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如今医馆里有一个杂一个盥洗。
杂的是街尽头的老太, 慈眉善目的,但手脚就特别利索,看不出是五六十岁的人,每日都是充满精神。手里总是把这块布, 非要将桌子擦得锃亮才是。
偶尔又有些固执, 叶问今常叫她用药酒擦拭桌面就行, 她总是不相信, 非得用抹布再擦个两三回。
每日医馆里的家具都是干净得像新的一样, 但又害怕那些木头日复一日的被擦洗后发霉腐烂。
但叶问今还是觉得, 这阿婆招对了。
盥洗是之前那家叫花子的娘子, 认识的都叫她邵娘子。也是疯了一般的干活。让人觉得一个人可以替代两个,本还觉得五两银子有点肉疼, 现在是觉得实实的划算。
邵娘子也是感恩的人,每日一刻不停地干活。阿婆主要负责大堂内的事务, 而她不愿意抛头露面就主要负责后堂的事务,还有清洗一家人的衣物、床褥之类的。
有她们俩在大大减轻了爷爷和叶问今的工作量。
看完患者后, 阿婆会将器械和围巾送到后堂,邵娘子就开始刷洗, 煮两锅沸水, 一锅煮器械一锅煮围巾手套一类的, 出锅后晾在盘里或挂在衣架上。
不过叶问今之前都对她们进行过培训,大致将医馆内的这些区域分为了无菌区和污染区。
也特地给她们备了手套,要她们工作时都好好带着。若是沾上了血液和唾液,恰逢手上有些口子则是比较危险的事情。没有传染病便算运气好, 若有些传染病, 则有五六成的概率得染上。
别在这儿工作了, 就是能活多久都未可知。
叶问今属于是记忆力不好的一类人, 所以新的大柜子来了之后她将柜子贴上分类的标签纸,提醒自己注意摆放。后堂的木柜里分别放着不同的器械和工具,每个种类拿一把叫邵娘子装在木盘里送出去。
大堂的柜台后还有罐装好的药酒和棉花,也都贴了标签以防拿错。这些字是爷爷写的,与叶问今的不同,对了几分老艺术家的刚劲。
叶问今曾与爷爷趣:“这药酒本卖五十文钱,若是加上爷爷的字,看起来至少值得三百文!”
招的二人都不识字,但她们仍非常努力的记着叶问今的话。若是忘记了就问坐在柜台内的叶老爷,他脾气好,多问几次也不会生气。这来去几次,汉字的形象总是能记得八九不离十。
刚开始她们总是问叶问今,十次里有一两次回答便算得是运气好了,大夫全神贯注看病,偶尔回答也是过了许久,连连是自己没注意,才刚刚想起方才有人与她话。后头就不再扰叶大夫了。
除开摆放和扫这类事儿,其实叶问今是想要一个帮手的。
若是缺些什么,便喊助手帮自己拿来,换器械或是帮忙托着下巴也有人回应。
可这会儿别帮手,就是杂的也是连轴转,碰巧有空就耽搁一会儿手里的活顺手帮叶问今拿。若是做着自己的活叶问今便只能将患者晾在椅子上自己去拿。
因为有了这两个人的帮助,叶问今医馆每日可以看的患者更多了。往日里看二十个患者需要约在两天,分成两个上午两个下午。现在只需一天到一天半就可以看完。加上与永梦楼订的药酒也送来了,有的药酒用来漱口,有的药酒外用,利润也是从原来的五两左右直接提升到了十五两。
不过刚招来的人总是不可能配合得天衣无缝,需要一段时间去磨合。
偶尔邵娘子被烫伤了,叶问今拿出之前荣平送她的创伤药叫她抹抹,伤口千万别蘸水。
邵娘子总是低垂着头声道:“不用不用,叶大夫,我怎能用得起这样好的药,您不赶我走还给我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这伤过不了几天便好了。”
叶问今也曾劝过,但邵娘子却比她想的还要固执,坚决不肯用药。
后头叶问今便呵斥她:“若是不好好上药,到时化脓感染了,叫别人我叶问今医馆医术不精,还能扣上一个虐待员工的名头!”
听叶问今生气,邵娘子才慌张地摇头,伸出手来让叶问今上药。
后头几天,几人配合得越来越默契,医馆的收入好的时候甚至能达到二十两。虽然二十两看起来多,但医馆一周工作五日,再加上有时阴雨,患者并不能按时复诊。一月满满算四百两,扣去药材成本、吃喝还有工资,便只剩三百两。
不过叶问今还想再找一个保安,再找个厨子。
保安真的很重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迫害他们家,叶问今都要有被害妄想症了。若真有闹事的来,自家受伤不,到时把自己的患者都吓跑了才是最重要的。
最近她只要是见着个长相阴森,话奇怪的人,都要觉得是叶家派来的人。
不过真要有人来,她也不怕硬碰硬。
她还有张正平,还有大师叔。他们会保护她。
而且若她消失了,老将军那儿定期检查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不见了,也定会派人来寻她。
等忠义堂的招聘结束,自己再去挂招助手的。这保安和厨子可以暂且搁置,但助手可不行,要知道多一个助手等于收益多翻一倍。
如今靠自己完成两个月六百两加上吃喝用度和扩张医馆的钱可能是有些紧凑,但要是多一个人,那肯定是绰绰有余。
但她也知道这次招聘定要想些其他的法子,或是直接叫信任的人推荐。
她知道上次那两人定是忠义堂派来的。
她让弟弟偷偷跟去了,见他们直接进了忠义堂的门,验证了她的想法。早知道忠义堂不耻,却不知道他们真的如此将自己视为眼中钉。
好在她当时出的题目没有明确的答案,目的只是为了考验这人是否有善良的心。
作为医者若不能以治愈他人为己任,则不可是合格的医者。
有害人之心的人,就是华佗再世,就叫其他医馆收去吧。
叶问今医馆是不会对他们敞开大门的。
即便是面对一个病危的患者也不能采取伤害他的措施。
那两人的奇怪之处在于,他们从未想过利用自己的医术帮帮他。而是纠结于杀还是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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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且慢悠悠地过,到了该给爷爷拆线的日子。
如今撕裂的牙龈愈合差不多愈合,但松动的牙齿仍需更久的时间长牢固。
爷爷年纪大本身牙龈就有些退缩,加上松牙的位置靠后,就算是想要用铁丝结扎固定都难以操作。
若是在现代,固定的方法就比较方便。
不得不在许多技术都受限于这个时代的发展,比如常用的树脂补牙或是根管治疗技术。那些技术需要的材料可得往哪儿去寻呢?
她读书时便都是学的树脂充填,但早些日子,约莫十多年前用的却是银汞材料,据是古代便用的方法,虽相比树脂有缺陷但如今的条件下或许可以参考。
叶问今边想着,两下便将爷爷口内的缝线拆除了。
她道:“爷爷,往后只吃些软食,别再吃花生坚果了。到时要拔了。”
“哎,那多好的花生,年前买的,再不吃坏了,可惜!”爷爷摆摆手。
“你知不知坏了的花生有毒!我马上就将那剩下的丢了去!”叶问今生气地。
爷爷连连称是,却又在夜里偷偷地啃花生米。
这夜里难得的下起了大雨。
叶问今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因为这样的日子患者往往来得少。因此自己收入也少,她呆呆地望着紧闭的门窗,淅淅沥沥的雨像是淋在她的心上。
这下一天雨就是少几十两银子。
谁又愿意远远地冒着雨来看牙呢?
况且,她从来不喜欢阴雨天,出不了门,若是非要出门便要湿了鞋子裤腿。就算是躺在屋里,这环境更是阴冷。
就算点着蜡烛也驱散不了寒意。
如今与刚来时不同,盖的已从薄布被换成厚厚的棉被,甚至再加上一床毛毯。
但她仍因为天气觉得心情不是爽快。
加上连续的劳作,让她的职业病加重了些,这几日腰有些疼痛,不过好好躺上几天便能缓解。
叶问今窝在被子里,用四指头的指节按摩着后腰,传来一阵阵酸痛。酸痛之后疼痛便能缓解一两分钟。
看来招助手还是得快些。不然这腰不知能撑到何时。
她的屋子在最里头,爷爷一间,狗蛋一间,刚好剩下最后一间空的便给新来的阿婆和邵娘子住。
她们听着有屋子住那表情可称得上是心花怒放,任谁看了都开心。她们从没想到来做工还能包吃包住。那屋子的条件比自家好太多了,她们也不乐意回去,就在这住下,更别还有温暖的被单,连蜡烛和日常用具都可以随便用。
今日傍晚就下起了雨,于是放工也比平常早了三刻钟,几人早早就在自己的屋里歇下了。加上窗外的雨,更是让人昏昏欲睡。
风声雨声齐作。叶问今在蜡烛火花爆裂声的夹缝中仿佛听见咚咚的敲门声。
她警觉地坐起来,竖起耳朵。
不是自己的幻听,确实有人在敲门。而且一下下微弱下去。
她本想闭上眼睛不去管他,却随着那微弱的敲门声,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若自己不出门,便是害了人的性命。
转念一想,又不想多管闲事,外人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就是在外头冻死饿死,也不是自己造成的。
再,怎么就是人,不准是什么阿猫阿狗来自家躲雨罢了,外头又冷有什么好看的。
......
她一跺脚,草草拢上一件棉衣起身去门口。
棉鞋随着她的步子敲在地面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我可不是多管闲事,若是冻死在我医馆门口,还有谁敢来我家看病!
她走半道又有些害怕,折回去喊邵娘子在她身后看着,若有什么事儿便把大家都喊醒。
她走到门口,只轻轻拉开一条缝,便灌入了阵阵寒风,拢着的衣服都被吹得鼓起,眼睫毛都要挂上霜了。
对面的人家紧闭着门窗,街上一个人都无。雨滴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一个水洼。
她往下看,看见了一片破布。
“大夫救救我...”从破布中伸出一只冰凉的手,还没触到门便无力地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