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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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宅子很大, 沈惊春自己买来的下人并不多,所以柳枝带了不少长公主府那边的下人到这边,目前的月钱却还是挂钩在长公主府。

    搬家的第一天, 沈惊春就要请人吃饭, 下人们虽然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却丝毫不敢怠慢,连李婶买菜的时候, 身边都跟着一个长公主过来的丫鬟跟着给意见。

    一大早, 沈惊春就发了芒种出城去叫沈惊秋回来。

    长公主是他们兄妹两个血缘上的亲奶奶, 她自己倒是见过长公主了,但沈惊秋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位奶奶长什么样,今天算是家宴, 没他可不太行。

    沈惊秋并未立刻回来, 而是赶在晚饭前才到了家。

    长公主来时,天色已经渐黑, 她的马车相当的低调, 看上去十分的朴实无华, 除了常嬷嬷, 身边就只带了几个长相普通的护卫。

    马车直接进到二门, 一家子全侯在门口迎接,全家人只有方氏显的紧张。

    长公主一下车, 沈蔓就咦了一声, 沈明榆也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显然对于这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老人印象深刻。

    她今日穿的很朴素, 花白的发髻上也只插了一支祥云样式的檀木簪, 耳朵上空荡荡并未佩戴耳饰, 脸上的神色倒是比之前祥和的多。

    人才一站稳,沈惊秋就已经迎了上去, 一把搀扶住老太太,神色乖巧的喊了一声祖母。

    长公主倒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站在二人身后的常嬷嬷却因为这简单的一声称呼落下泪来。

    方氏站在一边,一双手在身前绞成了麻花,几次想张嘴,却都又紧张的不出话来。

    倒是陈淮也跟着喊了声祖母。

    “屋里屋里,这顿晚饭可是费了我不少心思,一会还要祖母点评点评可合您的胃口。”

    沈惊春笑嘻嘻的扶住了长公主的另一边胳膊。

    一行人直接进了摆饭的花厅。

    长公主作为辈分最大的,自然坐了主位,两个的一左一右坐在了她的两边,余下众人也各自落座,眼看常嬷嬷还站在一边,沈惊春忙招呼她一起坐下来。

    “嬷嬷这么多年如一日的陪在主母身边,也是我们的长辈,嬷嬷要是不坐,我们可也不敢坐了。”

    两个的一下就从凳子上滑了下来,乖乖的站着看着常嬷嬷。

    长公主并未话,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沈惊春不遗余力的劝常嬷嬷坐下,再加上有两个乖宝在旁边看着,常嬷嬷很快就败下阵来,陪坐在一边。

    饭菜很快就上了桌。

    这一桌子菜,是根据柳枝提供的长公主的喜好,再有沈惊春定出菜单,跟李婶坐了商量之后改动几次才烧出来的,每一道菜都是长公主喜欢的菜。

    一顿饭吃完,除了方氏有些紧张放不开,其他人倒是跟平日里一样。

    饭后,便是认亲环节。

    长公主是个令人敬佩的人,不论于公于私。

    哪怕因为其他的一些原因不能光明正大的认亲,沈惊春也希望这私下的一声祖母,能给这个强大了一辈子的老太太一丝慰藉。

    首先介绍的就是方氏。

    在沈惊春看来,如同方氏这样一个含辛茹苦照顾傻儿子和两个年幼的孙子孙女,那是既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哪怕方氏的身份低微,可长公主应该不是个有门第之见的人,应该会对这个儿媳释放出善意。

    可让所有人都不太理解的是,长公主的神色淡淡,语气也并不亲近,甚至带了点公事公办的态度,叫常嬷嬷递给了方氏一只样式精美的匣子。

    接着就是兄妹两个以及陈淮这个孙女婿。

    对待沈惊秋,她的态度仍然算不上多热切,可转头对上沈惊春夫妇,态度倒是和善的多,连礼物都是亲手送上。

    沈惊秋向来是个直肠子,当即就问道:“祖母,您这怎么还区别对待了,您对我妹子比我对我好这点我没话,怎么陈淮这子待遇也比我好,我才是您亲孙儿吧。”

    他满脸委屈,还不望瞪陈淮一眼表示不服气。

    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道:“要怪就怪你这张脸长的实在是太像你那个人渣祖父了。”

    简直就像是翻版复刻的一般。

    沈惊春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自家大哥僵在原地,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就想笑。

    怪不得当初常嬷嬷在奉持县看到沈惊秋这张脸,会是那样的表情,还有当初在平山村的时候,那个前来宣读圣旨的内监看到沈惊秋,也是有些惊讶。

    有了这个插曲,屋里的气氛倒是更加和谐了一些。

    方氏却是再也坐不住了。

    长公主对她的那种冷淡,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的出来。

    方氏不能理解,甚至有点委屈,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一顿饭的时间,沈惊春倒是想出了一点头绪,大概有点明白长公主对待方氏冷淡的原因,但方氏毕竟也是这具身体的母亲,沈惊春倒也不想看她这样如坐针毡的样子,便道:“时间也不早了,娘你带着明榆蔓蔓洗漱去吧,明早还要去学堂,也差不多要到他们睡觉的时间了。”

    方氏如蒙大赦,牵着两个孩子就要走。

    沈惊秋见她招呼都不一个,皱了皱眉轻咳了一声,方氏这才反应过来,福身行了一礼,又叫两个的与长公主道了别,才领着两人走了。

    长公主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一大两的背影而去,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之中,她才神色淡淡的收回了目光,朝常嬷嬷道:“把东西拿来吧。”

    常嬷嬷应了一声是,才将随身携带过来的匣子开,又从里面捧出另外两只匣子放在了长公主手边的茶几上。

    “这些年我的积蓄并不算多。”长公主一手落在匣子上轻轻摩挲:“原本在我百年之后,这些东西都要归于国库的,但现在,就给你们兄妹两个分了吧。”

    她将其中一只匣子递给沈惊春道:“原本在外地也有不少地,但是我年纪大了,也不想花这个精力,也就全卖掉了,如今手里也就只剩下京城附近几个州郡,还有几个庄子,你喜欢种田,这是好事,这些庄子园子田产之类就全交到你手里。”

    匣子有成年男人巴掌那么大,两指多高,里面放着一摞地契房契和各种卖身契。

    “这是给你的。”她又将另外一只匣子递给沈惊秋:“是京城几个铺子酒楼的地契,还有张房契,倒是比你妹妹这座宅子些。”

    两只匣子都开了,就摆在面前。

    兄妹两个对视一眼,谁都没有伸手去拿。

    这感觉有点像是分遗产。

    长公主抬眸看了他们一眼,挑眉问道:“怎么,看不上?”

    “不是不是。”

    沈惊秋挠了挠脑袋,有点不知道应该点啥。

    别看只是轻飘飘的一摞纸,可随便拿出一张来,都是别人一辈子也挣不到的。

    现在这些东西忽然摆在他们面前,很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这要是从就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长大,那肯定拿的毫无负担了,可偏偏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这里还有几张杏林春的房契地契,这些东西不是给你们的,杏林春所有的盈利,都用于各处的慈幼院,医馆的掌柜管事们都是我用惯了的老人,经营方面不用你们操心,只需要定时查账,看看店里的生意就行了。”

    着,长公主又将最后一只匣子放在了桌上。

    ……

    长公主并未待多久,东西分完略坐了一会,就带着人走了。

    花厅里已经收拾妥当,她一走,里面就只剩下了三人。

    三只匣子在茶几上排成了一排。

    好半天,沈惊春才把属于自己的那只匣子勾了过来,伸手翻了翻,里面的地契房契卖身契已经全都过好了户,现在都是沈惊春名下的产业。

    她又看了另外两只匣子一眼,也都是这样,都改成了沈惊秋的名字。

    今天吃饭的氛围还不错,虽然一家子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但并没有什么隔阂感,当然了方氏除外,沈惊春也是真心想请长公主来家里吃饭的,并没有其他任何的想法。

    可长公主给她的感觉却是,有点完成任务一般的公事公办。

    “这……”沈惊秋脸色复杂的道:“一夜暴富啊,咱就是,是不是有点不对劲,这长公主对亲孙子孙女的态度也太不热络了吧。”

    沈惊春没好气的道:“的好像你是心底对这个祖母很热络一般,别你我了,就是咱爹也跟她三十多年没见了,我觉得这也正常吧。”

    起来他们家好像都是那种对情感偏冷漠的。

    在现代的时候,她爹妈都有自己的事业要奋斗,沈惊春上大学之后跟他们十天半个月不联系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甚至有一年暑假,直到她坐在餐桌前,她爹妈才反应过来学校放假了。

    最后,陈淮总结道:“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吧,倒是我瞧着长公主在席间数次关注着蔓蔓,要是有机会,就问问蔓蔓愿不愿意偶尔过去陪着长公主话。”

    长公主在家吃过饭的第二天,家里就陆陆续续有各大店铺田庄的管事上门。

    这些都是长公主府用惯了的老人,骤然改了东家,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并未因为新东家脸嫩而产生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沈惊春这边简单一些,都是田庄和别院,账本一目了然,沈惊秋则麻烦的多。

    长公主手里这些店铺,千奇百怪五花八门,上到赚钱的金银首饰店,下到米店杂货铺应有尽有,最奇葩的是,里面还有家棺材铺。

    甚至于棺材铺的老板在介绍自己的时候,语气还颇为自豪:“东家可别看不起咱这铺子,名声虽然不好听,但是赚的银子可并不少。”

    人总有攀比心理,尤其是京城这样的大地方,连棺材的用料都会攀比,这么大的一个城,每天总有人死有人生,丧葬业还算景气,加之这店铺提供一条龙服务,一年下来,还真能赚不少钱。

    哪怕兄妹两个来自现代,也有种开新世界大门的感觉。

    连着几天下来,沈惊春得出了一个结论,她自己的那些产业放在长公主给的这些产业面前,就是个弟弟。

    沈惊秋现在一听到有人上门,就一个头两个大,他对做生意本来就没有什么兴趣,当初连家里那个家具厂都不想接手,现在名下忽然多了这么多产业,倒是差不多实现花钱自由了,再研究其他的东西也不用伸手问他妹要钱了,但他真的不想这样啊。

    “哎,咱就是,要不这些产业全给你吧。”沈惊秋怅然道:“这才几天,我就觉得头发掉了一把了,再这样下去不是得英年早秃?你全拿走,给我点干股就行了。”

    哪怕各家铺子都有掌柜和管事不用他亲力亲为,但对账还有一些需要老板点头的事情,也必须他亲自出马才行。

    沈惊春毫不犹豫的拒绝,甚至有点点幸灾乐祸:“我不要,亲兄弟明算账,你实在不行你就培养你闺女嘛,我看她在做生意这一块还挺有天分的。”

    最近看账,只要两个的在家,沈惊春必然是要叫上他们的,沈明榆倒是无所谓这个,沈蔓却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短短几天就学会了算盘,现在算起账来,算盘的那叫一个响。

    陈淮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对呀大哥,我也瞧着蔓蔓在这上面很有天分。”

    沈惊春嘿嘿一笑:“你好好培养培养,再坚持个十年,到时候俩的一个混官场一个混商场,你就可以退休养老躺着数钱了,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沈惊秋朝着这夫妻两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交接好长公主推过来的产业,离殿试也没几天了。

    茶山那边一切进展如常,有沈延东父子在那边看着,沈惊春也并不担心,沈惊秋自己的玻璃事业,也遇到了瓶颈,烧玻璃不难,甚至于烧出那种五颜六色好看的玻璃工艺品,对于沈惊秋来也不难,难的是怎么烧出透明的,质地坚硬可以用来做门窗的玻璃。

    到底还是条件不行,再试多少次恐怕都烧不出来他想要的玻璃,索性待在城里摆烂了几天。

    四月二十六这天,京城本地人几乎都起了个大早,赶到明德门外看新进贡士入皇城参加殿试。

    天蒙蒙亮,沈惊春就送了陈淮出门。

    殿试的考试过程并不比会试简单,且只考一天,时间上就短了很多,所有人要先进行搜身之后才能进入皇城,再经由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之后,才会颁发策题。

    过程很是繁复。

    时间太早,沈惊春并未将陈淮送至宣德门外,只将人送至御街,看着马车过了州桥,消失在视线之中就回了家。

    只是这一天下来,表面看着一切正常,但到底心里挂机着殿试的事情,干什么都没办法集中精力。

    等到太阳西斜,才叫芒种套了车去宣德门外接陈淮。

    殿试只考策问,要求字体方正,在有些阅卷官的眼里,有时候卷面比文章本身更重要,陈淮师从陆昀,一手漂亮的馆阁体已然给他加分不少,今次的殿试也一改往日试题风格,全都是针对时弊的题目。

    与陆昀押的几道题虽不大相同,却有异曲同工之妙,陈淮答起题来可谓是得心应手。

    与他那种信手拈来的感觉不同,大部分人都没料到这次出题的方向居然变的这么大,几百人从宣德门的侧门鱼贯而出,大部分都是耷拉着脑袋,显得无精采。

    陈淮与张龄棠等人在其中就有如鹤立鸡群,不论是身高还是精神面貌,都与其他贡士有很大不同。

    沈惊春的马车停在路边,她本人则站在车旁,远远瞧见人出来,便朝那边招了招手。

    几个相携而出的青年也并未走进,只远远的朝她叉手一礼,就与陈淮道别上了自家的马车。

    等接到人,芒种开始赶车,车却不是顺着御街往回走,而是沿着皇城外宫墙脚下的路一路往东去。

    陈淮掀着帘子只一眼就发现路线不对,他问道:“这是去哪?”

    沈惊春轻咳了两声,难得有些羞涩:“这不是考完了嘛,我作为你媳妇不得好好犒劳犒劳你,我那一手厨艺是拿不出手的,正巧茶山出的第一批茶叶最近开始售卖,兜里有了点钱,所以咱也上澄楼挥霍挥霍。”

    白了就是二人世界嘛。

    上一次就他们两个人吃饭还是上一次,从到了京城开始,就是各种事物缠身,也就是过年那几天过了点安稳日子。

    看陈淮这个气定神闲的样子,这次殿试肯定考的不错,传胪之后不论是去翰林院进修,还是授官,只要一入朝,后面就难有这样的休闲日子了。

    陈淮垂眸一笑,自家媳妇那张娇艳的脸近在咫尺,呼吸间全是她身上那种淡淡的清香。

    沈惊春了半天不见他回答,微一抬头就瞧见他脸上明晃晃的笑容,勾的人心中一痒。

    她问道:“你笑什么?”

    “我想起来一句老话。”陈淮往后靠了靠:“人都人生三大喜事,他乡遇故知……”

    只了个开头,他的耳垂就红的像是要滴血一般。

    沈惊春的脸色也腾的一下红了,夕阳透过薄薄的窗帘印在脸上,一张娇滴滴的脸更显的灿若烟霞。

    她一伸手,直接捂住了陈淮的嘴,将他后面两句话堵了回去。

    “我懂了,你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