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陈淮跟别人架?
别沈惊春不信, 连刚到家里没多长时间的芒种他们都不信。
在大家的印象中,陈淮这个人沉稳而内敛,除了对着媳妇话多一点, 其他时候几乎很少话, 每次都是别人十句,他才会一句,任何时候都显得气定神闲。
沈惊春定了定神:“你别急, 慢慢。”
她到了骡车边手在车辕上一撑就上了车, 又朝豆芽和沈志清几个道:“你们还是按计划去新宅子除草吧。”
跟贵公子架这种事, 也并非是人越多越好。
她一上车,寒露就掉转车头又往国子监去了。
都在外城,高桥这边本来离国子监也不算远, 上元过后, 复工的复工,复学的复学, 又过了早上人最多的那段时间, 骡车走在路上一路畅通, 很快就到了国子监外。
沈惊春来京城这么久, 还是第一次来国子监, 但今天来这边有事,也顾不上量, 车一停就往里走。
京城重新解封后的几天, 一直都是寒露驾车送家里几个人上学, 先将两个的和俩书童送到学堂去, 再将陈淮送来国子监, 也跟门房混了个眼熟。
车一停,那在门口不停踱步的门房就冲了出来, 越过沈惊春直接朝寒露道:“还来干什么啊,他们都去京兆府了。”
沈惊春脚步一停。
这闹的有点大啊。
来的路上,寒露已经将前因后果叙述了一遍,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不太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跟陈淮干架的是以周渭川为首的一伙人。
若都是平民,去了京兆府,人家府尹断案还没啥顾忌,可能跟周渭川混在一起的,那都是京城新贵啊。
两人朝那门房道了声谢,又上了骡车,马不停蹄的往京兆府那边赶。
京兆府这边,谢府尹看着堂下站着的青年才俊也是头痛不已。
上一回他敢深夜带人去宣平侯府,那是因为背后有张阁老撑腰,且大周几十年不仗,如今更加重视科举选贤,像宣平侯府这样的武将世家,在朝廷里的地位肉眼可见的尴尬了起来。
但现在,看着底下身姿笔挺的十几名青年才俊,他急的头发都掉了。
十几名青年分成了两个派系,人数虽然都差不多,但是还是能一眼看出不同来。
左边这一边都是本朝新贵家的公子,辟如次辅张承恩的公子张弘宇,兵部侍郎周桐的公子周渭川,御史中丞的公子言启……
而另一边则是京城老牌勋贵,文宣侯府的姜清洲,宣平侯府的徐长温,肃毅伯府的张龄棠……
而最让谢府尹感到奇怪的不是文武两个阵营的姜清洲和徐长温站在一起,也不是分属两个政派的张弘宇和周渭川站在一起。
而是姜清洲等人将一个脸上被划拉了一个口子的青年拥簇在中间。
尤其是这名青年看上去还真的有些眼熟。
谢府尹的目光在两群青年的脸上快速的来回扫视几遍,最后终于发现了到底为何眼熟了。
这名叫做陈淮的外地举子,跟周渭川长的真的很像啊。
他还在看着两人有几分相似的脸神游天外,底下脾气不太好的姜清洲就不耐烦的开了口:“谢府尹,到底怎么啊?这案子接是不接?您这边不接我们这种案子,我等也只好去宣德门外去敲登闻鼓了,咱们兄弟多,三十杖还是能受得住的。”
姜清洲这人在科举上倒是也有几分天分,但他从不以读书人自居,张龄棠当初还没去庆阳闻道书院读书之前,这两人再加上诚毅伯府的高峻,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虽没做过什么强抢民女的勾当,但整日斗鸡遛狗的没个正性。
姜清洲是文宣侯的嫡次子,他上面还有个人品端方的世子大哥扛着,再加上侯府老夫人过度溺爱,姜侯爷管教了几次,被自家亲娘和媳妇教育了之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这家伙没干出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来,也就由着他去了。
也就是后来,身为家里长子的张龄棠和高峻被各自父亲压着读书之后,姜清洲才有了点正形,开始用功读书,但这完全掩盖不了他曾是一个纨绔的事实。
这位爷要去敲登闻鼓,那是真的敢去敲的。
谢府尹尴尬的笑了笑:“这个这个……刚才本府倒是有点没听清姜公子话,要不……姜公子再一遍?”
这要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他还能做主断一断这个普通的群殴案子,可这么多贵公子都在这,只怕一个不心,下次早朝,弹劾他的的奏章就像雪花一样飞舞了。
早在这群人进京兆府时,谢府尹就叫手下人去叫了他们各自的爹来了,御史台就在京兆府隔壁,六部衙门也只隔了一个街区,只要拖到他们的父亲到来,这事肯定就能私下解决了,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姜清洲不知道谢府尹的是什么主意,但对他这种敷衍的态度虽然很不满意,但到底还是轻咳一声,重新开始话:“是这样的……”
四个字才出口,后面远远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冷笑一声道:“是怎么样的?”
六部衙门离的本来也不算远,少年郎们转头一看,却是他们的父亲一道来了。
这个时候倒也没有讲究什么尊卑有序,官大的先走。
几位腿长的大家长走在前头,大跨步就进了大堂。
姜侯爷对儿子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对待姜莹莹这个闺女常年春风拂面,对于姜清洲这个不听话的次子,则像是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
当着众人的面,一点也没客气,人还没到,一撩官袍腿先到了,狠狠一脚就踹在了姜清洲的屁股上:“姜清洲,你胆子倒是大的很啊,现在都敢闹上京兆府了。”
姜清洲被踹的一个踉跄,要不是身边张龄棠和陈淮一左一右扶了他一把,不定就摔了,看着自家老爹怒气冲冲的脸,捂着屁股一边往后面跳一边大叫道:“姜尚书,这真不怪我啊,这次都是姓周的……”
姜侯爷一声冷笑,脚又抬了起来。
形势比人强,姜清洲灵活的躲到了张龄棠身后。
对着这个已经开始走六礼的准女婿,姜侯爷倒是下不去这个脚。
后面张阁老等人也进了大堂,谢府尹已经从堂上走了下来。
张承恩看了一眼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的张弘宇,朝谢府尹道:“几个孩子年轻不懂事,没给润之添麻烦吧。”
谢府尹忙道:“没有没有,几位公子年少方刚,起些冲突也是难免的事,倒很不必拿到公堂上来,下官也只得请了诸位来。”
十几名年轻人哪还有刚进京兆府时的斗志昂扬,现在所有人都像是一只被拎起来的鸡崽子一般。
这些权贵子弟架闹矛盾是常事,但十几个人一起闹到京兆府倒是少见的很。
来的官员们与谢府尹了两句,便将视线转到了自家熊孩子身上,唯有两人视线却是落在陈淮身上。
姜清洲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的站在姜侯爷面前,这时也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陈淮和周渭川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性格,也就是当初陈淮刚入国子监的时候,同窗们都觉得这两人长的有些相像,后来稍微时间处的长一点,就知道这两人为人处世有很大的不同,也就不觉得两人像了。
现在父子三人同处一堂,原先那种诡异的相似度现在又冒了出来。
不止姜清洲,连其他人的目光也都在这父子三人间来回扫视。
相比起周渭川这个大家都知道的周家公子,反而是陈淮跟周侍郎更像几分。
被这么多人看着,他却也没慌,先朝姜侯爷问了好,才跟其他叉手行礼。
气氛有点诡异,张龄棠作为唯二家长没有到场的人,左看看右看看,终于还是出声道:“谢府尹,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咱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这么多家长到场,这场堂审当然不会再继续下去,谢府尹见张龄棠主动提出来,更是喜悦万分,当即便点头表示同意。
张龄棠朝他一礼,就招呼陈淮道:“季渊兄,咱现在走?”
早在来的路上,陈淮心中就有点后悔,当然后悔的不是他一拳直接的周渭川流了鼻血,而是后悔周渭川几人反击的时候,他没有阻止姜清洲几人将事情闹大。
两人再次施了一礼,就往外走。
出了京兆府的大门,迎面就碰上了刚赶过来的沈惊春。
今天本来是算去新房子里继续拔草搞卫生,她身上穿了一套旧衣,灰扑扑的看上去就是个穷苦老百姓。
但即便这样,张龄棠一见,还是眼前一亮,陈淮这个做丈夫的还没话,他已经两步挤了过去,笑嘻嘻的道:“这位就是庆阳县君吧,在下张龄棠,县君可能没听过在下的名字,不过这不重要……”
他一开口就巴拉巴拉的了一大堆,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沈惊春看了一眼陈淮,见他身上衣着还算整齐,只脸上靠近耳朵的地方划了个口子,倒是放下了心来,耐心听张龄棠了长长的一段话,才听明白这货为什么会这么热情。
张龄棠也是从庆阳考中举人回的京,名次虽然不高,但毕竟也是个举人了,达到了他爹当初给他立下的目标。
要回京是千好万好,但唯有一点不好,就是没有辣椒。
得知陈淮也在国子监之后,过完了年国子监开学,就主动叫他老爹找关系把他塞了进去,就是为了跟陈淮找关系,看看能不能搞到几瓶辣椒酱。
可这子平时看上去很好话的样子,但是只要他提到辣椒酱,这子就会立刻换个话题,根本不接这个茬。
今天架这事,原本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但谁叫他跟姜清洲是好兄弟,干脆就想趁着这个绝佳的机会跟陈淮拉进关系,好再开口问他要辣椒。
陈淮在一边听的一脸无语,沈惊春也是哭笑不得:“张公子能够仗义出手,我们全家都感激万分,几瓶辣椒酱实在算不得什么,惊春在此还要先谢过张公子当初在庆阳帮忙推销我家辣椒酱的恩情,正巧来到京城后我与家里人又研制了另外口味的辣椒酱,烧完一些,我叫家里下人往贵府送两瓶。”
张龄棠双眼一亮,只差把高兴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可转念一想,这新研制的辣椒酱外面也没用过,他们家厨子可能也不知道咋用啊,这咋办?
沈惊春见他脸上一会一个表情,问明原由不由失笑道:“这个好办,我家正巧在这附近有个宅子,只是如今还没收拾好,张公子若是不介意,不如赏个光,中午就在寒舍用膳如何?若是喜欢这个味道,到时我写个做法,张公子带回去给府上厨子一看便知。”
还有这等好事?
只是帮忙揍了周渭川几下,不仅能够得到两瓶辣椒酱,还能白吃一顿?
张龄棠想想那个辣菜的味道,感觉自己口水都要下来了。
忙不迭的就点头同意:“怎么可能会介意,我们家也是门户的,县君能请我吃饭,那是看得起我。”
“什么?”姜清洲大声道:“吃饭?吃什么饭?为啥请他吃饭不请我吃饭,难道我出力比他少吗?季渊兄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啊,我可是第一个出手帮你的,你什么意思?兄弟没得做了是不是?”
陈淮听到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就一个头两个大。
他转身一看,架的双方和他们的家长已经都从京兆府里出来了。
姜清洲的声音很大,姜侯爷在后面看的直接叹了一口气,拍了两下自己的额头,摇着头就走了。
其他几人家里管得比姜家严,当着自家老爹的面,倒是不敢造次,但双眼里的渴望是显而易见的。
姜侯爷的态度已经摆在这了,其他几位家长想了想,干脆也简单的嘱咐了两句就走了。
徐长温跟其他同窗站在一起,看着不远处的沈惊春,内心挣扎万分,很想走过去个招呼话,又怕真的走过去招呼,沈惊春理都不理。
正犹豫间,便见沈惊春走近了几步,朝陈淮了句什么,下一刻,他便转身走了过来,朝众人道:“时间已近正午,这时候赶回去多半也赶不上午膳,若是诸位同窗不介意,不如到舍下吃个便饭如何?”
姜清洲啊了一声,看了一眼沈惊春道:“对哦,你们家的新房子好像就在这附近,那兄弟几个可就不客气了。”
陈淮每天要去国子监,还没来过这边的新房子,只能由沈惊春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沿着京兆府外面的大路走了不多远,便拐进了一条稍一些的路里。
到了新房子门口一瞧,沈惊春简直不敢相信,门口那两扇陈旧的木门已经换上了新门。
朱漆大门外挂着两盏崭新的红灯笼,大门两侧一左一右的立着两只稍一些的石狮子,看上去颇为可爱有趣。
大门洞开,里面原本被灰尘覆盖显的有些暗沉的影壁也已经扫一心,露出了本来的样子。
沈惊春连惊讶的表情都没露出来,后面姜清洲就哇了一声:“不错啊,这房子,这大门这规格,一看就是营造司的手笔,工部可造不出这么精致的大门来。”
沈惊春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难道要她也不知道?明明昨天过来的时候,这两扇门还是破破烂烂一看就是久经风霜的样子。
陈淮就更不知道了,昨天他媳妇拔了一天的草,吃完晚饭洗漱过后也没缓过来,夫妻两个随便聊了几句就睡了,具体的细节根本没到。
七八个人进了大门,绕过影壁,沈惊春又是一阵沉默。
一进院子这里,本来就住了人,比别处干净整洁,他们昨天也就略微收拾了一下,但现在,地板显然是一早就刷洗过的,栏杆柱子更是擦的纤尘不染。
震惊到差点反应不过来的,显然不止沈惊春一人。
几个人才绕过影壁,站在一边发呆的豆芽就迎了上来,朝后面跟进来的陈淮几人行了个礼,就迫不及待的将沈惊春拉到了一边的角落声道:“这也太可怕了,长公主府派了人过来是帮咱扫院子。”
长公主府啊。
这就没问题了。
可眼角余光扫到那两扇崭新的大门,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他们干活这么麻利的吗?”
家里两辆骡车,她们前后脚出门的,即便绕到国子监那边花了点时间,后面又在京兆府门口聊了会,但这也太快了吧?
“不是。”豆芽叹了一声:“我们到时,那大门都已经换好了,主事的就是上次来过咱家的那个叫柳枝的姐姐,她跟我长公主派她过来带着人帮忙修缮宅邸,那两扇门反正也是要换的,所以就直接拆除换掉了,门换了也就好进门了,她们来了几十个人,刚才我到后面看时,不仅咱们昨天没拔完的野草都被拔掉了,连院子都差不多清扫干净了。”
沈惊春心情复杂,有点不知道应该点啥,但已经好了今天请陈淮的同窗吃饭,现在也不好耽搁:“李婶在哪?先叫她过来,我们去买点菜,今天请人在家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