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A+A-

    又过了几日, 皇后的风寒终于痊愈了,请安又恢复如常。

    天尚未有一丝光亮,柳清菡就被之卉早早的叫起来洗漱梳妆。

    迷迷糊糊中, 之卉一条温热的帕子盖在了柳清菡的脸上, 令她顿时清醒了几分:“主快醒醒,今儿个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可不能迟的。”

    柳清菡嗯了一声, 感叹道:“这么冷的天, 若是能不出去就好了。”

    之卉摇头不语, 她知道主怕冷,但有些规矩是必须要守的。

    不过柳清菡也只是而已,她捂着嘴了个哈欠, 由着之卉更衣梳妆。

    镜子中渐渐地出现了一个素净柔婉的美人, 柳清菡微微皱眉:“皇后娘娘身子难得痊愈,今儿个就扮的艳丽些吧, 也好应个景。”

    皇后虽然崇尚节俭, 但也过但凭嫔妃自愿, 她之前依附皇后, 不得不跟着皇后的脚步, 如今她与皇后分道扬镳,又有了眼下这个光明正大的借口, 再好不过。

    之卉见此, 也明白柳清菡的心思, 伸手把两把头上的白玉簪子和绒花取了下来, 换成了一支点翠蝴蝶衔珠簪, 又点缀了几颗碧玺,蜜蜡, 紫英石等珠宝,看起来瞬间华贵许多。

    柳清菡从匣子里选了一对玛瑙耳坠戴上,对着镜子左右瞧了瞧,满意的点头:“不错。”

    站在帘子旁的铃兰低头想了想,不知从何处捧来了一个匣子:“主,昨日内务府新送来了两对护甲,是给您赏玩,您瞧瞧可喜欢?”

    之卉量了满脸讨好的铃兰一眼,眉心微皱,内务府来人平日都是寻她的,何时私下里找了铃兰?

    柳清菡侧头随手拿起一个护甲套,看了又看,在手指上试着戴了一下便又取了下来道:“内务府有心了,只是这玳瑁嵌珠宝花卉护甲套过于名贵,不是本宫这个位份可以戴的,先收起来吧。”

    就算现在满宫里都称呼她为柔嫔,但她到底也没行过册封礼,还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而且也不知是不是皇后给忘了,她现在的份例,拿的依旧是贵人的,就连这红罗炭,也是如此。

    见柳清菡没戴着,铃兰的笑有些讪讪的:“是。”

    早知道她就不收内务府那人的银子了。

    出了永寿宫,之卉低声道:“主,虽然铃兰有些冒失,可是护甲本也是地位的象征,您又为何不肯戴呢?”

    柳清菡不疾不徐的走着,一面回答之卉的疑问,一面分出一丝心神观察四周:“不过是不大习惯罢了,那般华丽的护甲套,便是娴妃她们也不见得会有,上次在木兰围场一事,你这么快便忘了吗?”

    被柳清菡这么一提醒,又被迎面而来的冷风一吹,之卉瞬间清醒了,懊恼道:“是奴婢疏忽了,请主责罚。”

    “那就罚你回头多给我做几件衣。”柳清菡面色舒缓:“你要记住,在这宫里,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如今是我得宠,便是越了规矩,旁人顶多我恃宠而骄,可若是有朝一日我失宠了,那这些罪名,到时便会如这雪花一般,密密麻麻的朝我砸来,所以,咱们不得不谨慎。”

    她可不想被身边的人给坑了。

    之卉只要一想到自家主子失宠时的后果,就忍不住了个寒颤,随即保证道:“主放心,奴婢都记住了,回头奴婢会再敲宫中的奴才的。”

    柳清菡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道:“素苒那里偷偷送出宫去的东西,都查清楚是什么了吗?”

    “主放心,奴婢瞧的真真儿的,都是之前皇后娘娘赏给素苒的东西。”

    都是皇后的?

    柳清菡低声吩咐:“去把本宫的东西也混进去几件。”

    水至清则无鱼,若是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才更容易引起怀疑。

    闲话间,长春宫就到了。

    请过安后,娴妃瞧着皇后有些消瘦的面庞,关切道:“皇后娘娘病了这些日子,瞧着倒是消瘦了不少,若是您不嫌弃,臣妾宫里有一支上好的老山参,回头给您送来补补身子。”

    皇后抚了抚涂了胭脂提气色的脸颊,含笑道:“娴妃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是这老山参难得,本宫又怎好夺人所爱,娴妃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嘉妃见娴妃骤然巴结皇后,冷笑道:“皇后娘娘可是中宫之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娴妃,你那支老山参还是留着自个儿补吧。”

    娴妃唇角的笑容微滞:“皇后娘娘出身大族,自然是见过,只是嘉妃你可不是,想来依着你那金佳氏的门庭,在入宫之前怕是听也没听过罢。”

    “你……”嘉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皇后抬手,沉声断:“好了,大家都是姐妹,何苦要逞口舌之快。”

    娴妃和嘉妃闻言,忙福身道:“臣妾知错。”

    皇后颔首让两人坐下,又放缓和了语气:“来,本宫病了这几日,还多亏了纯妃嘉妃和愉嫔不辞辛劳的侍奉在侧,本宫很是感动。”

    纯妃忙笑道:“侍奉皇后娘娘,本就是臣妾们应该尽的本分,皇后娘娘您过誉了。”

    愉嫔也道:“纯妃姐姐的对,您是臣妾们的主子娘娘,臣妾们侍奉您也是理所应当的。”

    嘉妃刚刚被训斥,脸色依旧没缓过来,只扯了扯唇勉强笑了笑。

    皇后也不在意,只扬了扬手示意谷翠把她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虽是如此,可本宫也记着你们的用心,本宫特意给你们备了一份赏赐,也算是嘉奖你们辛苦。”

    谷翠拍了拍手,长春宫的宫女便将皇后备好的东西一一交给嫔妃们身后的宫女手中。

    娴妃瞧着静心手中一对精致的金螺丝玛瑙镯,又看了一圈殿里每个人都有的盒子,不好意思道:“皇后娘娘,为您侍疾的是纯妃,嘉妃和愉嫔,臣妾等人并无功劳,又怎好生受您的赏赐?”

    皇后微微一笑:“本宫知道,只是你们虽不曾来侍疾,却日日为本宫祈福,这也是你们该得的,不过纯妃她们的功劳格外重,所以赏赐也比你们的厚重些。”

    怡嫔瞟了眼皇后赏她的东西,眼神闪了闪道:“皇后娘娘持身公正,臣妾感念您的恩德,不过起来,臣妾们尽的心,也是不如几位阿哥,臣妾听您病的这些日子,大阿哥日日带着三阿哥和四阿哥抄写孝经为您祈福,如此孝心,皇后娘娘可该好好儿嘉奖才是。”

    舒嫔则是瞥了眼扮的娇艳的柳清菡,笑吟吟的接道:“大阿哥和三阿哥便也罢了,他们是已经入了上书房的,四阿哥年岁还,未曾学过写字竟也能顺顺当当的每日坚持给皇后娘娘抄经,可谓是孝心可嘉,嘉妃姐姐有这样一个懂事的阿哥,还真是好福气呢,柔嫔,你是吗?”

    柳清菡猛然被点名,下意识看了舒嫔一眼,见她眼中透着不怀好意的笑,脸色忽然有些白,勉强一笑道:“是。”

    罢,便捏紧了帕子垂着头,一副伤心失落的模样。

    有心人看在眼中,却也只是看好戏的神情。

    嘉妃脸上略带得意之色,只是她到底还是长了脑子的,没被舒嫔这话的飘起来,笑着道:“舒嫔过奖,四阿哥也是皇后娘娘的孩子,若福气,皇后娘娘的福气更大才是。”

    见嘉妃没有如自己所愿的跳进自己挖的坑里,但最起码也刺激到了柔嫔,便也没在继续扯下去,只扯了扯嘴角:“嘉妃姐姐可真会话。”

    皇后不欲让大阿哥出尽风头,便道:“好了,几位阿哥那里,不止本宫有赏赐,就连太后和皇上也会赏赐。不这个了,再有几日就是嘉妃你们的册封礼了,册封礼后就是太后的寿辰,与其整日想些事不关己的事儿,不如好好儿想想送什么贺礼能讨得太后的欢心。”

    一起太后的生辰,众人就脑壳子疼,她们每年送给太后的东西,太后都是淡淡的,从来都没有表现过任何的喜好或者在意,唯有对皇后,是给了她皇后的体面,除此之外,便是……娴妃。

    众人愁眉不展的出了长春宫,三三两两的结伴回去,舒嫔走在柳清菡前头,慢悠悠的扶着宫女的手,余光瞥了眼后头,冷笑道:“墨书,你这人的福气是不是生来就注定了的呢?”

    墨书不知舒嫔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却知道她不能反驳,就笑着道:“这是自然,奴婢倒是听过这样一句话,叫……”她使劲儿想了想,:“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可不就是如此嘛。”

    舒嫔见墨书这般配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如同银铃叮咚般悦耳:“你的对,所以给皇上生阿哥也是要看福气的,这没福气的,可不就是怀上了也生不下来,生下来了就是宫里金尊玉贵的皇阿哥,生不下来,那不过是一滩肮脏的血水罢了,沾在身上都嫌晦气呢。”

    之卉听的心头火起,却偏偏碍于身份动弹不得,只能在柳清菡耳边低语:“主,舒嫔也太过分了。”

    柳清菡冷笑:“且看着本宫如何讨回来。”

    围场那一巴掌,再加上今儿个阴阳怪气的讽刺,她舒嫔两巴掌,总是不过分的吧?

    于是,长街上的奴才们只见柔嫔霎时白了脸,怒气冲冲的走到舒嫔面前,左右开弓的扇了舒嫔两个耳光,这两个耳光柳清菡可是半点也没留情,直的舒嫔耳朵都是嗡嗡的。

    奴才们惊!

    就连墨书也是惊呆了,根本就没想过柔嫔竟然这么彪悍,直接冲出来就对着她主子的脸。

    舒嫔下意识捂着脸,口中一股血腥味儿,待她缓过来后,不可置信的瞪着柳清菡:“你个贱婢,竟然敢本宫。”

    她从娇生惯养,没人敢动她一个手指头,就算偶有受罚,也不过是抄书禁足而已,何曾挨过?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柳清菡用眼神去挑衅舒嫔,可她面上却是死死咬着唇,露在袖子外的手微微颤抖着,明显有些害怕却依旧强撑的模样。

    舒嫔见此,越发气了,拂开墨书扶着她的手,就想上去回来,谁知她刚举起了手,就听得一声尖细的声音:“住手——”

    只听得一句呵斥,然后就是太监的高声通报:“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屈身行礼,齐齐道:“皇上万安,太后娘娘金安。”

    皇帝一身宝蓝色的帝王常服,恭敬的扶着太后,脸色冷冽,也不叫起:“都在闹什么?”

    他下了早朝去慈宁宫请安,难得听太后要出来走走,他这个当儿子的自然要奉陪,只是没想到才走到这里,就见一群人乱糟糟的,动辄就是人耳光。

    柳清菡贝齿咬着下唇,直把粉嫩的唇瓣咬的殷红充血,一双美眸中泪光闪烁,她原本就瑰姿迤逦,柔中带媚,这会儿面上又透着几分倔强,若是忽略她身旁的舒嫔,旁人一看就下意识觉得她受了委屈。

    舒嫔见皇帝问询,直接把捂着脸颊的手放了下来,哭诉道:“皇上,太后娘娘,求您为臣妾做主,臣妾也不知何处得罪了柔嫔,她,她竟当着众多奴才的面儿,冲上来就了臣妾两个耳光,臣妾从到大,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

    太后冷眼瞧着舒嫔脸上明显的巴掌印记,对舒嫔的哭诉只是听听而已,这种事情她见得多了,舒嫔的话不可尽信。只是她也不想掺和进这些事儿里,就沉默着没话,只当看戏了。

    皇帝也不是只听舒嫔的一面之词,他目光落在柳清菡身上,再次开口问道:“柔嫔,你可有什么要的?”

    他直觉柔嫔不是那种挑事的人,所以才会问这么一句。

    柳清菡抬了抬下巴,眼眶中的眼泪顺着脸颊掉落,她抬手擦去,倔强道:“臣妾没什么好的,了就是了,只是臣妾不会认错,因为舒嫔她该。”

    了两句模棱两可的话,柳清菡就闭了嘴,却不舒嫔为什么该。

    皇帝皱眉,有些不悦,他询问柔嫔是顾及她的面子,不想柔嫔如此不识趣,不想着赶紧解释,却做出这么一副模样来,也不看看是不是该她任性的时候。

    柳清菡只用稍稍一想,就知皇帝在想什么,不是她不想解释,而是舒嫔的话却不能出自她口。

    好在之卉是个聪明的,从后面跪着往前匍匐了一点,然后对着皇帝和太后磕了一个头道:“皇上太后娘娘容禀,实在不是主故意寻事,只是舒嫔主话太过难听,又戳中了主的伤心事,主这才忍不住动了手。”

    太后倒是有些好奇:“哀家倒是想听听,舒嫔究竟了什么,才能让柔嫔失了分寸。”

    之卉愤愤的看了正在嘤嘤哭泣的舒嫔一眼,咬着牙把刚刚舒嫔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生下来的是尊贵的皇阿哥,生不下来的就是一滩肮脏的血水,沾上便觉得晦气。”她眼眶通红的辩解:“皇上,主她才失了孩子,又如何能听得了这般锥心之语啊。”

    瞧着舒嫔一脸仓惶的模样,不肖皇帝细问,就知之卉并无谎。

    这话,就是皇帝和太后听着,也觉得过分至极,也难怪柔嫔动手。

    皇帝眼中晦涩不明,再抬眸时,对着柳清菡便是一片柔情:“糊涂奴才,还不快扶你家主起来?地上寒凉,你家主身子弱,若是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之卉忙抹了眼泪,搀扶着柳清菡起身,许是跪的久了,起身是有些轻微的踉跄,这一踉跄,就落在了一直看着她的皇帝眼中。

    柳清菡低着头道:“谢皇上。”

    皇帝摆了摆手,对着太后恭敬的问:“皇额娘看,此事该如何?”

    太后是个聪明人,她只摇了摇头道:“这是你的后宫,你的嫔妃,要如何处置,随你心意即可,哀家不想插手。”

    “是。”皇帝负手居高临下的看着愣怔恍然的舒嫔,慢条斯理道:“既然你觉得朕的孩子晦气,那过几日的册封礼这样的喜事,想来你是不会欢喜的,那日你便留在自个儿宫里,哪儿也不要去了。”

    皇帝轻飘飘一句话,就撸了舒嫔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嫔位。

    舒嫔面色大惊,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她反应过来要去向皇帝求饶时,皇帝和太后早已不在眼前。

    路过的奴才们恨不得闭着眼睛贴着墙走,经过两人的时候皆是步履匆匆,片刻也不敢逗留,更别提去看了。

    柳清菡缓缓的蹲下身子,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舒嫔的下巴,笑吟吟道:“舒嫔姐姐,哦,不对,皇上已经夺了你的嫔位,现在该叫你舒贵人才是。”

    舒嫔狠狠的抬手朝柳清菡钳制她下巴的手拍去,谁知柳清菡手收的快,舒嫔的手落了空,她眼泪控制不住的流,却不想在柳清菡面前示弱:“是你,是你故意设计我。”

    柳清菡呵笑一声,不紧不慢的接过之卉递过来的帕子擦着手指:“是么?舒贵人,明明是你管不住自己的嘴,亲自把把柄递给了本宫,本宫只是稍加利用而已,又怎么能是本宫设计你呢。这冤枉人的习惯可不好,得改。”

    她许是老天爷的亲生女儿也不定,能让皇帝和太后亲眼撞见,还真是连老天都在帮她。

    舒贵人神色骤变,哑声骂道:“贱婢。”

    柳清菡笑容一滞,脸上彻底没了笑:“本宫知道你瞧不起本宫,只可惜啊,瞧不起也没办法,谁让现如今本宫是嫔主,你只是个贵人,日后见了本宫,你也只能低下你那高贵的头颅,给本宫行礼问安。”

    罢,柳清菡也不欲再多和舒贵人掰扯,缓缓起了身:“曾经在木兰围场,你教导本宫,如今本宫也不过是教导你罢了,舒贵人,你可千万别记恨。”

    冬日寒风冷冽,刮在人的脸上如同刀子割在脸上般生疼,舒贵人瘫在冰冷的青石砖上,忍不住痛哭出声。

    长春宫门口,皇后站在门后看完了一出戏,转身回到暖阁,去了暖袖,将手放在炭盆上方:“舒贵人也是净做些没脑子的事,活该被皇上降了位份。”

    事情就发生在长春宫外的长街上,旁人可以当做没看见,皇后却不能,只是她到底不如皇上和太后一样正好撞上了,听奴才禀告后她就出去,却正好听见之卉的那番话,皇后的脚步就停在了长春宫宫门口,等她想上前时,皇上已然降了舒嫔的位份,她也就没出去,只当看戏了。

    谷翠呶了呶嘴,不屑道:“要奴婢,舒贵人话也是刻薄的紧,什么一摊血水晦气,这样的话也是能随便出口的?柔嫔纵然再没福气,可到底怀的也是皇上的孩子,皇上的孩子晦气,难怪皇上丝毫情面都不给舒贵人留。”

    皇后将手又凑近了炭盆,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谷翠,内务府把册封礼上要穿的朝服和吉服送去储秀宫了吗?”

    谷翠点头:“除了柔嫔的尚未做好,还余下一点以外,嘉妃和舒嫔她们的朝服吉服都已经送去了。”

    “这样啊。”皇后若有所思的点头,“既然皇上吩咐舒贵人不必行册封礼,那嫔位的朝服吉服再放在储秀宫也不合适了,回头命内务府总管去储秀宫取回罢。”

    “是,奴婢会吩咐下去的,如此一来,舒贵人可不就没脸见人了?”谷翠挑着眉梢,颇有些幸灾乐祸。

    她转了转眼珠子,忽然道:“娘娘,既然舒贵人的衣裳穿不了了,那咱们是不是要把这衣裳送去永寿宫给柔嫔呢?左右都是嫔位的朝服和吉服,而柔嫔的衣裳又没做好,给谁不是给呢。”

    虽然她是了舒贵人活该,可这并不代表她看柔嫔就顺眼了,能够恶心她一点,她也高兴。

    皇后摇头:“不必,这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本宫不屑用。”

    谷翠道:“可是娘娘,自柔嫔掉了孩子,圣宠愈加浓厚了,就连皇上对柔嫔的态度,奴婢瞧着也变了不少,就拿这坐胎药来,皇上可是从未赏过嫔妃的,圣宠如高贵妃,她喝的坐胎药也不过是自己让太医院的人开的,可皇上如今却赏了柔嫔,不是就代表着皇上对柔嫔上了心么。”

    皇后动作一顿,眸中闪过一抹凉意,就如同那屋檐上的冰棱,寒气十足:“谷翠,本宫后悔了。”

    后悔?

    谷翠心翼翼的问:“您后悔什么?”

    “本宫后悔,当初怎么就那么着急的让柔嫔侍奉了皇上,也后悔,为什么自己要被太后牵着鼻子走,若是本宫再多考虑一些,现在是不是就不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柔嫔脱离了她的掌控,高贵妃忽然有了身孕,嘉妃的四阿哥聪明伶俐,五阿哥又极得皇上喜欢,这宫里一茬又一茬的女人层出不穷,而她,竟是竹篮水一场空,儿子没儿子,宠爱没宠爱,除了皇上的敬重和中宫皇后的位份,余下的,也就只有那虚无缥缈的贤惠名声了。

    皇后的心里极为不安,可不安的情绪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合格的皇后身上,不过瞬间,皇后又坚定了神色:“内务府选,准备的如何?其中可有好的苗子?”

    谷翠忙道:“奴婢从内务府呈上的册子里选了选,选出了十人,还请娘娘过目。”

    着,她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了一个册子递给皇后。

    皇后一边翻看,看到哪里谷翠就跟着解释,翻到第六页时,皇后停顿的目光明显有些长,谷翠顿了顿解释道:“这个是魏氏,内管领魏清泰之女,今年十六岁,是满洲镶黄旗的包衣。”

    皇后皱眉:“长得不错,虽没有柔嫔的容貌出色,但也别有一番趣味,只是出身要比柔嫔高,怕是不好掌控,况且,本宫也不想让魏氏再成了下一个柔嫔。”

    琦玉端了参汤进来,正好听见皇后这句话,她把参汤递给皇后,笑着道:“便是身份高些又如何,也比不得您的。不过您若是不放心,奴婢倒是有个注意。”

    参汤入口,皇后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她对琦玉口中的办法有些好奇:“什么办法?”

    琦玉卖了个关子道:“您可曾记得圣祖爷的良妃?”

    皇后点头:“良妃出身辛者库,是罪籍……”

    话未完,皇后突然反应过来,她眼睛一亮:“你是,让魏氏也……”

    琦玉抿嘴一笑:“娘娘英明。”

    ——————

    冬日的天一贯黑的早,此时还不到晚膳时间,天色已经黑透了。

    柳清菡坐在梳妆台前,轻轻抚摸着一旁开的正盛的十八学士。

    之卉双手握着放在身前,出声破了一室寂静:“主,您今儿个白天那么对舒贵人,万一日后舒贵人再得了势,那于咱们可是不利。”

    柳清菡眼神柔和,缓缓的用指甲拽下一片粉白色的花瓣放入口中,品味着口中的甘甜:“本宫既然做了,就不准备让舒贵人有再次得势的一日,就算她起来了,那也必然是在本宫死死的压了她一头的情况下。”

    见柳清菡心中有成算,之卉才放下了提着的心。

    倏然,窗子外面响起了三声不轻不重的叩窗声,柳清菡同之卉对视一眼,之卉点了点头,就听之卉的声音充满了担忧:“主,您这一整日都没有怎么用膳,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啊。”

    柳清菡收敛了方才的神情,不知什么时候眼眶就红了:“我吃不下。”

    外间响起了帘子被掀开的细微声响,之卉继续道:“奴婢知道您心里难受,可是再难受也不能不顾身子,奴婢特意让御膳房给您炖了燕窝粥,这会儿正在茶水间的炉子上温着呢,您多少吃一点儿。”

    眼眶中蓄了许久的泪珠溢出眼眶,柳清菡闷闷道:“之卉,你他会不会怪我没保护好他?”

    “怎么会?”

    回答她的不是之卉,而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柳清菡主仆一惊,转头就见皇帝负手站在屏风旁,柳清菡侧脸欲盖弥彰的抹去了眼泪,起身行礼:“皇上万安。”

    没等她完全蹲下去,就被皇帝扶着手肘给扶起来了,他目光沉沉的看着柳清菡微红的眼眶,叹了口气:“怎么又哭了?”

    柳清菡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否认道:“臣妾哪里哭了,明明是被风吹了眼,皇上看错了。”

    瞧着柔嫔欲盖弥彰的模样,皇帝竟觉得有几分可爱,他瞥了眼关的只剩下一条缝隙的窗子,点头道:“那应该是朕看错了。”

    柳清菡有些不自在,她拽着皇帝的手:“皇上可是用过晚膳了?”

    皇帝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抿了口宫人刚刚送来的茶水:“用过了,只是朕刚刚听到,你还没用?”

    “臣妾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也要多少用点,不然怎么好养好身子呢?”

    皇帝是难得的对柳清菡生了一丝怜惜,所以他用过晚膳后想起柔嫔,才特意过来看看,果不其然看到了她伤心落泪的样子。

    白日舒贵人的话也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他的孩子不论如何,都由不得人看轻和侮辱,所以他才会降了舒贵人到手的嫔位。

    柳清菡被哄的鬼使神差的点了头,之卉一喜,忙让人把燕窝粥端了过来,实在是为了做戏让皇上心疼,主一整日都没怎么吃东西了,她也怕主饿坏了。

    内室里,皇帝闻着燕窝粥的香甜,慢慢的品着茶,柳清菡低头吃了一口,然后抬头笑道:“皇上可也要用一碗?”

    只她吃着,他看着,怎么都觉得不自在。

    皇帝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十八学士上,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你吃吧,朕不饿。”

    见此,柳清菡只得加快速度多吃了两口,让之卉把碗收拾下去。她漱了口,捏着帕子擦了擦唇角,笑着道:“皇上觉得这株十八学士,品相如何?”

    皇帝眼中闪着惊艳的光芒,称赞道:“比起养心殿的那株姚黄,自然更为出色。你培育出来的东西,素来都让朕惊艳。”

    他身为皇帝,不是没见过珍稀品种,只是再珍稀,品相也不如他从柔嫔这里看到的好,这株十八学士叶型匀称,叶质饱满,花型典雅精致,花色丰富,同一株上竟开出了粉红,红色,白色和白底红条,红底白条等不同颜色的花卉,着实让他大开眼界。

    柳清菡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不枉她花费了许多精力去嫁接芽插,她走到皇帝身边,略略皱眉:“皇上既然喜欢,不如把它带去养心殿吧,臣妾实在是养不起这株茶花了。”

    皇帝闻言,眸子微垂,正好能看的清楚柳清菡皱的近乎结的秀眉,他有些好笑:“难道这茶花还要花你的份例不成?”

    柳清菡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皇上有所不知,茶花娇贵,其中以十八学士为最,培育十八学士的土壤必须要山泥土,而且日常又需要晒太阳,要走足够高的温度才能让这茶花抽芽开花,偏冬日里本就冷的厉害,臣妾的炭火都用来给这株茶花取暖了。”

    到这里,柳清菡略有些不平,她嘟了嘟嘴:“臣妾都没它娇贵呢。”

    皇帝瞧着柳清菡抱怨的娇憨模样,低低的笑了:“谁你没有它娇贵,爱妃人比花娇,又岂会比不上一株茶花,嗯?”

    带着白雾的热气喷洒在她耳边,柳清菡裸露在外的肌肤慢慢爬上了粉红,她娇嗔道:“皇上尽会取笑臣妾。”

    妈呀,这狗男人也太会了,她快要受不住了。

    皇帝带着玉扳指的拇指抚上身前女子粉嫩的脸颊:“朕的都是真的,爱妃难道体会不出来么?”

    这话若是他夸旁人,许是有几分不实,可若是放在柔嫔身上,那是再合时宜不过了,柔嫔浑身上下长得娇嫩无比,无一不合他的心意,都食色性也,皇帝觉得,也不怪他如此宠爱柔嫔,是个男人都抵抗不住美人的诱惑罢。

    之卉只把碗端了出去,再回去时却被守在了门口的吴书来给拦下了,她瞪圆了眼睛,刚要话,倏地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令她脸红心跳的声音。

    她红了脸,略有些不适应,也不是每次主侍寝时她都在外伺候的,听的次数少了,可不就不习惯?

    吴书来倚在门框上,轻啧了声,见之卉只顾着羞涩,提醒了句:“你这丫头,热水都备好了吗,不要等会儿皇上和柔嫔娘娘要水,还要等着。”

    之卉忙不迭的点头:“奴婢这就去吩咐。”

    吴书来瞧着之卉慌不择路的身影,摇了摇头:“果然还是太年轻,不就这么点儿子事儿?”

    直到两更时分,皇帝才鸣金收兵。

    第二日柳清菡扶着腰起身时,才听之卉红着脸道昨日她们抬了三次水,末了还收拾了地上的狼藉。

    柳清菡有些尴尬,她余光瞥见梳妆台上的十八学士已经没了踪影,忙转移话题:“茶花可是被皇上带走了?”

    之卉绞了帕子替柳清菡净手净面,一边道:“是皇上给带走了,皇上还,既然这株茶花费了您不少炭火,而这茶花又给了他,那这些炭火就该由他皇上来给,所以在您没醒的时候,李玉公公就从养心殿抬了五百斤的红罗炭来。”

    柳清菡仔仔细细的擦干净了脸,把帕子递给之卉,有些失望:“本宫这一株品相极好的十八学士,竟只值五百斤红罗炭?皇上也真是气。”

    之卉吓得一哆嗦,忙探头看了看有没有旁人听见,然后压低了声音道:“主,咱们可不能这样皇上,被人听见了可不得了。再了,奴婢还没完呢,李玉公公是抬了五百斤红罗炭,可他还皇上交代了养心殿,每个月都从养心殿的份例里给您拨五百斤红罗炭的。”

    一听是每个月,柳清菡气儿终于顺了:“这还差不多。”

    她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交代道:“昨日双福做的不错,回头你记得给他拿些赏银。”

    之卉替柳清菡通着头应了:“奴婢记住了,只是主,您又怎么知道昨日皇上会来呢?”

    柳清菡眉梢含着几许春色,笑道:“就是因为本宫不知道,所以本宫才要双福守在门口。”

    凭借皇帝对她的宠爱,白日见她受了委屈,晚上若是不来安慰安慰她,那怎么也不过去,可她又不确定皇帝一定回来,就只能让双福看着了。还好最后结果没有令她失望。

    之卉恍然的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却没再继续问下去,只专心的替柳清菡梳妆。

    十一月初六是册封礼,这一日天公作美,难得的出了太阳,驱散了几分寒气。

    按照规矩,册封礼要在此次册封位份最高的嫔妃宫里举行。所以这会儿,柳清菡一身册封的嫔位朝服,低眉顺眼的跪在启祥宫嘉妃身后,静静地听着圣旨册文,大约过了两刻钟,冗长的册文才被念完,然后从女官手中接过金册,又要去慈宁宫,养心殿和长春宫三处谢恩。

    太后没多什么,只是训诫了两句就让人跪安了,至于皇帝,也只是让行了礼。

    重点是在长春宫里,皇后一身正红色牡丹缂丝镶边纹氅衣,高坐于正殿宝座之上,满是雍容华贵,眼见着底下四人行完了礼,皇后又慢悠悠的品了口茶,这才道:“从今儿起,你们就是后宫名正言顺的主子了,该的本宫以往都过了,今儿个也没什么要多的,只一点,要恪守规矩,切勿无事生非,如此,咱们便可相安无事。”

    皇后话落,由着嘉妃领头又给皇后磕了个头,齐齐道:“臣妾等谢皇后娘娘教导,必定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那就好。”皇后满意的点头,抬了抬手,“行了,册封礼也结束了,你们要都累了一天,赶紧回去歇着吧,本宫给你们的赏赐,回头会命琦玉给你们送到宫里去。”

    踏出长春宫的门槛,柳清菡长舒了一口气,从今日开始,她才算在这危机四伏的后宫里,有了一席之地。

    作者有话要:

    姐妹们,可以祝我生日快乐嘛,依旧是穿着帆布鞋,孤身一人在路上的第21年,唉~

    (我没有一个海鲜胃,昨天吃了一只螃蟹,大半夜的我胃都快吐出来了【难受.jpg】)

    注:十八学士描写借鉴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