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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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仲叔季,叔,家中老三。

    然而当时家里并没有那么多人,她还因此疑惑过一段时间,自然最终是无果,加上那家其实是谭叔承的舅家,故而谭家实际如何,不可知也是正常。

    将这三个字吐露出来后,林照忽而生出几许异样感觉,甚觉遥远陌生又十分特别,极为细长的线连接起来的联系,她不知怎样用言语表达。

    这种感觉具有侵蚀性,她努力驱逐着这种逐渐攻占心窝的感受,耳边听得宋玉度些微惊讶的声音。

    “未曾想林姑娘还记得亡夫名姓。不是连一面也未见过?不是被买过去的么?怎的,一个名声就记住了他?”

    他倒是知道的详细。

    林照心里腹诽一下,扯着袖子端起酒杯,眼神扫过他又向他的酒杯瞥,示意他碰杯共饮。

    宋玉度苍白面容上始终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他拿起桌上白瓷的酒杯,胳膊前伸,叮得一声碰撞。

    二人收回手,仰颈而尽。

    “宋大人既然都查这么详细了,应当知我总归待了六年,六年时光不能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吧?”

    宋玉度半垂下眸子,低低笑,随手为她满上。

    见他不语,许是酒劲加持,林照一时些许不耐烦,语气多少不善:“宋大人何必在这儿悠哉悠哉绕弯子,你倒是看,有什么是让我不能接受的?”

    宋玉度抬起脸瞧她,此时柳眉剔竖,薄怒笼面,比之平时愈发别样生机。

    他看得又笑,不疾不徐的,“林姑娘莫着急,早你或许难以接受,自然要徐徐道。”

    “起来,我和林姑娘颇为有缘分。”

    林照蹙眉,“不过给你一条死路,算不得什么缘分。”

    宋玉度却摇头,垂首将杯中酒吃尽,唇畔扬着笑,因着酒力,素日苍白的面上浮出几丝红润,竟一瞬时觉得健康些许。

    他望向她,本还要为她斟酒,摸到酒壶发现她手边的酒杯仍旧满满当当的,宋玉度便作罢。

    “林姑娘可要听我讲个故事?”

    察觉出他誓要一拖到底的趋势,林照想了想放平心境。

    “宋大人请讲。”

    得了她的回话,宋玉度向后倚在靠背,双臂懒懒搭着,双手交叉放在身前。

    “以前有个男孩独自一人,在哥哥家寄人篱下,哥哥和嫂子还有一子,三口之家本就是平常百姓水平,多一人多一口饭,徒为生活增加负担。

    是以嫂嫂不太喜欢他,他明白原因,时不时总会主动揽活帮忙,然后并没有效果。有一次男孩和嫂嫂去山上采野菜和蘑菇,结果被嫂嫂推下了崖坡,幸而树枝横列颇多,他没有摔死。然而山中夜里多狼,他差点成为狼的晚餐,他拖着受伤腿一直跑,只盼着跑得越远越好。”

    林照渐渐静默下来,多种情绪在翻滚,将最初宋玉度开口的话到现在,重新细细琢磨一遍后,她有了猜测。

    很不可思议的猜测,但很快又平复。许是最近经历的事都很不平常,这会儿竟让她觉得也不是很难接受。

    宋玉度止了语句,静静盯着她,观察她的动作,几息后,他看到她的桃花眼看向他,唇角勾出笑。

    那笑带有几许含义他未有辨清。

    她的声音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不是嫂嫂,是舅母吧?”

    因她这一句,宋玉度顿须臾,并无反驳,反而轻轻笑开。

    着:“林姑娘,我就我们有缘分吧。”

    变相的承认?

    林照偏首,亦是笑,“我倒是不承想宋大人求生意志如此之强,两次都选择活命。”

    宋玉度倏尔肃下来,他倾前身子,对上林照的目光,话得极慢:“换做林姑娘,我相信你和我一样选择。”

    一瞬时的缄默。

    林照错开眼,没有反驳。

    宋玉度见此,身子未动,复问她:“现在呢?林姑娘是否重新考虑一下,毕竟你还是我未曾相见的妻子。”

    从他口里听到关系的戳破,林照紧紧皱眉。

    “宋大人,首先,你已查了我,如今的故事是否故意引我联想,又是真是假我无法明确,其次,即便为真,你我早无关系,我仍然不会改变回答。”

    她得坚决。

    令宋玉度陡然生出艳羡之感,他难解问:“我很是好奇林姑娘为何坚决选择他?没名没份,在外人眼中你不过是凭手段的人。”

    林照望他眼,一时跟着思索起来,究竟为何,在一日复一日之下似乎没了能够用言语出口的答案,总之她愿意信他,她亦相信他值得她信。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讨厌变更答案。我的事也不需要宋大人过多关心。”

    宋玉度低眉,窗外的光映入,笼罩在他身上,似为他添几分寂寥。

    林照看着看着移开眼,终是想起他口中的故事。

    那个被舅母推下崖坡的孩,后来舅母却立着慈爱的人设,她知道她是被或许是宋玉度娘亲的妇人卖下的,的确为的是陪伴他,然而此事后来被舅母用来功劳自揽,表示自我的慈爱。

    当想法一出,林照惊一跳,为什么会用或许?为什么明明贫穷要花大价钱买个媳妇?娶媳妇就如此着急么?在当时的舅母家再多一口人又怎能接受?

    不合理。怎样想都有不合理之处。

    林照瞧他眼,他依旧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她嗫嚅嘴唇犹豫着。

    “那个妇人……是你娘亲么?”

    宋玉度闻言慢悠悠抬头,面上酒生的润色褪去后愈发显得惨白诡异,黑眸中深不见底。

    “林姑娘既然不愿相信,且你我并无关系,我亦无需向姑娘回答。”

    林照没有话,到底自己理亏。

    二人最终不欢而散。

    林照招个肩轿,坐着回去王府。

    夜风几许冷凉之意,吹得她格外清醒。

    她记得仲熙过宋玉度前面有十几载是为空白,要细细深查尚需时间。

    然这会儿得知宋玉度的另一个身份,假如是真的呢。

    谭叔承。

    是谁。

    宋玉度又是谁。

    仲熙从赵洪才府上回来,远远望见一顶肩轿朝着王府方向。

    轿上坐着的人鸦云青丝高挽,细长颈,桃红衫,支颐着慵散模样。

    瞧着背影,左右张看却无翠羽身影,仲熙不动声色拧起眉。

    “林照。”

    身后突然有人叫名,且过于耳熟,林照放下胳膊,慢腾腾引颈回首。

    果真见得仲熙容貌,月白色下,清容俊雅,让她烦躁的心静了静。

    她叫停轿夫,给了钱。

    交易这一会儿时刻,仲熙已经走至她身边,林照纳罕:“怎走着回来的?”

    “将近王府,马车坏了,便走回来。”

    林照点着头,垂在身侧的手忽而被人抓在手中。她的目光从相握的两手,顺着胳膊移到他脸上。

    仲熙侧目垂眸看她:“怎么这么晚回来,翠羽呢?不是让她跟着你。”

    林照笑笑:“我刚才去见了宋玉度。”

    话方出,仲熙步子停下。

    “宋玉度?”

    林照比她多走半步,她回头轻轻“嗯”了声。

    仲熙冷笑,毫无征兆地松开她的手,直直盯着她:“林照,如今什么时候,你还敢独自一人去见他?你就如此信任他不敢对你下手?”

    语气算不得冲,相反林照分辨得出他在极力隐忍,话中意她亦知晓。

    今夜行动总归她是冲动行事的,任谁看来大多都是不应该去的。

    只是,意外之喜她得到了。

    林照迫不及待想和他事,主动拉过他甩开的手机,温声道:“王爷,我有宋玉度消息。”

    一双桃花眼若剪水,月色下亮亮的,似乎有什么忍不住要跳跃出来。

    他滞了下,不知是她的眼睛还是手上的触感。

    一路上被她牵扯着去了听荷院,进里间关上门。

    她自径到桌边倒茶,不顾凉的嘟噜喝尽,仲熙看得皱眉。

    身上酒味四溢,路程中皆往他鼻子里钻,提醒着他林照前脚在和宋玉度痛快饮酒。

    宋玉度一约她就出去。

    仲熙沉着凤眸,看着她的动作原算闭口不言,然在看到她喝完第二杯后禁不住开口。

    “喝酒不尽兴?”

    林照回看他,一脸到严肃,她险些失笑,将茶杯放下,折身走到他面前。

    “王爷可要感谢我,你之前宋玉度以前经历是空白,那么今日我得了个极大可能为真的消息,宋玉度之前有个名字叫谭叔承。”

    最后三字的名字咬得很重。

    仲熙声跟着两遍。

    谭叔承。

    他对这名字并无印象。

    转而又觉出不对劲,问她:“你是怎么得知的?”

    此事就不是一句两句清的,总不能宋玉度是她亡夫,是以她停顿后回:“王爷可以算作是宋玉度的。”

    此话却是引来仲熙眉头紧锁,他凝着她,反问:“他为何会告诉你这个?和你无亲无故,且是半个敌人,宋玉度为何告诉你?”

    林照抿唇,决定告知“不是十分确定,但宋玉度可能是我之前的亡夫。”

    亡夫二字实在太过陌生。

    砸得仲熙一瞬间不曾反应过来。

    林照是寡妇,宋玉度疑似她亡夫。

    故而,亡夫不是亡夫,林照不是寡妇。

    他心梗了下。

    最近是被老天爷捉弄了么,不然怎么就巧得难以让人置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