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梅开二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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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筠受的刀伤不少, 但多数都是皮外伤,较深的便是胸口与右腿上的剑伤。

    所幸,将家最不缺的就是名贵药材, 一剂剂补药灌下去,第二日将筠就流了鼻血, 面色红润得像了胭脂。

    身子稍恢复了些, 将筠和叶春渺起那日在酒楼二楼的奇怪见闻。

    “我刚闯上去就被几个暗卫围攻了, 他们功夫很高, 又以多欺少, 我自然是不过了。然后就见里屋出来那个叫祁支的男人,他的表情很奇怪, 上来就掐了我脖子问我‘玉呢,把玉交出来’,这时我就知道了,他既然以为东西是我拿的,便证明你没被抓到, 我聪明吧!”

    将筠裹着一身纱布坐在床上, 一边接过侍女喂的葡萄一边冲叶春渺挑挑眉。

    叶春渺盘着腿坐在窗前的软榻上,被将筠提醒着才想起了玉的事情。

    那日拿了玉,她来不及细想便到了谈昭面前, 才从谈昭那儿离开,又马不停蹄去救将筠, 这时才得空细想。

    从祁□□偷走的堂紫玉,一枚星一枚月, 那枚月牙状的玉佩下角有一处格外隐蔽的磕损, 正是她九岁那年摔出来的。

    祁支的玉, 如假包换正是自己当年丢失的那枚。

    可她的玉怎么会在祁支身上呢?而另一枚星形的玉又是从何而来?两枚玉又有什么关系?

    祁支……究竟是什么人。

    一旁, 将筠见她出神有些不满:“喂,发什么呆,还听不听啊?”

    “听,你继续。”

    “那个祁支估计是信了不是我偷的东西,就让手下把我捆起来了。他一开始对我态度还很不好来着,后来听一旁人了我是谁之后,态度便截然不同了。”将筠身子向前倾了倾。“你知道他问了我什么吗?”

    “问啥?”

    “他问我,我是不是认识叶春渺,叶春渺人在哪儿。我当然装傻不认识了,就是见他的神色格外怪异,后来倒也没怎么管我了。诶,丫头,你到底跟他什么仇啊?怎么的都杀过你一遍了还不放过你?”

    叶春渺自己也毫无头绪,脑子一团乱,烦闷地端起一旁的茶盏一饮而尽。

    “我怎么知道,他有病吧!”

    叶春渺在将筠家又歇了两日,和将老爷了几次照面。

    将老爷知晓了那日是她把将筠救回来的事情,又见她生得这般标志,心中早将她视作儿媳,成天巴不得她多和将筠待一会。

    这日,叶春渺正要出门,正遇上将老爷进门。

    将老爷笑容可掬,脸上褶子都泛着喜意,“叶姐准备出门去哪儿?怎么不再和我们家筠儿多聊几句?”

    叶春渺恭敬道:“将筠睡下了,晚辈只是出去散散步,劳将老爷记挂。”

    “噢,散步啊,散步好,有益于健体强身。到这,叶姐可有心上人?”

    叶春渺差点脱口而出的“是”吞回了肚子里,心道散步与心上人是有多大的关系可用“到这”来连接。

    可听着“心上人”这几字,她的脑海中竟莫名其妙出现了那日谈昭离开时在门外一闪而过的黄色裙角和谈昭拿起汤药一饮而尽的模样。

    心中顿涌一阵烦闷。

    叶春渺捏了捏剑身,恭敬回了话,“回将老爷,晚辈暂时没有心上人,将老爷去看将筠吧,晚辈先走一步。”

    从将家走出来面对一片市集,巷口恰是一家绸布店铺。

    不少贵人姐正在那儿量衣裁布置办新衣。

    街头结尾一片喜气洋洋,有置办衣裳的夫人姐,有拎着花灯准备上河畔去约会的公子姐,还有招呼着卖剪纸窗花的。

    再过十多日便是除夕,也是谈昭离开的第四天,他却仍然没有回来。

    叶春渺抱着剑,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眼睫无精采地耷拉着,嘴角也闷闷不乐地抿得笔直。

    明明了两日回来,怎么就喜欢放人鸽子。

    就算谈昭只当她是只猫,但猫也不喜欢被人放鸽子啊。

    更何况,谈昭明明有那召唤人的灵盘,他若是有心,为何一次都不再召唤她一次?

    他不是想见叶春渺么?

    她也并非时刻都是猫身,若是他再多召唤两次,许就恰好见到了变作叶春渺的她,他不就能得偿所愿了?

    可这几日来,谈昭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昨日,叶春渺去了谈昭的别院。

    那处一片安静,只有林朝与几个厮在,全然没见到什么女子……

    难不成谈昭带着她走了?

    叶春渺蹙紧了眉心,泛白的指节紧紧扣着剑柄,一股无名火直往心头窜。

    狗男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他若是有了新欢,又何必私藏了她的画像,三天两头地撩拨她一下?

    她堂堂仙派第一美人,喜欢她的男人多得是,想要什么样的找不到。

    区区谈昭算什么?

    叶春渺出神想着,迎面撞上一道人影。她低头了句抱歉,正要走,便听对面惊呼了声:

    “师姐?!”

    “阿宣?”

    来人正是叶春渺往日在仙派时的同系师弟陈宣,从前与叶春渺关系不错,陈宣她两岁,常常来找她指正剑法。

    见到叶春渺,陈宣欣喜若狂,“师姐,我就知道你没死!你那么厉害怎么会那么轻易被杀,当初的事情一定有误会在其间!”

    陈宣自然不知道当初仙魔大战其中猫腻,叶春渺也不想将他牵扯进利害关系中,但见到同门师弟心情还是好的。

    “咦,你今日怎么不在山上练功下山来做什么?”

    “师姐你忘啦?都快过年了,自然是告假回家了!话回来,师姐你既没死,怎么不回山上与门主团聚?”

    叶迁……

    他应该不相信她还活着吧?

    叶春渺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未应声,便又听陈宣“哎”了一声。

    “哎,不过你这时候回去,也见不到门主了。”

    “此话怎讲?”

    “你不知道吧。”陈宣心翼翼瞟了眼四周,凑近了些在叶春渺耳畔道:“前几日,叶郦死了,房中还留着谈昭的短刃。早上,门主率领了门派中的几位长老还有师兄,又集结了唐门、赵家堡还有药谷的人,去陇中诡教派讨伐魔君了!”

    “什么?!”叶春渺神色大震,惊讶的瞳孔微微收缩,而面上显露出更多是紧张。

    陈宣不解:“怎么了师姐?”

    “没、没什么……”

    叶春渺随意搪塞了两句,便寻了个由头走了。

    难怪谈昭这么久了杳无音讯,难怪他还没回来,难怪他这几日竟都没有用灵盘召唤她……原来是出事了。

    照陈宣所,叶迁不仅带了门派中的长老,还集结了几个不同门派,这架势是不杀了谈昭誓不罢休。

    从仙派到陇中不过半日的路程,估计他们中午便到了陇中。不知现下是否寻到谈昭了,他身上拾味散没解,本就发挥不出八成功力,若是对上一众高手围剿岂不是危险。

    谈昭恐怕凶多吉少。

    叶春渺没有犹豫,快步折回将家马棚挑了一匹上好宝马。没有惊动将家人,将筠本就不是江湖中人,不该为她涉入那一错综复杂的争斗。

    叶春渺翻身上马,双腿夹了马腹,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扬起马鞭的手臂顿在空中。

    半年前,几乎江湖中人都知是谈昭杀了她,叶迁却只信了是她勾结魔族背叛仙派,将她在仙派的痕迹尽数抹除,对她绝口不提。

    而如今,叶郦死了,仅凭一把短刃,叶迁便要出动派中长老、集结其他门派前去围剿谈昭,不惜将这江湖掀翻天,也要为叶郦报仇。

    叶春渺纵是知道自己不是叶迁亲生的,但也以为好歹有十几年情分。

    好歹她与叶郦一同唤了他十多年的“爹”,好歹他曾经教过她剑法,封了她少门主。

    他总归对她有那么些许的欣赏或是怜爱吧。

    可到现下,叶春渺才幡然醒悟过来。

    他只挂念着自己血浓于水的亲女儿,与她,能有几分情分呢……

    何必自欺欺人,或许没了她,叶迁反而松了一口气吧。

    马鞭赫然落下。

    “驾!”

    马嘶叫着,仰起前蹄。

    在落日凉涩的余晖中绝尘而去。

    -

    马蹄踢踏踩过草丛,带起一阵猎猎林间风。

    山林一角,少年披着薄衫,正拿着木枝在地图上指点,一旁还有男子负手而立。

    “陇中那边传来消息,是谈昭已经灭了他们近半数人手,问咱们的人什么时候到?我搪塞了两回,诡教那边的人好像已经有些怨言了。”

    祁支没有抬头,只道:“这时候他们估计已经到了。”

    “谁?”

    祁支抬头,讳莫如深吐出两字:“仙派。”

    那男子沉了沉气,转回身来,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坚毅身形挺拔,他皱着眉,向祁支走近了一步,正站在他面前。

    “还有一事,你既然已经寻到了叶姐,为何还不去与她相认,你知道咱们时间不多了,年一过,元景城也不会太平了,届时你准备怎么再寻她?”

    祁支手中木枝顿了下,他没有抬头,视线沉沉落在那羊皮地图上,静默了许久,捏紧了手中木枝又陡然松开。

    声音带着些许沉郁:

    “云靖,我与阿渺之间有些误会……也不算误会,确确实实是我曾杀了她……如今她对我,怕是恨之入骨。我不知现下是不是去与她相认的时机。”

    “你……”

    云靖话音未落,林间猎风簌簌,一道骑马身影疾驰而来。

    “阁主,阁中弟子传来消息,叶迁果然集结了其他三个江湖门派,一同往陇中去了,看其架势估计是不会让谈昭活着回来了。”

    “还集结了其他门派?”

    “是,弟子传来消息,道是叶迁十分震怒,放言要谈昭偿命。”

    “呵……”

    祁支丢了手中树枝,取了墨笔,将先前画的路线在地图上画下来。

    “叶迁对两个女儿还真是不能比,从前阿渺死了倒是没见他骂谈昭一句。”

    云靖开口:“那个谈昭我虽没交手过,不过听闻他功力深不可测,凭双刀流纵横江湖的诡面双刃便是他,还听闻他身上有古族血脉,实力不可觑……那些人得过谈昭么?要不,我过去支援一下?”

    “不用,谈昭可以以一当十,还能以一当百么?”祁支道。

    “除此之外,我还在陇中给他备了一份大礼,他若是还不知好歹,那便永远留在陇中好了。”

    祁支与云靖对话着,那下属似有话想,终于寻着机会开口:

    “还有一事……”那弟子抬头看了祁支一眼,犹豫道:

    “属下出城时,看到叶姐了,她骑着一匹马,似乎……是朝陇中去的。”

    祁支笔尖一颤,黑色墨汁重重砸在了地图上。

    “你……阿渺也去了陇中?”

    黑色墨水砸在被圈起来的“陇中”二字之上,晕开晦暗的波纹。

    地图上,“陇中”二字旁,还记着一个字:

    “炸”

    作者有话:

    阿渺:哥哥再杀我一次?这样的哥哥我能不能不要?这哥哥能不能用来换铁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