姐本人就在这车上。
不论是沈惊春还是陈淮都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两匹骡子拉车,行车的速度自然很快,没一会就将他们一行人给甩在了后面。
平山村的一行人无知无觉的继续往前走。
沈惊春跟陈淮对视一眼, 低声问道:“现在怎么办?”
陈淮皱着眉没有立刻回答。
那赶车的几个人贩子, 看那满脸的凶相也知道, 肯定是见过血的,远不是太平镇那几个强抢孩子的二流子可比,更何况, 不定这车上还藏着兵刃。
平山村这一群虽有十几人, 但有老有少,能拉出来干架的, 也不足一掌之数, 这么点人要是直接冲上去, 无异于送人头。
可若是放着不管, 他自问不是那种冷血的人。
这么想着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 低声道:“你先跟着他们回村,我现在回去将这事报给县令。”
陈淮转身就要走,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 又拉着沈惊春叮嘱道:“你千万不要犯傻, 双拳难敌四手, 那群人贩子是见过血的, 你不要一个人傻乎乎的冲上去,别到时候人没救出来, 反倒把自己搭进去。”
沈惊春很不想答应。
方才从县城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戌时三刻了,又走了这么远,现在想必城门早就关了,若是陈淮能叫开城门倒还好,可若是叫不开城门,这一夜过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自问不是个莽撞人,没有把握的事情当然不会去做,但有异能在手,悄无声息的跟在这群人身后还是能做到的。
这么想着,沈惊春一把抓住了陈淮的手认真的道:“我只远远的跟着,我有法子不叫他们发现我的。”
“不行。”
陈淮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我知道你心善,可要是为了这些人把自己搭进去,那我管他们去死。”他紧紧握着沈惊春的手就往回走:“但凡有一点风险都不行,你跟我一起回去报信。”
陈淮的力气很大,可沈惊春的力气更大,若真想挣脱,他根本拉不住,可两手相交,他手心的温度不断传来,沈惊春任由他牵着自己走了两步才道:“好,那我不去了,只是咱们一起回去报信的话,还要跟村里人一声,也免得娘他们担心。”
两人手牵着手追上前面的人,随便编了个理由请村里人带信回去,就马不停蹄的往县城跑。
救人这种事争分夺秒,两人一路跑着前进,耳边冷风呼呼的吹,直吹的人浑身拔凉,真让人有种度秒如年的感觉。
好不容易跑回城门口,就见那城门果然已经关了。
门外摆摊的给人看牛车的,早都收摊回去睡觉了,只有城楼上一排灯笼随风轻摆。
沈惊春揉了揉已经冻僵的脸,双手做喇叭状,朝城楼上大喊:“有人吗?”
清脆的嗓音被风刮着飘向远方,城楼上根本没人回应。
她还待再喊,陈淮就将她的手拉了下来:“别喊了,这么冷的天,这群混日子的城防守卫估计早就躲到哪个角落喝酒睡觉去了,这门不到时间估计是叫不开了。”
祁县富庶,治安一向不错,这也造成了县衙里养了很多米虫。
沈惊春有点不甘心:“难道就这样算了?”
陈淮叹了口气。
若是以前倒还是有救的,前朝的时候,像祁县这种大县都配有三名巡检使,手下有百来人的武装力量,驻扎在县区管辖的三个重要的点上,统管治安巡逻缉捕盗贼这些事,可自从本朝开国以来,就开始削弱地方武装力量。
祁县这样的大县,三名巡检使也削成了一名,驻扎地也从城外搬到了城内。
这想要搬救兵都没法了。
“走吧,我们先跟着车辙印去看看,这群人去了哪。”
因后面就是连绵起伏的东翠山,是以祁县东门出来,只有一条官道直通春谷县,只要沿着车辙印,不难找到他们。
两人又调头往回跑。
一直追到平山村村口,也没瞧见那几辆骡车的踪迹,倒是地上的车辙印很是明显。
沈惊春已经冻的有点受不住了,感觉头都被冻晕了。
她真的很想把这群该死的人贩子全部干掉,救出那群无辜的少女和孩子,但这前提得是她自己先好好活着,再这样走下去,别人贩子没找到,先把自己冻死了,岂非得不偿失。
她摸了摸陈淮的手,在寒风中走了这么久,连一向热的像火炉的陈淮都冻的手脚冰凉了。
“淮哥,咱还是先回家吧,天这么冷,继续追下去也不是个事。”
陈淮舒了口气。
他就怕沈惊春觉得壮壮在那几辆车上,执意要追,本来都已经算先劝她回去了,却不想她倒是先开了口。
两人进了村,很快就到了自家门口,陈淮抬手敲了敲门,咚咚咚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冬夜里显的格外的响。
家里其他人回来洗漱过后早都睡了,唯有方氏担心女儿女婿一直睡不着,外面敲门声一响,她立刻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点着油灯穿上外衣出了门,低声问道:“谁!”
沈惊春冻的直哆嗦,都快要站不稳了,张了张嘴一口热气呼出喊了声娘,就不出其他的话了。
方氏松了口气,拉开门栓将她俩让了进来,又重新将门拴上:“怎么回事?不是今天不回来了吗?”
原先一直在走动倒还好些,一旦停下脚步,再动,就感觉全身冻成了冰棍,只怕体内血液都不流动了,沈惊春靠着陈淮才勉强站直身体。
“娘,等会再,还有热水吗?”
陈淮也不好受,但到底还是比沈惊春好一些。
方氏一听,就端着油灯到了厨房。
原先不知道女儿女婿还回不回来,碳炉上是温着一壶热水的,可他俩叫人带信回来后,方氏就将炉火给灭了,这么会过去,一壶热水也只剩下了一点温度。
“你们先去火桶里坐会,我去烧锅水。”
沈惊春也懒得动了,拖着陈淮浑身僵硬的一屁股就在灶膛后的矮凳上坐了下来,哆哆嗦嗦点了火。
干燥的稻草一点就燃,架上几根晒干的粗柴,没一会就烧了起来,热浪涌来,两人总算觉得活了过来。
方氏看着两口这个样子心疼不已:“怎么回事?不是今晚不回来了吗?我们回来那会就已经冷的够呛了,现在到了深夜,我看外面都结冰了,不行,煮点姜汤给你们去去寒。”
着,又将碳炉燃了起来煮姜汤。
沈惊春不停的搓着自己冻僵的脸,断断续续的将方氏走后发生的事情又了一遍。
听到闺女一行人跟那群杀千刀的人贩子碰了面,方氏差点尖叫出声,再听到闺女猜测县令的千金也被拍花子的拐走了,更是惊讶的不出话来,捂着嘴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那这回咱祁县是要翻天了啊。”
陈淮坐在灶膛前烤了会火也缓了过来了,一双长腿委委屈屈的叠在身前,修长的手指搁在大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翻不了天。”
高县令自从发妻亡故之后,就没再续弦,虽有几房妾室为他生了儿子,可他最宠爱的还是与亡妻生的大女儿,那真的是宠的如珠如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这回若是高姐真的被掳,他非但不会将这祁县翻过来,反而会将事情往下压。
要知道在这个封建旧思想横行的年代,一个女人的清誉是顶顶重要的,若是高姐被掳的消息传出去,不论她是否能被安全的找回来,她这辈子都算是毁了。
想到这他不由了个冷战,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来,放在大腿上的手也不由握紧了。
沈惊春与他挨着坐的,一下就发现他绷紧了身体,在一抬眼看到头上细密的冷汗,一下愣住:“怎么了?”
陈淮抹了一把冷汗,长长出了个口气:“像高姐这样的官宦人家的姐,将清誉看的比性命还重要,若是她被掳的消息走漏出去,那高姐这辈子就算毁了,高县令若是发现我们也知道这件事,恐怕……”
话未完,但意思很明确。
方氏吓的脸上的血色都退尽了,好半晌才不确定的问道:“那如果真是你们将这个消息报给县太爷,那是对他们家有恩啊,不感谢,怎么也不应该……”
陈淮闭了闭眼,有点庆幸于今晚的城门紧闭:“若是一般人家,是应该登门道谢,但高县令不同,虽然他只是个七品地方官,但高家在京城也是数得上号的,高姐被掳的消息一旦走漏传回京城,那么高氏一族未出嫁的女儿都会受影响,咱们倒还好些,那高姐身边的婢女只怕轻则灌一碗哑药发卖出去,重则直接死了。”
方氏被这番言论吓的不出话来。
这也太可怕了,那高姐被掳本来就很可怜了,影响了一辈子的幸福,没想到还要连累家中姐妹的名声,这么看来,豪门世家的闺女,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沈惊春微垂着脑袋,默默的往灶膛里添了两根柴,心中想的却与方氏完全不同。
陈这样一个在乡村长大的孩子,怎么会懂这些?他再怎么在京城待过几年,当年作为一个男孩,这些世家辛密也不该是他能知道的。
一点疑惑从心头升起,以前的一些蛛丝马迹也被无限放大。
听过乡下孩子读书厉害的,但是她倒还没听过有哪个读书人能将马骑的那样好,在原主的记忆中,只怕宣平侯府那些不受重视的庶子或者旁支子弟,也没他这么厉害。
但看陈淮的样子,好像根本也没想着隐瞒什么。
“那现在怎么办?”
方氏是个性格温和的女人,心也善,最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少女孩子落在人贩子手里,还能有什么好去处,要是能救回来,起码还能在家人身边,可若是被卖出去,这辈子才是真的毁了。
陈淮想了想道:“这个事情我们不能主动去告诉高县令。”
一般的地方官员都是三年一考核,若是考核成绩上上或是中上,都会有高升的机会,下下的政绩那就不用了,会被撸掉官职,基本很少会有连任的。
祁县是个富县,就是什么都不做,政绩也差不到哪里去,更别高县令初到祁县,就破获了一桩略卖人口的大案,他没高升不是他不能高升,而是他不想高升。
像他这样的出身,来祁县任职,身边不可能不带着自己的人,况且他还在这边待了六年,怎么也该有一批心腹了。
而那群人贩子能出城本来就有问题,若高姐真在那骡车上,更加能明,这祁县有人在跟高县令对着干。
若高县令真有几分手段,不出事倒还罢了,真出了这样的事,找出那背后捣鬼的人,恐怕也就是时间的问题,可若是他找不出背后捣鬼之人,自家这样凑上去看到高姐被人贩子掳走了,那不是自投罗网被这背后之人盯上?
“且等等看吧,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有衙役上门来问话了。”
锅里的水很快烧开了。
方氏看到自家闺女回来,一颗心就落回了肚子里,高姐被掳这件事,当时起来是有几分凶险吓人,可听完也就过了,方氏也没放在心上,着哈欠回房睡觉去了。
只留下沈惊春和陈淮在厨房泡着脚。
陈淮惯来心细如尘,早就发现沈惊春的情绪有了变化,可岳母还在这边,他不好细问,等方氏一走,他就抓着沈惊春的手低声问道:“怎么了?觉得我这样的做法冷血无情?”
沈惊春被他问的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摇了摇头:“怎么会?那群被掳的人与我们非亲非故,你能在冬夜忍着寒意替他们奔波已经很好了,总不能为了几个不认识的人搭上我们的身家性命,那样也太蠢了点。”
陈淮定定的看着她。
能看的出来,她的都是真心话,但他总觉得自家媳妇心里有事。
“明早早上,我起早点,顺着车辙印一路看看,这群人贩子去了哪。”
“行。”
二人泡了脚又各自洗漱一番就回了房。
沈惊春如同往常一样紧紧挨着陈淮,感受着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暖意,想了一会,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干脆甩甩脑袋不想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