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爷再次将电话给过来的时候，韩祁没等崽子接，就拿过他手里的手机，起身下床，提着他开了门，将他撂进了院子里，然后将手机扔进了他的怀里。

    韩祁转身离开，崽子对着他的背影眨巴一下眼睛，然后嘟着嘴儿将电话给接了。

    “猪吗你！按视频！”

    崽子气的哼哼，“就、就不接！”

    直接又按了挂机键。

    尤四爷：“……”

    电话又了过来。

    「吧嗒」一声，崽子又挂了。

    电话再一次了过来。

    「吧嗒」一声，崽子又又挂了。

    一个多时候后，将门推开一条缝的刀子瞅着房间里的一片狼藉，刚提着胆子进去，就觉的脊梁骨一凉，回过神儿来的时候便看到从尤四爷那边踹过来的办公桌直接将门轴给砸歪了。

    刀子：“……”

    尤四爷第二百四十七次将电话了过去。

    刀子看着尤四爷眸子里的冷光以及额上突凸起的青筋，觉得有点儿不妙。

    还是溜吧……

    刀子转了身，算开被砸的摇摇晃晃的门出去。

    “乖……”

    一个字，温柔至极。

    刀子：“……”

    刀子一手扶着把手，又将头扭了回去。

    于是便看到……

    尤四爷扯着冷硬的嘴角，笑容生硬，脸上的青筋突了又突，手上被攥出的骨头生咯吱响。

    “把视频开好不好？”

    刀子：“……”

    「咣当」一声，摇摇晃晃的门轴塌了，吓得刀子肩膀猛地一耸。

    尤四爷抬起的眼皮子看向刀子。

    刀子喉咙动了动，尬笑一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手里抓着掉下来的门把手从墙根儿溜了出去。

    刀子走后，尤四爷终于如愿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崽子。

    尤四爷看着他身上的萌版中山装，以及崽子软哒哒的脸儿，心痒的不行。

    早知道就带过来了。

    手机被放下地上，崽子的两条腿开着，用手将草坪抠出了一个大洞。

    “你才猪！”

    尤四爷：“……”

    真要的话，这崽子也不一定比猪聪明。

    猪养在猪圈里，这崽子却骑在人脑袋上横，凭什么？

    尤四爷硬是越过这个话题。

    “吃的好吗？”抠着洞点头。“睡得好吗？”抠着洞点头。

    “玩儿的好吗？”

    抠着洞点头。“想我了吗？”“不想。”

    尤四爷：“……”

    腿伤了，崽子腿不太能动，耷拉着头，让尤四爷看着他的下巴以及鼻子，还有扑闪的睫毛。

    斑斓的光影落在崽子的手背上，崽子放弃了不能抠的再深点儿的洞，开始用一只手压着另一只手，捕捉着手上的光斑。

    这个是捉不到的，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捉到过。

    以前，除了等那个人，这是他唯一喜欢做的事了，或许抓不到最好，五千年太长，没一件事做的话，也太无聊了点儿。

    只是他不知道，跟光斑一样，那个人也是等不到的。

    尤四爷郁结的同时生出了点儿无力感。

    在一片沉寂之后，尤四爷从鼻息中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出来，眸光微散，喉咙滚动。

    “有想过我吗……”

    声音有点寂寞，隔着视频的一人一熊猫的喉咙都有点发涩。

    “没良心的，你我对你多好啊？以前宠着，现在还是宠着，你除了可爱点儿，又蠢又能吃的，除了我，谁要你啊？”

    他没指望憨憨的熊猫能记得他，以前的以前很久远，很多事，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涿鹿之战……

    不过是历史上的一页罢了。

    崽子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记得，这不是尤尤的声音，也不是尤尤的样子，但是……

    “明天就想。”

    尤四爷：“什么？”

    崽子将下巴又低了低，不情不愿地道：“明天就想你！”

    尤四爷：“……”

    崽子：“不过只能想一会儿哦！”

    尤四爷：“……”

    真卑微，卖可怜才让这崽子想自己一会儿。

    尤四爷搓了一把脸，点头，“那成吧……”

    今天天气有点儿好，树下了崽子的脸儿漂亮的很清晰，像是电影特效似得。

    视频还是挂了。

    崽子的身后，走近的程副官脚步踩在地上。

    听到声音的崽子拿着手机回头，然后就看到……

    程副官眼睁睁地看着崽子从地上窜了起来，然后就瘸着一条腿企图往树边儿跑。

    预料到崽子要做什么，程副官赶紧几个大步追了过去，在崽子爬上树的时候抓住了他的脚踝。

    这要真让他再爬上去了，不得再派一架直升机过来？

    将崽子从树上往下拽，但崽子抱的死死的，他也不敢太过用力。

    程副官敢保证，他这要是松手了，这崽子立马就能再爬到树尖儿上。

    于是……

    “将军！！”

    一嗓子，将穿着开衫午睡的尤朝忠给叫出来了。

    尤朝忠连拐杖都没带，背着手过来，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浑身发颤的崽子抱着树干，树下的程副官拽着他的脚脖子。

    “干啥啊你俩？”

    崽子抱着树干对着尤朝忠哭，程副官则是一脸懵地看着自己的将军。

    尤朝忠走到树下头，“下来！”

    崽子用一只手背擦了一下眼泪，对着尤朝忠摇头。

    “剁、碎了，吃……”

    “什么玩意儿？”

    程副官想出了点儿味儿出来。

    该不会是因为上次崽子被他送去的狗吓到树上后，就以为他跟狗是一伙的吧？

    程副官拽着崽子将那件事跟尤朝忠简单地了，尤朝忠听了之后觉得应该也是这么个原因。

    “你程伯是好人，你怕他做什么！”

    崽子嘟嘴，泪珠子还是往下掉，不信。

    尤朝忠，“嘿，你这孩子，我话还不信了是吧？”

    崽子别过脸，将脸蛋儿贴在树干上，就是不下去。

    尤朝忠可没那个耐性。

    程副官看着八十岁的将军撸起了自己的袖子……

    “将、将军……”

    另一条腿受伤了，是不能拽的，程副官只能将手里的脚踝让给了他。

    拽！

    没拽下来……

    再拽！

    没拽下来……

    程副官：“……”

    知道将军是收了力气的，但使出的劲儿也不了。

    一连十几下，力道一点点增加，但都没能拽下来。

    尤朝忠抓着崽子的脚踝对着程副官道：“要不你对他笑一个试试？”

    程副官：“……”

    五十多岁的程副官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好人，对着崽子笑了起来。

    结果……

    屁用都没有。

    程副官一张脸都没处摆了，泄气地道：“将军，我回老家去看看我的新孙子去吧。”

    尤朝忠没话，觉得程副官这么做不值当的。

    程副官却转了身，等他离开十来步回了头之后。却眼睁睁地看着崽子从树上落了下来，抱着尤朝忠的胳膊。

    “爷爷——”

    还带着鼻音的俩字儿。

    尤朝忠看着「孙子」，对着回头的程副官道：“成，你走吧。”

    程副官：“……”

    沈姨见程副官不在，问了一句：“将军，老程呢？”

    尤朝忠：“回老家看孙子去了。”

    沈姨：“哦……”

    一声「爷爷」叫的尤朝忠生出了点儿责任感。于是，刘裁缝在尤朝忠的交代下一天之内做出了一套军装出来。

    给崽子的。

    刘裁缝将这件事跟在老家的炕头上坐着泡馒头的程副官了，程副官直接就想起了他家将军刚将尤枭带回去那会儿。

    但尤枭过去，是去教人做爷爷的。

    一个将军的堕落，要从他有了一个孙子开始。

    尤朝忠没把尤枭教成他想要的兵，尤枭却把他磨成了一个村头儿的爷爷。

    现在的尤朝忠就是一个撵在孙子后头的老头，平凡，但也挺好。

    不光是那款萌哒哒的军装，刘裁缝还做了几套跟尤朝忠款式相似的民国开衫出来，两人往那儿一站，一个耄耄而立，仙风道骨，一个岁月静好，岁月温柔。

    但一切还得等崽子的腿好了之后。

    韩祁本里是要回部队的，但尤朝忠想让他留几天，他也就留下了。

    韩祁陪着尤朝忠下象棋，崽子在一边儿趴着，看不懂，但看得挺认真。

    尤朝忠看了他一眼，问：“认识字吗？”

    崽子点头。

    尤朝忠有点儿怀疑，拿了一个「卒」到他跟前儿，问：“这个叫什么？”

    崽子嘟嘴。

    “这个不是字。”

    尤朝忠「嘿」了一声，将「卒」放下。

    “这不叫字儿，那什么叫？”

    崽子用手指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儿，仰着脸儿道：“这个才叫字！”

    虽然尤朝忠没大看清崽子是怎么写的。但看他七拐八拐的跟画鬼符的手指头，也确定了他写的不是什么字儿。

    尤朝忠正想什么，韩祁却看着桌子上的痕迹，出了三个字。

    “甲骨文……”

    尤朝忠：“什么甲骨文？”

    韩祁将手里的象棋放下，“他写的好像是个「尤」字，不过是甲骨文。”

    author_say：

    尤朝忠：还会写啥？

    崽子：没了尤朝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