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买馍
逼仄的房间内,女人淡笑着给手里的枪安上了消音器。
黑夜的蝉鸣并没有消散,声音嘶哑地拉扯着,将黑夜划开细的口子。
晚露将土浸的有些湿软,没来得及长高的玉米杆子安安静静地站着。
崽子跑到那个仓库前,看着绿的并不清晰的瓜田,蹲下了身子。
夏菊站在土路上,看着手机上那个红点儿移动的方向,裙摆摇晃地慢慢地走着。
蹲下身子的崽子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动静,警惕地向着四周看了看。但无奈他的视力确实算不上尖锐,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有些害怕,赶紧朝着地上的西瓜一巴掌劈开,抱着边啃边低着身子挪动着,耳朵却一刻都不敢歇着。
这地方该不会出现个抗枪猎的男的吧?
文明社会,应该不会,而且也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弄得到枪的。
但是自己是个偷瓜的……
心虚……
棍子的话自己应该也受不住。
还是躲着人家点儿吧。
崽子动着耳朵,不断地挪动着,跟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夏菊看着移动的红点儿,足足转悠了有大半个时。
明明有着定位,却还是靠不进的烦躁让她攥着手里的枪气的简直发抖。
追追跑跑,崽子终于吃饱了。
将瓜皮给扔了,又抱起大半个,崽子站了起来。
月明朗朗……
夏菊看着赫然出现的轮廓,眼眸微敛,端起了手里的枪。
搜的一声,消了声的子弹自崽子的耳廓穿过,在刺激的疼痛之后像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落。
崽子抱着手里的瓜撒腿就跑,朝着这个地方他唯一熟悉的方向,但跑了半夜才发现自己跑反了。
他走上残破的油柏路,听不到了任何人的生息。
越来越陌生。
崽子掉头,又跑了回去。
夏菊那我院子的门被锁了,他抱着瓜,倚着门在外面站着。
夏菊去哪儿了……
等了有半个手,夏菊喘着气儿回来,在从窗户里面透出来的灯光将她额头上的细汗照出了水泽。
他看着眼前抱着瓜倚着门等着的崽子,咬着牙将手里的枪再次攥紧。
“你怎么热成这样?”崽子问她,没注意到她手里的枪,走了过去,用一条胳膊搂着瓜,用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去给她擦额头上的汗。
夏菊看着他关心的样子,攥着枪气的发抖的手终究是松了下去。
“你去哪儿了?”她没什么力气地问他。
崽子示意她看他怀里抱着的瓜。
“我不吃猪耳朵……”
夏菊恨不得一巴掌扇死他。
“你去哪儿了?”崽子又问了一次。
夏菊扒开他的神体,掏出了钥匙。
“去找你了。”
崽子没有怀疑什么,“你还在睡觉,我就没叫你,把你弄醒了?”
吱呀一声,夏菊将门给推开。
“我还以为你逃跑了。”
崽子:“你又没有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儿,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嗯……先吃瓜吧。”
夏菊像是笑了一声,情绪不明。
崽子将瓜放在桌子上,夏菊看着,正想去拿刀就看到了一巴掌拍了下去。
夏菊看着:“你自个儿吃吧。”
崽子看着她,看着她扭头回了房间的木床上,看着她摔躺在床上秒睡了过去。
“可甜了!”“嗯……”
还能发出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崽子找了一个塑料袋将瓜给套上放好,也进了屋,在另一张木板床上躺了下去。
他本想借用一下电话给尤四爷过去。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记住过谁的电话号码,包括尤四爷的。
自己的手机在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
会是她给他拿走的吗?
他还不知道她名字呢。
在同一片黑夜里,街头跟街尾,尤潜椋跟刀子在某个房间里相拥着,呼吸均匀。
听当初王莽赶刘秀,因为这个镇的南街的鸡鸣比北街的鸡鸣早了半个时辰,当初的刘秀才得已逃脱,后来就把刘秀躺过的地方叫做「龙躺墒」,为了省事就叫成了龙塘,即是现在的龙塘镇。
鸡鸣声起……
崽子翻身蒙上了被子,刀子伸了伸腿将脸压进了枕头。
崽子那边儿吵闹的可不止鸡鸣声。
一个光着膀子的中年大爷扛着锄头破口大骂。
“谁他娘的偷俺家的瓜了!”
崽子睁开眼睛,睡不着了,将脸整埋到了枕头里头。
夏菊:“诶,那大爷叫你呢,不出去看看?”
崽子将脸挪出来一点儿,眼睛蒲扇着声问她:“能不能算咱来一块儿偷的?”
崽子没个认错误的胆子,当起了缩头熊猫。
那大爷不依不饶,沿着整条街边走边骂。
“天杀的,那个龟孙子偷俺家的瓜了……”
睡醒的,没睡醒的都皱起了眉头。
这赵六每年瓜熟的时候都得骂上几回,瓜也不见得让人少偷,图什么啊。
尤潜椋听到动静失声笑笑。
“外头骂什么呢?”刀子烦躁地扒下了盖在身上的床单。
“好像谁家的瓜被偷了,骂街呢。”
刀子对这事儿倒是不陌生,在他老家,三轮车黏了玉米地,又或者谁家地里的菜被谁薅了一把,一些不依不饶的总要绕着村子骂上半天,纯粹是图了心里舒坦。
但哪有人当了偷还会因为被骂了八辈祖宗难受的,根本就是骂了也白骂。
但是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一整条街走到尽头也不过是十来分钟的事儿,看他这架势,不骂到中午是不肯罢休了。
兜里也没有钱,也没办法赔给人家……
而且要出去的话丢人都丢到哪儿了。
夏菊看着扣着墙的崽子,将手里的苹果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崽子问她:“能不能借给我点儿钱呀?”
夏菊:“不能……”
那光膀子的大爷又回来了,仰着头就在门口大声嚎骂。
“哪个龟孙子偷俺家的瓜了,天杀的!诅咒你祖宗八辈祖宗!他娘的哪个龟孙偷俺家的瓜了!”
崽子背对着门口,低着脑袋继续扣墙。
夏菊看着他,咧嘴笑开,随后神色就有些恍惚,摸了摸自己刚才笑起来的嘴角,直直地看着他的后背,眼神暗了暗,最终转身离开,没有再管他。
那大半块瓜还在桌子上放着。
崽子看过去,觉得扎眼的很。
饿这怎么了,又饿不死……干嘛去偷人家的瓜……
崽子越想越是委屈难受,连视线都有点儿模糊了,眼睛里带了水光。
他扭头去找下夏菊,却看到院内的厨房里的烟囱冒起了烟。
又饿了……
却还是让他有些反胃的猪耳朵……
崽子有些气愤,明明是她将自己带到这儿来的,饭都不给自己吃饱。
崽子走了过去,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
“我也要吃,但不吃猪耳朵!”
夏菊看了他一眼,从兜里摸出两个硬币出来,丢给他。
“你自己去买馍去,一块钱俩,两块钱五个。”
崽子看着手里的硬币,问她:“那卖馍的在哪儿?”
“往北走,绿色大棚子那个地方,肯定有人在那排队。要是还没出锅,你就在那儿等着,别买凉的。”
崽子看着手里的两块钱,“你还有钱吗?”
夏菊抬头,“我就吃一个。”
崽子嘟哝:“那也不够啊……”
夏菊开始有点儿烦了,“你能吃几个!”
崽子看着他,低下头嘟哝着什么离开了。
他刚走没多久,就有面对上了那个骂街又骂回来的男的。
崽子攥着钱,低着头不敢看他。
“哪个不要脸的偷人家的瓜了!”
“你骂够了吧你……”在那站着等着买馍的一个寸头男的有点儿看不过去了,“大早上的觉还没睡醒就听见你在这儿嚎,就俩瓜的事儿,你值当的不!”
“咋了,兴那龟孙偷还不兴我骂了!我骂咋了,就骂死他那个狗日的!”
崽子低着头,往绿色大棚里边儿围,没敢吭声。
了过一会儿就出锅,这一会儿都过了十来分钟了,都还没有过去,崽子等的难受,就怕待会儿那人又要再骂回来一趟。
鸡鸣的声音渐渐都没了,街上也开始热闹了一点儿。
镇上是按农历尾数来赶圩的,在农历的日历表里面,赶的是初三、十三、廿三、初九、十九、九廿。
今天是九廿。
这个地方还算是是在结尾,摆摊的并不多,越往里头热闹,卖衣裳的的都开始搭起了棚子,这边儿只是零零散散的卖些塑料盆儿,竹编的篮子,铁锹之类的,还有一个大喇叭吆喝着卖老鼠药的。
果然是没有那么幸运,那个男的又骂回来了,但好在蒸的馒头也已经出炉了。
将钱给了,忽视周遭的量,崽子提着馒头就走。
背后骂骂咧咧的声音让他吃着馒头都难受。
五个馒头,吃到半路吃掉了仨。
这才刚刚垫了点儿肚子。
夏菊他吃一个。
吃一个能吃饱么……
崽子看着塑料袋儿里边儿的两个馒头,到底是没有再吃。
夏菊刚端着油炒猪耳朵出来就看到崽子提着馒头回来了。
“怎么就买了带回来了两个?”
崽子:“买了五个,我吃了仨,剩下的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