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入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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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撞鬼了这是……

    叶春渺眨了眨眼,掉头就走,后颈毫不意外地就被人拎了起来,顺带掩上了柜门。

    “想跑去哪里啊,鼻屎?想去告密?”

    屋外的月光和喧闹尽数被隔绝,她的视力堪堪看得清他的身形。他的个子不算矮,躲在这逼仄的柜子里,无法抬起头,只能弯着脖颈。

    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估摸是在笑。

    猫似乎是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整只猫僵直地俯在少年手中,一双猫瞳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浓重黑暗之中,少年低笑沉沉,“放心,待我逃出这鬼地方了,便放你走。”

    “易身,遁。”

    话音刚落,黑暗之中便倏然炸开了一道光,而后眼前便被白光笼罩,什么也看不到了。

    -

    河岸那头自第一声火炸开后,又陆陆续续炸开了几簇不大的火光,所幸魔族人皆出门贺节,无人受伤。

    手下布了几道取水术,谈昭又率领人四处搜寻了一番,察觉不对,往关押祁支的院去时,已经人去楼空。

    寂静的屋子里,只有空荡荡的柜子门开着,吱呀作响。谈昭走到柜前,指尖在柜子底下拭了一把潮湿的灰烬,淡定吩咐:“他去迷窟了,派人去城后守着。”

    “是。”

    正这时,那替谈昭接管猫的守卫慌里慌张地跑来,“不好了,不好了魔君,猫、猫跑了!”

    谈昭的身影显而易见地顿了下,随后缓缓转过身来,神色讳莫。

    “你什么?”

    守卫战战兢兢:“属下一个没抱住,猫、猫就跑了……属下看它是往这院子跑来的……”

    谈昭掐住了他的脖子,被他藏匿在少年淡然下的阴鸷和狠戾一展无遗:“走前,我如何告诉你的?”

    “魔君、魔君饶命!!”

    林朝率兵及时赶到,他看了那守卫一眼,恭声道:“魔君,天色不早了,晚些……不知该蹿何处去了。”

    谈昭淡淡看着眼前守卫,目光之中的杀意缓缓腿下。他松开了手,冷肆地拍了拍守卫的脸颊,“猫没了,你也活不成。”

    谈昭甩袖,领兵而去。

    -

    水流潺潺,风声在洞窟里穿梭呼啸,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

    叶春渺睁眼时本不在此处的。

    祁支用了易身咒将她掳到了一个桥洞之中,没等她看清,又是一道符咒,祁支便匿了身形,一路避开河岸守卫,走到了河流拐角处,一头扎进了河流漩涡之中。

    然后便来到了此处。

    “好了,鼻屎,你我也算有缘,待你祁哥寻得异宝、逃出生天了,一定忘不了你的……等等,我先帮你干干身子。”

    少年浑身湿透,被他抱在怀里的猫也湿漉漉的。祁支从怀中扣扣索索,又摸出了一道符咒,大概是在水中浸泡过了不灵了,愣是甩了三次才甩出来。

    “复原!”

    “复原!”

    毫无反应。

    对上猫狐疑的视线,祁支干咳一声,“呵呵,这被水泡湿了,反应慢……不紧,不紧。”

    “印光咒,复原!”

    又一道白光后,一人一猫身上狼狈尽收,又恢复了入水前模样。

    祁支头发不长,绑在脑后堪堪手指长的马尾,额前刘海恢复了松软,碎碎落在眉前,长得倒俊朗。

    指尖在猫头顶顺了顺,将它放下,像猫能听懂他话似的,兀自在它身侧蹲下,“好了,鼻屎,你呢,往东,顺着这水流的方向便能出去了。你祁哥呢——”

    祁支竖起大拇指往身后黑漆漆的洞口指了指,“也要往那边逃命去了,江湖有缘,各自珍重,去吧!”

    猫抖了抖身上毛,似懂非懂地看着祁支。

    然后脚步一转,蹿进了祁支身后的洞口里,一溜烟儿,没影了。

    “鼻屎???!”

    嗬,傻子。

    叶春渺脚步轻快地沿着岩石飞窜,心中冷笑,你以为你挟持了我,实则是我利用了你。

    若是它“擅自出逃”,逃离概率极低不,被谈昭捉回去了,落个“背叛”的名称,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可“被贼人胁迫掳走”可就不一样了。一来这子会些邪术,指不定真有能带她出去的办法;二来若被谈昭抓回去了,那抽的也是祁支的筋、拔的也是祁支的皮——

    毕竟它只是一只柔弱又无辜还需要人安慰的猫咪罢了!

    洞口笔直深邃,不知要延申到何处,从入口处还有河岸上的月光,越往里则越漆黑。往前狂奔了一段路后,叶春渺缓缓停下,借着猫的夜视能力,勉强辨清了脚底错落的碎石。

    竖耳辨别了祁支的方位,它不紧不慢地跳下岩石,左右挑选,用嘴叼起了一块碎石放在自己的前爪上,然后往地上一躺。

    哎呀,我受伤了。

    漆黑的洞窟里出现一抹亮光,是祁支举着一块夜明石走了过来,“鼻屎?!”

    “咩。”

    “方才让你走那边,你怎么一股脑儿的往这里边跑来了?”祁支皱着眉头蹲下。

    “咩。”

    猫不懂事,猫不认路。

    “被石头砸了?”祁支捡开碎石,抬起它的爪子用夜明石查看伤势,“没受伤啊?试试看,站得起来不?”

    猫敷衍地抬了抬爪子,又无力地躺了下来,可怜巴巴,“咩……”

    痛痛,走不动了。

    “你这鼻屎……”祁支用夜明石探了探洞窟前后,又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猫,十分纠结。

    它受了伤走不动,若是送它出去,那他被抓住的概率极大。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倒在这儿,见死不救。

    “咩——”

    祁支最终叹了一口气,妥协了:“行吧行吧,师父过,万物有灵,不可见死不救。你我既然有缘,那我便带你出去吧,往后我便是你鼻屎的主人了。”

    猫乖巧又可爱地叫了声。

    心中暗想,待她利用完他逃出魔族,随便找个机会甩了他便是。

    奸计得逞,猫抬抬胳膊,理直气壮:“咩。”

    走不动了,抱抱!

    祁支俯下身,把猫捞了起来。洞窟狭窄,行走不便,他便将不大的猫塞进了衣襟里,任它探出一颗头。

    洞窟很深,祁支再往里走了一段,耳畔的水流声渐渐弱了下来,眼前出现了一处分岔路口。

    半夜没有光亮,也不大分辨得出哪边亮。

    叶春渺慵懒地倚在祁支衣襟口,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的。这人诡计多,浑身上下指不定揣了多少东西,想必逃跑路线早就安排好了,不必她操心。

    祁支停下脚步,嘴里念念有词,手指随着话语左右点选,像在念咒。叶春渺竖起耳朵,就听到他道:

    “张铁,李铁,把剪刀送姐姐,姐姐留我歇,我不歇,我要回去毛铁——这边。”[1]

    “……”

    叶春渺:“?”

    我是不是对你有什么误解?BBZL

    察觉到怀中视线,祁支讪笑挽尊:“看我做什么,这叫‘一猜一个准’口诀,可有用了,当初我潜入谈昭宫殿偷魔石,靠的就是这口诀避开谈昭的。”

    “……”

    那谈昭指定有点毛病。

    靠着祁支口中的“一猜一个准”口诀,叶春渺成功被带到了一堵石头墙面前——没路了。

    “这不可能啊,怎么会呢,我明明没点错啊……”祁支绕着石头墙踱步,嘴里喃喃,“那口诀师父就是这么教我的啊,难道应该从右边开始?”

    “……”叶春渺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不急,不急,让你祁哥想想办法……”祁支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煞有介事地琢磨了起来,“这魔窟,隔壁是金河,上边儿是土地。五行者,金木水火土,更贵更贱,以知生死,以决成败。那这石头,这石头又是什么意思呢?”[2]

    啪嗒一声,水滴从不知何处的岩石上渗下,带来一阵凉风。洞窟里阴森森的,不知有没有死过人。

    叶春渺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听他分析了一大通,然后得出结论:

    “嗯,确实看不懂。”

    “……”

    那你究竟是怎么在魔族苟活这么久的啊!!

    像是听到了叶春渺的质疑,祁支不好意思地笑:“哎,我这人嘛,就运气特好,时候我师父捡我回家的时候,那河边可不止我一个弃婴,可偏偏就选了我,那开始啊,我就没运气差过,鼻屎啊,你知道——”

    祁支这人功夫不怎么样,这张嘴倒是碎,石头墙琢磨不出来,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走,他干脆就不琢磨了,直接靠着墙壁坐下,慢悠悠地和怀中猫讲起了他童年幸运的买糖葫芦的故事——

    “师父给我和师兄各自两文钱,师兄买了碗糖糍粑,没走两步就摔了一跤,糍粑全没了,我去买了两根糖葫芦,在卖糖葫芦的老头那里抽了根签,你猜怎么着,中了两根,我拿着糖葫芦回门派,遇到个老婆婆,她出三倍价钱买我手里的糖葫芦!你猜我卖了不?”

    叶春渺:谁要猜啊!!!

    “乖,别动。”

    祁支顺了顺怀中挣扎的猫,他用力不大,却刚好卡着它的命门,让它动弹不了。

    “我没卖,我平时又出不了门,有钱也没处使嘛!我就告诉那老婆婆,我师父得了不治之症,油尽灯枯,不日就要奔西天极乐去了,死前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一口糖葫芦。老婆婆一听,哭了,她,像我这么孝顺的徒弟少见了。走前,还非给我塞了几片金叶子,你,我是不是特幸运啊!”

    叶春渺此刻深深地怀疑自己选择跟他一起逃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哎,可惜后来被我师父知道了,他气得不轻,扭头就抽出了我们派的镇派狼牙棍给我一顿好,那棍子,啧,鼻屎,你知道那棍子多长吗?”

    叶春渺:我不想知道。

    祁支咋舌:“那棍子啊,有我两根胳膊长,你瞅瞅,这么长——”着,他抡起了两边手臂要比划给猫看,手掌猝不及防抬起,轻抵在一旁岩石缝里的碎石上。

    只听得“咯哧”一声,地面颤了颤,而后石头墙边开了一扇门,惨淡的月光从门那边透露了进来,潺潺水声就湍流在耳畔。

    祁支一跃而起,兴奋道:“鼻屎,你看,我我有法子的吧!”

    “……”

    石头墙边的门洞不大,祁支猫着腰堪堪进去,门洞约半人高,他只能艰难地蹲着往前走,好不吃力。

    而叶春渺则悠哉游哉地躺在他的衣襟里,心安理得地穿过门洞。

    狭窄豁然开朗,眼前是一片流动的潭水,潭水之上有瀑布淌下,周遭都是灰褐色的青苔巨石。仰头看去,圆圆的月亮就挂在山岩环绕之中。

    “这儿就是城外了。”祁支环顾一圈,看到了山岩边垂落的粗条藤曼,收回视线,绕着不大的潭水转了起来。

    “上去是逃离魔族,下去是深入谈昭老巢,选哪个呢?鼻屎?”

    叶春渺想也没想:自然是逃了。

    “自然要寻谈昭去!”

    “咩???”

    没来得及问,祁支就一鼓作气又扎进了潭水里。水流铺天盖地地掩盖过来,涌进鼻腔和嘴里,难受极了。

    这时,一只手探了过来,将它往自己的衣襟之中再按了两寸,以手挡在衣襟口子处的水流。

    祁支在水里的功夫不差,两个鲤鱼挺就跃出了水面。

    “鼻屎,你没事吧?”祁支第一反应就是低下头检查它的情况,“哎,方才是我思虑不周的,早知该给你系个止水绳的。”

    幸亏他伸手掩得及时,只呛了两口水,它就探出了水面。

    这儿似是比方才那潭水更低的地方,头顶是岩石和藤草,不见天日,脚下池水及祁支腿,水流静止不动,寂静非凡。

    “没事就好。”祁支甩了甩头发,从池水中淌出脚,正要往岸上走,忽然脸色一变。

    池水在动!

    只见祁支抬脚一瞬间,池水以祁支落脚处为中心,开始向四周旋转形成又急又猛的漩涡,有势如破竹之力。

    “心!”

    祁支条件反射地抬手护住怀中猫,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支镇水簪,正要念咒,手里却是一空。

    猫从他怀中一蹿,飞跃了水池上空,稳稳落在了水岸边,而后手脚敏捷迅速,爪子丝毫没有受伤,反而是健步如飞地躲到了远远的岩石下。

    投来一副“你好自为之”的眼神。

    “……”

    他怎么觉得自己被这只猫利用了呢?

    作者有话:

    叶春渺:祁支勇敢飞,出事自己背。

    ————————

    [1]出自百度童谣大全

    [2]出自《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