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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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奕来正平铁铺不止是为了探望义父。

    傅老太爷生辰将至, 他们祖孙二人兴趣爱好倒是一致的,爱摆弄些刀剑器具、古董收藏一类。

    因此,傅奕准备亲手一把宝剑作祖父的八十大寿贺礼。

    在沙场征战十年整,此次衣锦还乡, 皇上对他赞赏有加, 欲赏他金银财宝、绫罗绸缎, 更是赐他封号“镇西大将军”。

    但傅奕却超然物外, 不要赏赐不要升官, 只讨了两个月的假回家探亲。

    众官纷纷笑他糊涂。

    他在正平铁铺也是自在, 难得可以忘却环境只凝神于眼前的大铁块上。他本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 昨日听见那器械是为了治祖父的病做的,便就为此努力一把。

    戎平于老将军府安排好将军的侍卫, 还分了几人及时汇报老将军的身体状况,因此出门晚了些。

    到了正平铁铺才猛地发现将军不知在做些什么奇怪物件。

    自己跟着将军多年, 对将军的喜好是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从前在军营内便好造刀剑。听将军自己是为了给傅老太爷造贺礼,是要一把宝剑。

    可这怎么看也不像宝剑。

    戎平虽然年纪尚轻, 但也懂一些人情世故。他向各位师叔了招呼,还带来将军府里的年货, 让大家欣喜不已。

    傅奕向师弟们介绍戎平, 是自己的弟弟陈平。师弟们对奕兄的话是毫不怀疑。

    二人虽然五官不太像, 但气质皆是老练精明。

    铁这行本就是些粗活,一般是要叫那些文气的大家公子不齿的,但义兄却不这样。他的弟弟也没有一丝文弱的气息,因此几人更是放下心来。

    这“弟弟”他们一眼就认出了, 是将军的跟班。那日没见着将军, 却见着了这个兵替他来传唤叶问今。

    老大偷摸问道:“平, 你是将军的手下, 你当什么官儿啊?”

    “......我”

    戎平眨巴着眼睛瞥瞥傅奕,一时结巴了编不出话。

    “弟弟只当军中教头,从武艺便好。”傅奕随口答道。

    “奕兄,你弟弟可比你强上不少!你若去争一争,能当个都尉也不一定呢!”老二趣道。

    “哎,担不起担不起。”傅奕自如地笑道。

    戎平的眼睛此时瞪得老大,耳朵通红看着自家将军在那儿谦虚,怎么担不起!自己才担不起!

    “是...是......”戎平呵呵笑着附和道。

    虽然自己同将军浴血奋战多年,早已看惯了将军骁勇善战的飒爽英姿。如今脱下戎装,却也丰神俊朗,看起来真是某个富贵家里的公子哥。虽然穿的不甚华贵,但举手投足的利落自信的气质,却是那粗布麻衣不能掩盖的。

    将军造着那些根本不像是剑的东西。就算服自己是短剑也没有道理。

    那明显比匕首还要短,还要细,根本没有剑的形制,反倒像根簪子一般细长。

    但将军做事总是有他的理由,戎平便去和一旁歇息的荣丘询问起来。

    荣丘笑道:“奕兄,这是给我的徒弟干活呢!”

    戎平惊掉了下巴。

    什么?!

    将军居然给别人干活。

    真是前所未闻。那人能比傅老太爷金贵不成?

    戎平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算要被将军责怪他也要问。

    “将...兄长,您这是在做什么呀?咱们...怎么也不能给别人做暗器呀?”

    傅奕笑了起来,摇摇头。

    他三两下将烧红了的铁丝弯成想要的形状。将它放到冷水里降温。

    傅奕将器械从水里拿出,笑着:“你猜猜,这东西做何用。”

    戎平是更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个啥呀?

    他盯着那器械出了神。这明显不是一把刀,两头尖而曲折,中间细长,形状像只笔。应当是可以握在手里的。

    此物两头的角度和长度相对。应当是有具体的用处。

    戎平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这细的器械应当用在何处。

    莫非是自己一开始就猜错了?

    戎平猛地一拍手,食指激动地指着将军:“这是送给姑娘的簪子吧!兄长,你可算是开窍了!”

    但也没有完全开。有哪个姑娘会喜欢铁制的簪子?

    傅奕摇摇头。

    师叔们却哄堂大笑。

    首先这器械和簪子长的是完全不同,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

    其次。叶问今在他们的眼里算不上一个姑娘。充其量就是个孩或是一个没有战斗力的猛男。

    这猛男还有晕血的呢,她却二话不就能把人的牙给拔了。

    从前听牢狱里面有这种拔牙的刑罚,那都是些残暴狱卒做的,没想到自己身边有个瘦女子,也能如此狠心。

    戎平红了脸。“怎么了?我猜的不对吗?”

    老大出来骄傲地道:“何止是不对,简直是大错特错。姑娘是猜对了,但用处可没猜对。我们的师侄从来不要这些花里胡哨的,做这器械是为了傅老将军的病呢。”

    戎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的师侄就是那叶问今,叶大夫。

    将军一向孝顺,为了祖父的病情造这些是顺理成章。本他还觉得将军开窍了,心里有一丝喜悦。不过更多的是八卦之心,他真好奇不近女色的将军能为什么样的女子亲自动手。

    -

    医馆内,叶问今已经准备过年。

    从家里的房梁上收下来早就晒好的腊肉。

    熏鸡熏鸭也已到了可以吃的地步。

    看着眼前的腌制货物将要堆满整张桌子。叶问今深深吸一口气,满鼻子的油香。

    唉,过年嘛,就是要这样才有气氛。

    前些日子的心酸苦痛就当是彩虹之前的暴风雨。

    更让当下的安详生活显得来之不易,享受生活爱护身边人才是最重要的。

    像这样一家人在厨房里鼓捣鼓捣吃食,烘着炉子里的热气。

    暖烘烘乐呵呵的真好。

    叶问今伸了个懒腰,像这样寒冷的天气,就应该下一个黄酒炖蛋。

    烧酒是洪千柔送来的,她一如往常,撅着嘴这是给合作伙伴的礼金。

    她开一闻。

    嚯!陈年老黄酒!

    用酒炖蛋可以去掉蛋的腥味,蛋会更加的柔嫩。

    不过吗?狗蛋可不能吃了。

    第一次尝试酒炖蛋,一口下去,连胃都热了。

    不过酒加的不够多,主要还是蛋的味道,少了些年味儿。

    要不晚上再多做些给隔壁送去。毕竟隔壁日常帮了自己许多忙。

    简直都快成了叶问今医馆的保安大队了。

    叶问今对他们的感激是道不尽不完。像叶问金这般爱财的人,只想给他们每个人都塞个大红包。但隔壁偏又不吃这一套,只要她做的甜点美食就满意了。

    实话,叶问今的厨艺也就将将够用,只是放在这时代便显得尤为的新颖。

    因此每次荣丘和师祖夸她做的菜好吃,将她的美食吹上了天,她都觉得心里格外的虚。

    不过既然隔壁这一套很受用,那么也就投其所好。

    今日是收工的一天,叶问今早就将器械收好。各种医馆用的东西都收进家里柜子里。

    总算是可以脱离出医馆老板的身份安安心心的和家人快乐享受一段时间的假期。

    过年街上都是分外的热闹,摊位也多了许多。各家挂起了灯笼,就算是夜里也是暖和的。

    下午几人做好了几道菜,简单的将熏鸡熏鸭切片。叶问今则在中午吃过的酒炖蛋里面多加了一些女儿红。

    心想着反正明儿不上班多喝点酒也没什么所谓吧,又是过年的正好喜庆喜庆,开心开心。

    她正把炖蛋温在锅里准备一会儿到点送去。

    大门传来“咚咚”微弱的敲声。

    叶问今一拉开门,就传来扑面的酸臭味。

    三人聚集在她家的门口。

    领头的妇人见她拉开了一条门缝,忙扒住木门。

    “叶大夫,求求你救救我丈夫吧。”

    那个女子蓬头垢面,身后还跪着一个男子,带着旁边一个女孩。

    男子将女孩拉过一起跪下,三人齐刷刷的就跪在医馆门口。

    女孩穿的衣服也都是破破烂烂,但至少有一件像样的棉服,而两个大人只是套了一件又一件的薄衣,这会儿在风中瑟瑟发抖。

    叶问今才遭遇了前头的事,本就对突然来的人抱有极高的警惕心。

    那女人见叶问今紧皱眉毛。连忙磕头,双手呈上一个钱袋。

    后头的女孩也连忙叩首。那男子在寒风中摇摇欲坠,仿佛就要倒下。

    “神仙啊神仙,求求你救救我的丈夫。他已经疼得三四天没合眼了。我这儿有存下来的三百文钱,我知道我我们一家不光彩,去哪儿都被人赶走。实在是走投无路求求你给我们治治吧呜呜呜。”

    叫花子总是不受人欢迎的,因此他们三人到哪儿都是碰壁。女人和孩子眼中噙满泪水,几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看起来是真的非常的清贫。

    那孩儿的双手肿得像根萝卜,也在不停叩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叶问今咬了咬牙,将门推开。

    “既然你们带够了钱,那我便没有不收的理由。您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将你的丈夫治好,快进来。”

    她完这话心里有一瞬的后悔。

    还嫌自己的麻烦不够多吗?!这下又招惹上一个。

    心里这么想着,手里却麻溜地准备着需要的器械。

    看着男人的牙已经烂到牙根,就算想留倒也没有办法留了,应是牙髓炎或是牙根发炎引起的疼痛。若是没有到这地步,都还可以考虑保存,来得晚了也没有办法,只能拔除。

    叶问今将棉球塞入他的口中,嘱咐他咬住。就见着大师叔来了,他将器械放到柜台上,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女孩儿见着大人来,便直勾勾地看着他。

    傅奕见状将自己的围巾脱下,给女孩儿围上,女孩儿愣在原地。

    “大师叔,我这会儿脱不开身,帮我拿一下桌子的药。嗯...旁边那个包裹里的也是。”

    椅子上的男子已经坐起,女人从傅奕手里接过药和那一包裹的蛋、肉。

    叶问今道:“这些是服用的药,每日按时吃。很快就会好。”

    那衣衫褴褛的女子接过这药和包裹,双手不禁颤抖,哭道:“大夫您别骗我,这个肉和蛋怎么能是药呢?”

    叶问今的眼神转为犀利,凶道:“那三百文包括了这药钱。至于这肉蛋,怎么就不是药呢?蛋壳肉末向来都是入药的。按我的一日服用三次,一周就好了。”

    “大夫这不合适。”虽然他们一家十分需要吃的,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女子还是咬咬牙还回那包裹。

    “有什么不合适的?大夫的话都不听吗?”

    那一家子哑口无言,满脸都是感谢。一次次的鞠着躬离开了叶问今医馆。

    天色暗了下来,昏暗的医馆里,叶问今的身影拢着一层微光,但她的眉总是皱着的。

    傅奕远远地看着,轻笑一声道:“叶大夫还是如此强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