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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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状元楼门前的人很多, 宽阔的街道两边挤满了人,有的人在笑,但大多数人都在哭。

    今年这届科举, 绝对是历年来最爆冷的一届, 当初榜上有名最有希望进一甲的人一个都没进,反倒是几个在京城这边籍籍无名的人包揽了一甲。

    家境富裕的还好些,没赌赢也就没赌赢, 损失一些银子而已, 可有的赌徒却是倾家荡产。

    马车停在状元楼前, 跟在一边的下人已经麻利的摆好了马凳,头戴帷帽的姜莹莹先一步下了车,随后是没有带帽子的沈惊春。

    二人一下车就引起了一阵惊呼声。

    沈惊春来状元楼的次数不算多, 但她长得漂亮。

    很显然, 这群赌徒里还有人记得她,脚还没踩到实地, 周围已经有人开始叫喊。

    “啊, 是唯一一个押中六元及第的人。”

    “我的老天爷啊, 我记得当时她押了一千两吧。”

    “当时赔率是一赔二十, 这这这……两万两……”

    聚在门外的人如同炸了马蜂窝一般, 更有靠前的几个胆子大的涌了上来。

    雨集夏至等人本来就随侍在一边,身后几个姜家的人护卫在一旁, 谁也没防备前面的人, 几个人一下冲到了前面, 沈惊春下意识就准备抬脚踹人。

    “干什么干什么……”

    可惜脚才刚抬起来, 楼里就有厉喝声传来出来:“都活够了是不是, 想去京兆府吃板子吗?知道这是谁吗?就敢放肆!”

    竟然是状元楼的大掌柜亲自带着人迎了出来。

    周围安静了一瞬,大掌柜的神色过于冷厉, 拦在沈惊春前面的人下意识的就往旁边让了让,有人问道:“什么大人物啊?”

    那掌柜冷哼一声道:“这可是新科状元的夫人,当今圣上亲封的庆阳县君,还不让开?”

    人群一片哗然,几个拦路的人果然不敢再拦,纷纷让开了路来,掌柜的换了张笑脸往前迎了两步道:“县君和姜姐快里面请。”

    沈惊春与姜莹莹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诧异。

    能在京城安安稳稳的开酒楼的,背后必然是有靠山的,这位掌柜知道姜莹莹的身份不稀奇,毕竟姜莹莹也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贵女。

    可沈惊春就不同了,宣平侯府是武将世家,原主喜武不喜文,根本没来过状元楼,而她自己从进京到现在,也不过当初下注和今天算是正式踏入了状元楼。

    不论是当初第一面就查清了她的身份,还是今天放榜之后才知道她的身份,这都证明状元楼不可觑。

    两家跟着来的下人,除了姜家的车夫在外面,其他人都跟在后面进了状元楼。

    楼外聚着一堆下注失败的人,楼里却聚了一堆书生。

    掌柜话声音不,这群书生自然也是听到了的,等人一进门,视线在戴着帷帽的姜莹莹身上略一停顿就都落在了沈惊春身上。

    陈淮几乎不会来状元楼跟这些学子做交流,直到会试过后名声才传了出来,众人只知道他本人长的好,却从来不知道他居然还有长相如此出众的媳妇。

    沈惊春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也并未有任何的紧张,甚至还朝周围看了看。

    几个人很快穿过大堂到了后院,那掌柜态度客气的将人请进了一间厢房里。

    “银票已经准备好了,烦请二位稍等一下。”

    那掌柜请两人在一边坐下,茶水就上了桌,沈惊春低头一瞧,倒是巧的很,那白瓷茶盏里浮浮沉沉的可不就是她们家茶山产出的春茶么。

    两人坐下没喝几口茶,那边银票就准备好了,银票都是一百两的面额,拿过来厚厚的一沓,散发着一张迷人的芳香。

    连姜莹莹这种从在富贵窝里长大的人都不自觉的挺直了脊背,双眼盯着那一沓银票不放。

    身边跟着伺候的人,点钱这种事自然也用不着当主子的亲自动手,雨集乘霞两人也在姜莹莹的授意下一起帮着点。

    两万多两银票,姜莹莹没见过这么多现金,当丫鬟的自然更不可能见过,三人几乎满怀虔诚的点完了钱,最后银票装进了一只状元楼提供的木匣里。

    点完沈惊春的钱,接着就是姜莹莹的钱,她只下了十注,两千两银子倒是好点的很。

    等银票点完,姜莹莹才有些好奇的道:“虽然状元楼家大业大,但两万多两银子也不是一笔数目了,我怎么瞧着掌柜的倒还高兴的很?”

    虽然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的很需要逢人三分笑,但这才赔出去这么多钱,这掌柜的却还是满脸笑容,不仅不见丝毫勉强之色,反倒是热情非常。

    沈惊春道:“那自然是因为相比起给出去的,掌柜的赚回去的更多啊。”

    当初赌局刚出来时,陈淮籍籍无名,哪怕赔率高,也并没有多少人在他身上下注,后来随着陆昀回到京城,众人知道了他是陆昀的关门弟子,状元楼就已经将赔率调低了,再到会试之后,更是直接关闭了下注通道。

    买陈淮六元及第的,她们是唯二两个,买陈淮能进三甲的也不算多,大多都是如同姜莹莹一般,广撒网期待能网住一个,这全部加起来恐怕还没赔给沈惊春一个人的多。

    可外面那些人却是血本无归了,跟赔出去的银子相比,状元楼那是赚的盆满钵满。

    掌柜的笑的一脸荡漾:“这还都是托了陈状元的福,咱们楼里才不至于赔的倾家荡产啊。”

    眼看着两个人将钱收好,掌柜的才搓了搓手,面带恳求的朝沈惊春道:“那什么,有个忙想请县君帮帮忙。”

    “您也知道状元楼向来有收录新科状元墨宝的习惯,楼里以前几次派人送拜帖,但都没见到陈状元,不知县君可否……”

    状元楼并非是等殿试结果出来之后再去求墨宝,而是在会试之后,就张罗着开始收集有可能考中状元的学子的墨宝,但是这位陈状元那确实是很不好相与,状元楼几次找他,都没能拿到他的墨宝。

    掌柜的话一出口,见沈惊春挑了挑眉,忙道:“当然了,咱不白拿,以后但凡是县君您或是状元郎来店吃饭,一律都是五折优惠,您看这样行不行?”

    京城四大酒楼若按照消费来划等级,那东庆楼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澄楼和嘉楼并列第二,状元郎排在最末。

    但它这个最末也只是跟其他三座酒楼比较而已,跟其他酒楼酒肆相比,依旧是天价消费,沈惊春或许不会来这边吃饭,但五折优惠的确很令人心动。

    她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就把陈淮给卖了:“行,晚些时候我叫人给你送来。”

    办好银子的事,两人都有点坐不下去了,也就起身告辞。

    掌柜的依旧是亲自送了她们出门。

    一行人前脚才刚踏出状元楼的大门,后脚就有一个不明物体带着劲风直冲沈惊春面门而来。

    砸东西过来的人显然离这边不远,那东西速度很快,若是一般人很难反应过来,沈惊春也是险而又险的避了过去,那东西几乎是贴着她的鼻子砸到了后面。

    啪的一声响,蛋壳破裂,里面的蛋清蛋黄顺着门框流了下来。

    这显然是有预谋的。

    那掌柜能执掌这么大一个酒楼,也并非酒囊饭袋之辈,只愣了一下,就反应了过来,手一挥怒道:“敢在我们状元楼闹事,你胆子不啊,给我把他揪出来,我倒要看看哪个瘪犊子这么能。”

    他话音未落门口站着迎宾的两个伙计已经冲了出去,后面跟着掌柜来送沈惊春姜莹莹的几个伙计也蹿了出去。

    原本就闹哄哄的人群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状元楼里的伙计们平日里总是一副笑容可掬的亲切样子,但此刻得了吩咐去揪人,就换了另外一副嘴脸,瞧着满脸的凶神恶煞,一副老子很不好惹的样子。

    街道上聚在一起的人下意识的就躲避,倒是方便了他们认人,只一下就将手里还捏着两个鸡蛋的人给抓了出来。

    因人群的退让,状元楼门前那一片都空了出来,楼里伙计下手毫不留情,直接一脚就踹了上去,被抓出来的往前一扑,就摔倒在地,手里抓着的鸡蛋也瞬间磕破。

    不等沈惊春等人质问,他倒是满脸凶狠的抬起头,双手撑地站了起来:“的就是你个娼妇,凭什么我们这些从苦读的人连会试都过不了,你男人却能因为裙带关系一飞冲天,老天不公,朝廷不公,居然允许这样公然舞弊。”

    沈惊春被他这话搞的一愣。

    姜莹莹也有点没反应过来。

    楼里楼外的大部分人都一脸莫名的看着那个男人。

    这人单看外貌大约四十左右的年纪,蓄着一把短须,中等个头,看上去很瘦,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看着就不太正常的样子。

    那男人凄惨一笑:“你们怕是不知道吧,咱们这位新科状元,在京城可是很吃的开,跟各大世家的公子都有交情,而这群不学无术的公子哥,这次殿试的成绩全在二甲之列,那京城三大纨绔想必大家还没忘记吧,张龄棠这样的人都能中探花,这场科举真的公正吗?”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随即就传来嗡嗡的讨论声。

    显然有的人是相信了这话。

    “张龄棠是哪样的人?”

    一道柔和中带着两分坚韧的声音响起。

    姜莹莹往前两步,声音平稳的道:“我瞧足下衣着扮,显然与张公子不是一类人,您倒是张龄棠是哪样的人。”

    帷帽的帽檐被微风吹的轻轻摆动,姜莹莹站的很直,一双白皙细嫩的手交握在身前,无论是身上衣着还是体态,都显示着她的出身不凡。

    那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出来帮张龄棠讲话。

    姜莹莹却没给他接着发愣的时间。

    “你以为张家是什么破落户?张公子身为长房嫡孙,你以为他从学的就是遛狗逗猫?纨绔之名确实不太好听,但他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亦或是仗着家世为非作歹了?他连开蒙请的都是进士,他的先生随便拉一位出来最低都是同进士出生,他若没有资格考中探花,莫非足下这般连会试都过不了,只会在这怨天尤人,抱怨世道不公的人有资格?”

    “的好。”

    沈惊春拍了几下巴掌,往前两步站在了姜莹莹的身边:“我不知道是谁怂恿你以这种自毁前途的方式,公然往我夫君身上泼脏水,但我想,但凡有点脑子的应该都不会被你挑拨。”

    她环视四周态度坦荡,朗声道:“众所周知,在殿试前一日,会有读卷官聚于文华殿,密拟策题若干道,敬呈皇帝朱笔钦定,接触过策题的读卷官在殿试之前都不允许出皇城,而足下所的裙带关系,我想无非有二,一是我夫君的老师,时任国子监祭酒的陆祁山陆先生,二便是我。”

    “足下可能不知道,这次殿试策题,皇帝的确点了陆祭酒出题,可他却以关门弟子参考的由头拒了,所以这策题从头到尾,陆祭酒都不知道,更别谈徇私舞弊泄露考题,至于我……”

    沈惊春顿了顿,微微一笑道:“我这个县君爵位,来的堂堂正正,先有献上牛痘之功在前,后有救驾之功在后,足下莫非以为当今圣上是个昏君?公私不分到,用科举这样的大事来报恩?”

    一顶大帽子哐的一声把人砸的晕头转向,那男人甚至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急的满头是汗,刚想张嘴辩解,却又被沈惊春抢了先。

    “我夫君四岁开始启蒙,从开始正式科考就一直都是第一名,他十几年寒窗苦读,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为的是鞠躬尽瘁以身报国,而不是有朝一日任凭足下这种内心阴暗的人随意往他身上泼脏水的。”

    “而如足下指出的张探花等人,亦是勤勤恳恳读书,国子监的师资力量想必不用我多言吧,张探花之前就读的庆阳祁县闻道书院,也是举国闻名的大书院,足下这番怀疑,实在有些居心不良,的莫非是煽动学子闹事的主意?”

    沈惊春吸了口气,叹道:“若是足下只是针对我一人,此事便也算了,可您如今却是怀疑到了皇帝身上,甚至好像挑动学子闹事,这却是一桩大事了,我即便有县君爵位在身,也不敢专断。”

    她一转身朝已经听的目瞪口等的状元楼掌柜道:“可否借掌柜人手一用?将此人扭送至官府,好好审问审问,是否受人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