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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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要叶春渺写一本书《我当猫的那些日子》, 叶春渺写在第一页的,定是:不要当猫,东西太难吃了!

    叶春渺坐在酒楼中如是想。

    “姑娘, 您点的酥肉和云吞来了。”二见来人是个面容姣好的姑娘,声调都轻了下来, “姑娘, 慢些吃, 心烫。”

    “谢谢啊。”

    二放下碗碟, 又道:“姑娘是邀几位好友一同用膳, 我去给您搬椅子来。”

    叶春渺抽了抽眉:“我……一个人吃。”

    “……”

    叶春渺并未去到别处,便是在谈昭落脚的客栈下吃食。一方面, 她的人身尚且恢复得不稳定,若是一会身子虚弱该变回猫身了,她可溜回房快些;另一方面,这儿四通八达,什么人都有, 听消息也来得方便些。

    “喂, 你听了没,最近啊,京城不怎么太平。”

    “我知道, 听我京城的表叔,最近好像是出了什么旧朝余孽的线索, 这几日城中巡逻的队伍都密了好几层呢!”

    “是啊,我也听人了, 好像是皇宫死了个侍卫, 侍卫身上就插着旧王朝的刀呢!”

    “嘘……可别了, 万一给人听了去。”

    客栈里, 瞧着繁文缛节一大堆的文人住了嘴,转而又讨论起那城东锣鼓喧天的将家花鼓声响,一开口便酸溜溜地啧了半天。

    “啧啧,听闻那将家公子游历两年转了性,我看倒是和他那爹愈发相像了,办点什么好事都要敲锣鼓地昭告天下,好似生怕谁人不知道他做了好事似的。”

    “咳,听闻后日烟火大会将老爷会设一场簪花大会,着要邀全城人赏花踏雪,我看啊,是替他那好儿子选媳妇儿吧!”

    “劳驾,您方才将家要举办簪花大会?”

    那酸溜溜的蓝袍文人倏然被人扯了扯衣袖,转眼望去,一张用文人的话讲是“皎若梨花落海棠”的面容映入眼帘,猝不及防,心头一颤,连声音都慌乱了。

    “是、是我的。”

    女子背过身来,飘着独特女儿家香味的发丝搭过文人手背,声音清脆干净:“那簪花大会会在何处举办呀?要请柬吗?将家公子会去吗?”

    “在河东赏梅园,不、不用请柬,寻常百姓都可以参加的。将家公子应该会去吧!”

    “行,谢啦。”

    文人大概是生平十八载未曾与女子靠这么近过,出了神愣在原地好一会,才猛地回过神来想问姐闺名,可再转身时,哪里还能看到人影。

    自从变成了一只猫,叶春渺的嗅觉和听觉便灵敏了许多,特别是对于一些熟悉的气味与脚步声格外敏捷。正如方才,谈昭一进入杂怡苑,叶春渺便有所感应,匆忙溜回屋了。

    叶春渺回到谈昭屋中便匆忙变回了猫身,回到那处榻子上慵懒地盘了下来。果然,没过两下,便听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步调有些沉重。

    “咩。”

    随着“吱呀”推门声,那股熟悉的气息贴近过来,同时,叶春渺整只猫被捞了起来,陷入一片发凉的衣怀中。

    “恢复得挺快的啊。”

    叶春渺被四脚朝天抱在怀中,一抬眼便对上男人无限放大的面容。

    这男人瞧着心情不大好,嘴角抿低成直线,眉宇之间拧着心事,眼角那颗朱砂痣也显得黯淡,卸下了在外人前的冷漠与不近人情,此时的谈昭看上去就像一只被人泼了凉水的狼狗。

    这么看,倒是怪能惹人怜惜的。

    头顶的油灯晃着眼,照着他发光的发丝。叶春渺鬼使神差地抬起爪子,用肉掌贴了贴他的脸颊。

    许是鲜少看到猫这般亲近人,谈昭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即弯了弯嘴角。

    “想我啦?”谈昭很轻的笑了下,好闻的气息喷洒在猫毛茸茸的脑袋上。他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它湿漉漉的鼻子。

    猫直勾勾地盯着他,尖尖的瞳仁微微放大。

    它摸摸鼻头。

    凉丝丝的。

    “给你带了牛肉。”

    被谈昭放到饭桌上,叶春渺这时才注意到桌上还摆了两罐酒坛子。递了一碟牛肉给猫,他便一人坐在窗前,望着黑漆漆的夜空自己灌自己。

    叶春渺才偷谈昭的钱去楼下好生吃了一顿,这会儿也不饿,只象征性地咬了两口牛肉,目光不自觉地被谈昭勾了去。

    夜定人息,月光被浓稠的乌云挡住,只遗落微弱的光吝啬地投进窗子里。

    他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灌酒,晶莹的酒水顺着下颌线淌过锋利的喉结,再滑进衣襟口,月光便凉薄地落在他的俊逸眉眼,顺着高峻的鼻梁,反射起嘴角的水渍光点。

    真好看。BBZL

    谈昭很少喝酒的,也不知今日在将府遇见什么烦心事了,竟能让他露出这般模样。难道是祁支那子干的?

    叶春渺竖了竖耳朵——祁支并未回来。

    猫从桌上一跃而下,跳到了谈昭腿上,寻了个合适的角度盘了起来。

    这夜安静非凡,一路上时常出现的弃影也未曾露面。大致是接近子时,谈昭解襟上床,顺带着猫一同进被窝。

    将将睡着之时,头顶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

    “你,她真的还活着吗?”

    猫翻了个身,梦呓般哼唧了两声,听起来倒像在应:

    “嗯。”

    -

    第二日日上三竿时叶春渺才醒。

    醒时,便听见谈昭与另一男子的对话声。

    “昨日有人来过?”

    “是,是屠死山的两个手下。”

    谈昭:“来取什么?”

    “似乎并未取走何物,我在屋檐上便只听到他二人似乎算明日再来。”

    谈昭沉吟片刻,“他们没带走其他东西,例如钱财?”

    听到这,叶春渺了个饱嗝,理直气壮地跃下床沿,心不虚脸不红。

    管他是谁拿的,反正总不可能是我猫拿的吧?

    与谈昭回话的是个蒙面黑衣人,估摸是弃影之一。跟着谈昭这么些日子叶春渺也见过好几次了,便见怪不怪地跳上二人之间的茶桌,堂而皇之地坐了下来。

    这时,又听那弃影回话:“活人冢素来偷人钱财,龌龊成性,见了钱起了贪心也有可能。但属下昨日还听客栈二了另一怪事。”

    谈昭挠了挠猫下巴:“。”

    “昨日属下听二与店中伙计谈话,看到天字房有女子走出。但天字房今日并无其他人入住,唯一有人住的房间,便是五号和六号房了。那二和伙计都,是魔君您带回来的姑娘。”

    那猫微不可察地抖了抖耳朵,抬起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弃影。

    谈昭也停下手中动作,挑眉望向弃影:“什么人?”

    “属下…不知。属下在屋顶除了这只猫,就未察觉到其他气息了。”

    叶春渺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道:这弃影也不过如此啊。

    之后的两日,谈昭只出过一次门,叶春苗忌惮屋顶上的弃影,生怕自己的存在被其察觉到,便两日都未曾出门。

    虽如今已经知晓当初杀了她的是叶郦,曾经误以为是谈昭杀了她这事儿已经推翻,但仙魔大战来的蹊跷,叶郦如何一夜功法暴涨得以暗杀她,而又是谁在背后挑起仙魔不和,这事儿尚未水落石出。

    叶春渺不知背后主谋,但清楚这事必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且居心叵测。

    谈昭救了身为猫的她,对她百般照顾,她是心怀感激,但却看不透这个男人。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她自觉外界对魔王的法都是狗屁,也由此对他更为困惑,她不知他行事目的,也不知他曾经做过什么,故而也不敢将自己的身份暴露给他。

    如此相安无事两日,直到第三日烟火大会开始。谈昭前脚离开,叶春渺便化了人形,蹑手蹑脚地从酒楼后门离开了。

    这还是她得以恢复人身后,第一次大摇大摆的上街。

    担心城中有见过她的江湖中人认出她来,恰巧见河畔有人卖玩乐的面具,她便买了张狐狸谱面具挡了脸上,自然,用的是从谈昭那儿拿的钱。

    生怕谈昭起疑,这次她是不敢如上次那样整个钱袋拿走了,只取了几片碎银两。

    元景城是将筠的老巢,这城中的特色叶春渺也在和他一块闲扯时听他过。

    然而,将筠那败家的骚东西,翻来覆去只会和她讲哪条街的姑娘多、哪个花楼中的花魁长得漂亮功夫好这些不正经的话,至于何处是主街道、何处是街坊,他是一句没提。

    而仙派这些年在各城中也甚少走动,早年间在各地历练的传统也慢慢收缩到了山脚下,这元景城她更是没来过。

    叶春渺只能边走边寻路人问路,一面寻路,同时又要担心避开人群,不叫人注意到自己,只好在元景城弯弯绕绕的街巷间走了好一会,才赶在正午前赶到了河东那排场巨大的簪花大会。

    将家还果真如将筠吹牛时扯的那般阔绰,办个赏花会各处镶金嵌银。挂着将家腰牌的家仆一车一车的瓜果佳肴往里搬,又有各处张灯结彩。

    人声鼎沸、万人空巷。各处,摊商贩都云集到河东沿街兜售。

    叶春渺扶了扶脸上的面具,见大会尚未开始,此处又人多眼杂,她便算寻个人少的地方坐坐。

    正好,一旁便是家酒楼。

    叶春渺摸摸空空的口袋,消了走正门的念头。

    这酒楼一楼座无虚席,二楼倒是静谧无人。叶春渺轻松翻进二楼看台,顺了台边两盘糕点,直接翻进了毗邻看台的厢房坐下,正欲个盹,隔壁厢房中的对话声便自己传进了耳朵。

    “阁主,您已经三个月没有回阁了。阁中上下事物尚需点,唐长老命我来请您回去。”

    “我尚且不能回去,秘图还在谈昭那里。郡主的事情也有了一些眉目,至于阁中的事情,叫云若帮衬一下吧,也可叫她治治云靖。”

    似乎是祁支的声音,叶春渺暗中惊叹一声这猫耳朵还真好使,一面竖起耳朵,不动声色地贴近屏风。

    “郡主的事?公子是有了郡主的消息?”另一人惊喜道。

    郡主?

    叶春渺心中一惊,祁支不是江湖人士么?何时与朝野扯上关系了,还是与皇室之人。

    “目前只是有了些眉目,尚不可下定论。”

    祁支道:“回去告诉唐长老他们,照原计划行事,从西南走,去寻西洲王,早时我与他有过联络,他倒是热忱,暗中联络了不少旧部下。我这边事成之后,也会去西洲城与他们会合。”

    到这,祁支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叶春渺透过厢房间半透明的屏风向那次望去,就见半高的软榻上,那瘦削的身影捂着心口、喘息得剧烈。

    旁的男子赶忙上前:“阁主,你没事吧?”

    祁支摆了摆手,“无妨。近来颠簸,一点皮外伤,再休养几日便好了。”

    “这……”祁支身侧男人约莫四五十的年纪,眉心紧紧地拧着,眼中尽是疼惜:“阁主,有句话属下不知该不该。”

    祁支挑了下嘴角:“王伯,有什么话你就是了。”

    那男人抬起眼,细碎的皱纹上一双眼白略显浑浊:“我是看着您长大的。阁主天资聪慧,学功法符咒总快于常人,但凡事有福必有祸。这些年您急于学习功法,又常常因为各种原因使用禁术,那些子禁术都是老祖宗锁在地下的,您用多了,身子必然受到反噬……”

    男人的眉心更捏重了几分:“阁主定要当心身体啊,您就算是不为了自己,也当为了尚未找到的郡主、为了咱们的复族大业着想啊!”

    叶春渺越听越觉得困惑,又是郡主,又是复族大业,祁支究竟是什么人,又在背后的什么算盘。

    厢房另一侧,祁支回答道:“知道了,你去下去吧。”

    那属下应了声,正要退下,恰巧门外不知哪家皮痒的孩丢了挂炮仗上来,“啪啪”两声在屋顶炸开。

    祁支叫住他:“门外可有人把守?”

    下属应道:“阁主放心,阁中的荀长老随我一同前来,此时就在门外把守。荀长老最擅探查气息,方圆一里贴近的气息他都了如指掌,不会有人偷听到的。”

    叶春渺惊疑地从屏风后悄然探出眼,果然就见隔壁厢房门外坐着一位头发须白、身形佝偻的长者,那长者的双眼凹陷,四肢精壮。叶春渺却能感受到其身上的内力之雄厚,想来,若是被他一掌,她大概会当场吐血。

    她赶忙缩回了脑袋,心中疑虑更浓,那等高手就在隔壁,而自己在此处偷听了这么久他竟毫无察觉?又回想起昨日那弃影所,未曾感受到房中有其他气息,难不成……

    另一头,男人走出房门,与门外长者一同下楼。后者脚步微顿,稍偏了下头颅。

    “怎么了?”

    “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