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因特意早早的做了饭, 吃完晚饭外面天色也没黑,两位大夫酌了几杯,程江却是滴酒未沾的。
沈惊春也没在这边宅子住下, 直接蹭了程家的马车带着沈惊秋又回了城里方便后面的治疗。豆芽那边是早就好了的, 要留在这边看着下面的人。
方氏倒是眼巴巴的看着,也想跟着一起去,可闺女根本没开口提这个事, 她几次想张嘴, 最后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反倒是沈蔓抱着沈惊春的腿不撒手,最后还是沈明榆给她劝了下来。
回到京城,天色已经黑了, 留在京城宅子里的人也都早早的吃过了晚饭, 只是陈淮还没回来。
沈惊春倒是不怎么担心他,陆昀身边的人陈淮都是认识的, 他让人开通知陈淮, 肯定也不会陈淮不眼熟的人来, 他能跟着走, 明陆昀是真的回来了。
她躺在热炕上翻来覆去想的事情很多。
店里招木匠的事情, 只要明天能够有两三个来,以后的问题就不大了, 带着店里三个学徒, 人手能够转的过来。
周渭川的事情也不着急, 左右这顿他是逃不过去的。
她哥的病现在也基本稳定, 迟早是要好的。
一切的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唯有徐长宁这个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
每一个在末世挣扎过的人,最后想的都是家人平安一家人开开心心过着安稳的日子, 沈惊春也不例外。
她无意招惹徐长宁更无意招惹宣平侯府,原主时候被掉包,并不是沈家的错,沈惊春虽然没有见过沈延平,但他相信他不是个卖女求荣的人,真假千金的事从头到尾都是崔氏和徐晏的妾室争斗引起的。
原主在侯府是享受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但徐长宁后来对她做的那些事也足以抹平这些恩怨了。
沈惊春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再醒来外面天色已经亮了,半夜没人添柴火,火炕也已经凉了下来,炕上还是昨晚的样子并没有任何不同。
陈淮一夜未归。
这种事从来都没发生过。
沈惊春皱了皱眉,穿好衣服出了门。
院子里几个少男少女已经早早起了床,厨房里冒着炊烟,显然是有人在做早饭。
家里两进院子,前面一进原来是他们一家人的住处,后面一进放的木料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余下的房间住着家里的下人。
沈惊春穿过通往后院的门,就见几个人真蹲在地上用树枝在写着字。
“等会吃了早饭,冬至你去程家问问,陆昀陆先生如今住在哪,去陆先生那边看看你们二爷在不在。”
冬至放下树枝甩了甩手站了起来。
往常国子监还没放假的时候,因为要监视周渭川,这个点他早就出门了,现在不用去国子监了,周渭川也不会一大早就出门,他才得以在家里待到现在。
“我现在就去吧,今天寒蒸的馒头,我拿两个路上吃就好了。”他道。
沈惊春点了点头,要是平时,她肯定要冬至吃完了再去的,天这么冷,刚出锅的馒头没一会就凉了。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心神有些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冬至揣着几个馒头就赶着家里的骡车走了。
沈惊春就着几个菜吃了顿早饭。
吃完了饭,几个学徒又去开了店门,门一开就看到了已经等在外面的几个人。
前天的是巳时前到就行了,但现在也不过才辰时四刻,这些人提前了半个时辰就来了。
既然来到了店里,就是准备来这签契书上班的了,以后就是要在这个娘子手底下讨生活,明明看着很年轻,可几人看着她就是觉得有些莫名的拘谨。
沈惊春扫了一圈,来的有四个人,包括那天立志要复仇的青年,她压下心底涌动的不安笑道:“诸位怎么来的这么早,可吃过早饭了没有?”
四人中看上去年纪最大的立刻道:“吃过了吃过了……”
话音未落不知道谁的肚子就咕噜咕噜一阵响,那话的汉子一张脸一下就红了。
“寒满去看看还有没有吃的,有什么都端上来吧。”沈惊春道。
寒应了一声是,就掀开帘子去了后院。
沈家人都是从南方来的,习惯了吃米饭,但她跟大寒是京城本地人,更喜欢吃面食,因为早上蒸馒头的时候多蒸了些预备着中午晚上热一热再吃。
两盘子拳头大的馒头很快就被端了上来,满在后面端着两碟子咸菜。
灶里已经没有火了,馒头在锅里放着没有拿出来,只剩了一点余温,几个汉子相互看看,最后在沈惊春的笑容中声的道了谢,围在在桌子边吃了起来。
等四人吃完,沈惊春才道:“契书我已经准备好了,我这边也不考核诸位的真实水平,你们觉得自己可以独立造家具的就过来拿这边的契书。”
四个人迟疑了一下,全都不约而同的到这边拿了沈惊春已经准备好的契书。
做木匠的不学问多高,但多少都是认识字的,契书是用大白话写的通俗易懂,几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认了和之前的一样,就不再迟疑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契书一式两份,我们双方各拿一份,一会我叫人将契书拿去府衙过了红契,到时候再将你们的那一份给你们。”
四个人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那契书上并不止上次的那些事情,还写明了恋家家具店给木匠们的保障,过红契不仅家具店放心,他们也放心。
沈惊春将几份签了名的契书收了起来才道:“你们若是有自己用惯了工具,可以回去将东西带来这边,若是没有,也可以跟大寒一声,店里出钱,再给你们去定做一套。”
像这种纯手工的工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用习惯,沈惊春当初在祁县买的工具,也是用了好些天才用顺手。
四个人有三个人都是有自己的工具的,唯独立志复仇的李四郎被赶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
家里三个学徒之前也买了不少工具,再加上沈惊春自己的工具,在新工具来之前,李四郎倒是也有工具可用。
想要来店里定制茶桌的人虽然多,但是并未正式下单,沈惊春便干脆让他们用店里的家具先各自一套桌椅出来,她好看看他们的水平,到时候正式接单了好分配活。
三个学徒都是签了死契的自己人,是个木匠显然也是知道这个事的,而他们只是来这边上工的,并不是这里的老板,或许有可能不教他们,但绝对不会仗着自己是大师傅就欺负他们。
沈惊春交代完这边的事情,就到了前院,将前后院之间的门给关了起来。
沈惊秋一天三顿药,早上那顿药寒他们已经炖在了碳炉上了,耽误了这么会,也早都煮好了,叫她哥吃了药,她将中午的药又重新煮上就开始等。
既等冬至带回陈淮的消息,也等他回来后,好一起去杏林春找杨大夫给沈惊秋针灸,年底这段时间她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后面这些天未必每天都有空亲自带她哥去针灸,冬至身上还有监视周渭川的活,带沈惊秋去针灸的事情,她就算交给大寒。
沈惊春原本还算稳得住,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发的坐立难安,眼皮子跳个不停。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直到吃过午饭,一早就出门的冬至才匆匆回转。
“我先去程家问了,但陆先生的住处只有程太医和程江知道,程江一大早就送程太医去太医院当值去了还没回来,程夫人就直接叫程河套了车去了太医院,从程太医那里得到了地址,我又匆匆往陆先生那里赶,但他今日也不在家出去访友去了,但陆家的门房二爷昨日吃了晚饭就回来了。”
碳炉上炖着药,水壶就被拿下来放在桌上,里面的水早就凉了,冬至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连喝了两杯才觉得喉咙没有那么干了。
他一抬头,就见沈惊春脸色很不好的看着院中的某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二爷是遇到了祁县来的同窗?”
这话出来,冬至自己都不信。
陈淮是个什么人,沈家上下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在他心中,沈惊春这个媳妇是排在第一位的,甚至连科举都得往后排,不论什么时候什么事,他都不会做出让沈惊春担心的事来。
去陆家当然不算是让人担心的事,但彻夜不回发生在他身上足够让人担心了。
沈惊春深呼了几口气,将心底的不安再次往下压了压,再一睁眼才朝冬至道:“你知道澄楼那边的杏林春吧?我今天约了那边的杨大夫给我大哥针灸,你先吃饭,吃完了饭叫上大寒,你们一起带我大哥过去针灸,周渭川那边的事情先放一放,这几天主要就是看病这个事。”
她着,摸了张二十两的银票递给他:“钱先拿着付诊费,到时候不够了再来找我,针灸完了就回家,不要在外面逗留,回来后药浴的事情也交给你,药包我已经分好了,药先煮过才能泡。”
话间,她已经从角落里临时搭起来的棚子里牵了马出来。
出了门直奔宣平侯府。
到底是徐家动的手还是周家动的手,沈惊春并未考虑多久。
周桐是个爱面子的人,陈莹是他第一任妻子,也是他往上爬的绊脚石,这个事情真要查其实并不难,这么多年都没人提及,一是他本人有才干,二是前后两个岳家的助力强。
陈淮现在读书厉害了,但周渭川也不差,沈惊春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让他冒着得罪岳家的风险,去认回一个跟他根本没父子情分的孩子。
骑着马比马车快的多,穿街走巷的很快就到了宣平侯府外。
这附近住的全都是官宦人家,马路宽阔行人稀少,沈惊春坐在马上停在街角看着不远处的侯府,有点迟疑。
崔氏娘家的势力不容觑,宣平侯府也不是好惹的。
陈淮到底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还是两,贸然去闯侯府,她没有任何证据,只会被当成一个疯子。
疯不疯的她不在意,可如果因为这样草惊蛇,徐长宁恼羞成怒对陈淮下手怎么办?
或许,这件事可以先去找陆昀?
“惊春?”
沈惊春迟疑的调转了马头,一辆马车停在了她身边,一道还算熟悉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徐长清掀开窗帘一脸诧异的看向马背上的女孩子。
相比起一年多以前,眼前的女孩子显然更加成熟,长相在他这个当哥哥的看来虽然还有几分稚嫩,但她全身上下的气度已经是个成年人。
沈惊春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徐长清道:“世子。”
“何必如此。”徐长清苦笑一声:“不论你与长宁之间如何,我们兄妹这十几年的情分总还是真的。”
徐晏除了崔氏这个正妻,还有几个妾室,徐府孩子多,可在徐长清看来,嫡亲的只有他们兄妹四个,沈惊春还在徐府的时候,是真正的掌上明珠,虽然崔氏对这个女儿不亲近,但这并不妨碍徐长清兄弟三个对这个妹妹的百般呵护。
而现在,仅仅过去了一年多,她已经连一声大哥都不愿意喊了。
沈惊春看着他没话,心底却莫名的有些触动。
她知道,这份触动并非是她的,很有可能是属于这具身体本身的,也就是徐长淑的触动。
“你今天来这边是不是有什么事?”徐长清看着沈惊春认真的道:“要不要进府里坐坐?你以前的院子还在,父亲一直都有叫人扫照料,长淙和长温也都很想你。”
压下心中莫名其名的酸涩,沈惊春摇了摇头,看着徐长清到底还是迟疑的喊了声大哥:“我的确遇到了难事,我可以请你帮忙吗?”
“当然,当大哥的照顾妹妹不是应该的么。”他道。
下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带着几分暖意,沈惊春道了声谢:“这里不是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地方细。”
宣平侯府的位置在整个京城靠北的地方,再往北走一些就是嘉楼,再往后有座寺庙。
酒楼这种地方显然不太适合事情,沈惊春便提议去沽宁寺走走。
徐长清自然不会拒绝。
二人一个坐着马车一个依旧骑着马就往那边走。
沽宁寺离侯府并不算远,也就四条街区的距离。
给徐长清赶车的都是他的心腹,到了寺院门口,稳稳的停了车,他身边的厮就主动接过了沈惊春手里的缰绳。
兄妹二人进了寺庙的门,就沿着道往里走。
沈惊春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她不知道陈淮是不是真的被徐长宁抓走了,也不知道开口了之后无凭无据的徐长清会不会相信她,更不知道徐长清现在是不是站在徐长宁那边的。
走出去好远,徐长清才主动问道:“你这一年多过的如何?”
到底是十多年的感情,不可能不在意就不在意,况且沈惊春从始至终都是无辜的,徐长清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可当时那样的情况,不止是他,徐家所有的人包括他父亲徐晏在内,都必须要做一个选择,是选这个从养在身边的妹妹,还是在外过了十几年苦日子好不容易回到徐家的妹妹。
这真的很难抉择,可又不得不做出选择。
沈惊春走后,徐长温倒是提过要派人去祁县偷偷照顾她,可这个提议被徐晏否决了,因为一旦涉及到这个养女,崔氏的态度就显得非常尖锐,派人去照顾沈惊春本是一片好意,可若是哪天被崔氏知道,那只会将事情弄的一团糟。
“没来京城之前,过的挺好的。”沈惊春道:“实话来了京城之后过的并不怎么开心,徐长宁是真的很让人厌烦。”
徐长清皱了皱眉。
他皱眉当然不是因为沈惊春他亲妹妹很烦,而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个让人不省心的亲妹妹又做了什么事情。
“她干什么了?”他问道。
沈惊春叹了口气:“她对我干什么了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你或者对红英姐姐干过什么。”
提起魏红英,徐长清的情绪一下就低落了下来。
沈惊春道:“她买通了府里的大夫,给红英姐下了药,那个孩子才没保住,你知道吗?”
徐长清没有话。
但沈惊春忽然看懂了他脸上平静的神色。
显然,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连他都知道,那么徐晏未必不知道,但这父子两个还是选择了保护徐长宁。
沈惊春忽然庆幸没有一开口就徐长宁可能叫人抓走了陈淮的事。
她看向徐长清,微微一笑道:“我觉得红英姐跟你和离是对的,你是个好兄长好儿子,可你绝不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
她转身就走。
门外徐长清的两个厮正在马车边着话,远远瞧见沈惊春回来,下意识的就站直了身体。
她走近了朝二人点了点头算是过了招呼,牵过自己的马,翻身就上了马一夹马腹,马就跑了起来,很快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中。
出了沽宁寺这条街道的范围,马儿跑动的速度就渐渐慢了下来。
这种事情但凡有一丁点证据,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她可以明目张胆的上门去,踩着徐长宁的脸问她把陈淮弄到哪去了。
可关键就在于她一点证据都没有,所以的事情全都是她的猜测。
沈惊春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陆昀的府邸门口的。
出来之前,她问了冬至陆昀的新家在什么地方。
这个宅子就在御街附近的信陵坊,是皇帝御赐的宅子,地方很大很气派,门口两头大石狮子,只是大门紧闭。
沈惊春牵着马坐在了人家大门口,也没去敲门。
真找上陆昀,他肯定不会见死不救,可以沈惊春对陈淮的了解来,他恐怕未必希望因为自己的事情而麻烦自己的老师。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惊春丫头?你怎么在这?”
陆昀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沈惊春吸了口气,一抬头,眼泪就不受控制的往下流:“先生,陈淮不见了。”
“什么?”
陆昀并非自己一个人,他身边还跟着两名年岁与他差不多的老者,身后是一群下人,一股酒气弥漫在四周,显然是才从哪里喝酒回来。
陆昀那点微醉的酒意一下就醒了,朝身边两人一拱手道:“温兄曲兄,今日家中有些事,咱们改日再手谈一局。”
身后的厮手里拿着灯笼,光线虽不强,但足以让人看清沈惊春脸上的眼泪。
那被叫做温兄的老者道:“出什么事了,可需要帮忙?”
陈淮不见了,五个字不难理解,陆昀也知道沈惊春什么意思,但现在具体情况还不了解,他也不清到底需不需要帮忙。
“有需要我肯定不跟两位兄弟客气的。”
陆昀客气的送走了两人,才沉着脸叫沈惊春进了屋。
这房子很大,但陆家如今只有他一个人来了京城,下人也没有多少,显得空荡荡的没有人气,好在厨房里还是有人的。
进了中堂,他吩咐身边的人上了热茶,沈惊春捧着热气腾腾的茶,心里总算是平静了一下。
“他昨晚一晚上都没回去,今早我叫家里的下人过来听,门房的人他昨晚就走了。”沈惊春道。
陈淮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仅沈惊春知道,陆昀这个老师也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让人操心的人,彻夜未归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显然是不正常的。
“昨天他跟我了奉持县发生的事情。”陆昀道:“但现在我们没有任何证据。”
显然,他也觉得陈淮失踪这件事是徐长宁干的。
可大周律法森严,什么事都要讲规矩讲证据,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她的丫鬟还在我手里,能不能去京兆府告她?”
“没有用。”陆昀的脸上全是无奈:“这个最多只能状告她买凶杀人,并不能证明陈淮的失踪跟她有关。”
陆昀想了想道:“这样,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现在去兵马指挥司问问,叫他们帮忙找找。”
沈惊春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出了陆家的门,骑着马回了家,家里所有人都还未入睡,她一回来,几人就都围了上来。
沈惊春抿着嘴一点话的意愿都没有,陈淮显然还没有回来。
她将马放在家中没有骑,一个人摸着黑又出了门,往宣平侯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