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动气
夏菊看着他手里的馒头,伸手接了过去。
她跟他过,她只吃一个。
还是一盘字只能盖住盘子底儿的猪耳朵。
夏菊吃的安安静静,崽子挪到桌子的对面儿坐下,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夏菊抬了一下眼皮子,没有搭理他。
名字?这种东西她有很多,多到连个留下感情的几个字都没有。
以前在红灯区的时候,别人叫她雏妓,后来她死皮赖脸地找到她的亲爸,就被人叫成了Daisy。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他还以为这是个挺好的名字。
但是渐渐地她明白了,跟被精养在院子里的栀子不同,外头依附着墙长着的朵的菊,不过就是他们嘴里的野种。
但她还是顶着这个名字活了十几年,因为她比谁都清楚。一旦再回到那个红灯街,她这辈子就永远也爬不起来了。
她看过太多的人烂在泥里,腐烂发臭的样子,她只是想逃离那样的命运……
但是挣扎后才知道,上帝不让你好过的时候,逃跑是没有任何的用处的。
她看过许多的眼神,羡慕的,同情的,嘲讽的……
但不管是哪一种,她都像是被一遍遍地告知着——你不是个正常人。
就连医生也这么。
她还没有柜台高的时候,就垫着脚自己去医院买抗抑郁症的药了。
没有人管过她,那里的人只会明里暗里地骂她是疯子。
她连崩溃都不敢,她怕被别人笑话。
直到她那个干干净净的,金发碧眼的弟弟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就开始想着。要是这个金贵的少爷变得跟她这个姐姐一样,是不是就没有人再敢在那个地方提疯子这两个字了……
夏菊开始咬着筷子,单边嘴唇咧着,像个娇俏机灵的少女。
把他也变成跟自己一样是不是就好了……
崽子看着她,两边的眉毛向中间挤,“你好像在什么坏主意。”
夏菊咬着筷子摇头,将头往他这边儿凑了一点儿。
“你觉得我怎么样儿?”
夏菊着还眨巴了一下眼睛。
崽子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馒头。
“不够好……”
夏菊将馒头推给他。
崽子:“很好的人!”
夏菊觉得这只值一个馒头,五毛买来的一句话实在是没什么可信度。
似乎是看出了夏菊的不相信,崽子拿过馒头放到嘴边儿,咬下去之前又嘟哝了一句:“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漂亮,但第二次就不太行了。之后……反正也不清楚,你还没温呢,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熊载儿,驮人的那个载。”
夏菊就这么咬着筷子看着:“你干什么非要问我名字。”
崽子:“那以后我们两个不呆在一块了的话,我总得记住你吧。要是连名字都没有,连跟别的人认识你都不能。”
夏菊嘴角的笑淡了下去,“认识我?”
崽子看着他就像是看一个比他还白的白痴。
“嗯……”
夏菊将背直了起来,将背靠在椅子上,看着他。
崽子没再管他,拿着馒头咬了……
夏菊猛地伸手将他手里的馒头夺了过去,让他只咬上了点儿馒头的皮儿。
夏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手拿着两个馒头狠狠地咬。
崽子眨巴了一下眼睛,愣住了。
“你生什么气啊?”
夏菊又将手里的馒头咬了一口,然后嚼馒头的动作就逐渐地有些慢了。
崽子含着那点儿馒头皮嚼着,看着她。
他觉得夏菊还真是有点儿幼稚,像孩子,像依斐,也像项野,像个哭闹的婴儿又狡黠地像个窝着的狐狸,两个极端。
“你真幼稚。”崽子嘟哝。
夏菊的嘴里塞的满满的,看着他,又瞪了一眼。
“你个脑子顶多开了半个窍的畜生还好意思别人幼稚!”
崽子被她气的猛地站了起来。
“你骂谁畜生呢!”
夏菊:“骂你呢!人家黑白花还知道产奶呢,你呢!没半点儿用处的畜生!”
“你、你干嘛我!我就了你一句,你都我几句了!”
夏菊:“畜生!”
崽子被她着眼角都开始泛红,却夏菊看着,却无动于衷,像是在故意等着他哭。
崽子摔门出去,往院子路一蹲。
外头的那个男的又骂了回来。
“哪个畜生都不如的狗日的投俺家的瓜——”
要不是外头下了雨,都不知道那个人骂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崽子躲在屋檐下,看着顺着放瓦滚落的着拧成股的水珠子。
除了雨声,外头总算是渐渐地消停了。
想他的尤尤了……
这会儿应该在找他了吧。
崽子站了起来,贴着墙站着,可是不太宽的屋檐让他的裤腿还是被落到地上激起的雨水给湿了。
夏菊坐在屋里头,看着外头的雨。
两个人被半扇门、一个拐角挡着。
过了许久之后……
“你进不进来!”夏菊气的声音大的穿堂而过。
话音刚落,冻得有点儿哆嗦的崽子就回来了。
崽子哼着嘟哝,“原谅你了!”
夏菊:“……”
我有给你道歉了吗?有吗?有吗!!
夏菊瞪着他,崽子却无视她的视线,直接背过身去,就是觉得后背被她盯的凉的厉害。
他想问她什么时候带着他回去,但是现在被她盯的却不太敢出声。
反正就是算是她跟自己道了歉。
夏菊终于是移开了视线,用手抵额,气的脑仁都疼。
这个臭熊猫好像已经开始左右自己的情绪了,这不是个好征兆。
夏日的雨赶不走闷热,却也来势汹汹,将这个院子、两个人困在了一块儿。
这里连个电视都没有,除了有个自来水管,其他的就跟山村野地没什么区别。
没电视就代表着两个人待在同一个屋子里,却没有任何的事情做。
崽子看着窗户,惆怅地叹了口气。
夏菊:“怎么,想死了?”
崽子:“……”
崽子瞪她,夏菊瞪回去。
夏菊:“你再给我瞪一个试试!”
崽子瞪她。然后……“嘭!”
崽子被关在了外头。
崽子看着关紧的门,憋住不哭。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
崽子蹲在墙角,抱着膝盖,等着夏菊再次跟自己“道歉。”
只是这么待着,什么都不做,只是等着,这种感觉好像已经有些陌生了。
这个女人的心是真的狠。
到了下午,雨没有下去半点儿。
到了傍晚,蓄水已经漫过了脚脖子,西瓜应该也都淹了……
到了晚上,雨终于了下去……
淅淅沥沥,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崽子的身体往下低着,屁股沉到了水面儿。
他隐约有些感受到了,却也撑不起来已经耷拉下去的眼皮子。
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然后……
夏菊坐在床边儿,隔着被子趴在他的身上。
“我想抱熊猫……”
夏菊的声音清而淡,她像一个湿了的白色栀子花,有点像……崽子见过的那个金发碧眼的少年。
“我想抱熊猫。”
夏菊又了一次,这一次带了点儿撒娇的味道。
崽子看着她平平静静的眼睛,拉了拉被子,盖到鼻子的深度。
然后……
熊猫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夏菊的眼睛还是平平静静的,过了一会儿才将手从它的腋下穿过去,将它抱到了怀上,让它背对着她,将脸压在它软软的后背上。
“你的肉真软。”
崽子四肢耷拉着,大大的「眼睛」里,的眼珠子翻了一下。
“比起吃药还要来的有用……”
崽子听了,刚想扭头就被夏菊给制止了。
“别看我……”
他想问她,你是不是要哭了……
她不让他看,他就不看。
最后……
夏菊还没有伤感完,怀里的崽子就身体一沉……
睡着了……“操!”
夏菊看着怀里睡熟了的崽子,直接抱着他走到窗户那边儿,隔着窗户直接扔进了泥水里。
在梦里,崽子被人在胸口碎了大石。
然后……
身子一歪,疼,但也困,没有醒。
还是睡……还是摔晕了。
夏菊隔着窗户看着塔,到底是出了门将塔又给抱了回来。
烫……“喂!”
给他盖了两床被子,没到天亮,崽子就被焖出了一身的汗。
什么时候变回来的不知道,他只知道,被子里面的自己是光的。
用脚将床头的衣服给勾了过去,崽子穿好后才发现夏菊躺在另一张床上,面朝墙躺着,身上什么都没盖。
迄今为止,夏菊是他遇到了最复杂的人。
将一床被子抱过去盖在她的身上,崽子不知道,夏菊已经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崽子回去,坐在床上,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只是让目光有个落处,然后想着别人。
在黑暗中停下的刀子跟尤潜椋拥着,没了力气。
刀子:“你还算在这儿待多久啊?”
尤潜椋:“怎么,想回去了?”
这两天他跟尤潜椋租了房子,让他有点儿落户的感觉。
就两个人,待在一个镇上,生活……
刀子:“也没想回去,但是总得回去吧,你不快开学了吗?”
尤潜椋:“过了,可以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