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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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了金丹大哥的指路帮助, 渌真搀扶着阿罗,往游嶂谷方向走去。

    目的地并不难寻,和渌真想象中偏僻神秘的修士别居不同, 游嶂谷如其名,是重峦叠嶂间一座山谷, 入口处卡在两山隘口,杂花生树,碧草茵茵。

    仿佛只是一处极平常的所在。

    渌真站定在谷口, 朗声道:“筑基修士渌真、阿罗,求见谷主梧钟道君。”

    声音被夹在山谷间来回激荡,回音愈传愈远,却始终无人回答她。

    谷口的草棚门大开着, 就好像随便哪个路经此地的人都能够进去,讨一杯茶喝。

    渌真张望了一阵四周, 见并无异样,方鼓起勇气, 走进了游嶂谷的大门。

    进门后,所见景象与山谷之外一般无二。

    蛱蝶蜻蜓,款款而飞, 自有野趣, 浑然不似当今合心期修士的居所,竟像是农家庄。

    然而不过走出百步后, 渌真便发现了其中的古怪。

    这谷中,处处皆为野景, 不见人工刻意设置的痕迹。然而她移步换景, 却发现不论自己怎样走,所见的都是同一幅景象, 不过虫鸟花草的位置稍有变化。

    也正是这一些变化,使得景色同又不同,人身在其中,很容易走上一天也发现不了异常。

    渌真暗暗心惊,这儿竟然出现了上古时乌解氏的虫鸟迷障阵。

    她从前去乌解氏族中找少俞玩,便常常被此阵困住。后来还是少俞看不下去了,提点了她解阵之法,才得以脱身。

    虫鸟迷障阵,顾名思义,是以有生命的虫鸟为阵眼,在寻常环境中布阵。入阵之人每踏出一步,便会惊起鸟飞虫散,从而引得阵法变幻莫测,难以堪破。

    要破此阵,要么是找出藏匿于阵中的虫后,要么,是有意将自己的身形和气息隐匿,而后快速掠过阵中,不惊起草虫飞鸟。

    后者需要修为达到元婴期,故而重回筑基期的渌真只能够选择前者。

    她放下奄奄一息的阿罗,审慎地在草丛中移动行走,观察四方。

    虫后需坐镇最为紧要的关窍处,才能统率诸虫,而鸟随虫动,虫止则鸟停。捉住虫后,就相当于控制了主阵眼,可以令此阵为自己所用。

    “少俞怎么来着,虫后喜阴,常常藏在高树第二十四个枝条下……”

    渌真在心中努力回想着少俞当年教自己的方法,她声音温柔,眉目可亲,极有耐心地告诉渌真,非乌解人士,怎么做才能够从虫鸟迷障阵中尽快脱身。

    永远和颜悦色着,待每一个人都很好的少俞。渌真没有长姐,便偷偷地将少俞当成自己的姐姐。

    一想起往日种种,渌真的太阳穴又隐隐刺痛。这么久过去了,自己仍然未能得知少俞的丝毫下落,这件事始终梗在她的心头。

    找到了!

    在一棵普通高树的枝条下,果然栖了一只拇指大的虫后。渌真眼疾手快,以软藤织作虫笼,将虫后团团困住,再以神识与之沟通。

    虫后是阖族的头脑,具有一定的心智。

    果然,束手就擒后,虫后对她言听计从。渌真神念方转到破阵,面前的野景便如云开雾散,豁然明朗。

    草木自动向两旁挪移,为渌真让出了一条直通向谷内的道。

    渌真扶起阿罗,沿着道继续往里走。不待他们多走几步,很快便有一名女子出现,拦在渌真面前。

    来人气喘吁吁,面上仍然有几分震惊之色:“就是你们解开了此阵?”

    渌真点点头,受了她愈发骇然的一顿量后,才听到她:“既然如此,那跟我来吧,师父叫我领你们过去。”

    渌真在来时,已设想过许多次面见这位丹毒双绝、性情古怪的梧钟君时的情景。想象中,这大概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顽童,要蒙他施救,得先受诸般刁难。

    为此她也向金丹大哥请教了一番,大哥却,虽梧钟道君闻名遐迩,可谁都不曾见过他。关于他的传,也不过是少数几个在游嶂谷中成功得救的人所传出。

    可即便是那些人,一谈及梧钟道君,又重新变得语焉不详。

    有人梧钟道君已活了十万年之久,因修为始终压抑在合心期,故不得飞升。久之性情愈发暴虐怪异,向他提出请求时,千万要起十二分的精神。

    怀揣着这些听来的传言,渌真对面见梧钟一事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

    是以当她见到面前那位年轻貌美的女修时,心下着实是惊了一惊。

    她迟疑着,问梧钟道君好。

    女修不施粉黛,未着钗环,含笑着应了她。

    还未等渌真开口,一旁的弟子已迫不及待问道:“自开谷一来,从未出现过能够破阵的人,你是如何做到的?”

    渌真一惊,她先前只当是虫鸟迷障阵在现今成了大路货,不再是氏族独门秘技。按她们所言,此阵无人破解,那传言中是怎么一回事?

    梧钟道君看破了她的迷惑,温声笑道:“既然道友能够破解此阵,便明我们是有缘之人。事实上,自游嶂谷放出风声,破阵者可入谷后,此阵几万年来,从未有人能够成功走出。那些声称受到施救的修士,是被困了三日以上,证明了决心后,才由我这些弟子为其一治。”

    “今日道友成功破阵,本君可以亲自满足你一个愿望。只是,”梧钟道君笑意微敛,“不知道友是如何破阵?”

    渌真闻言,从袖口掏出困着母虫的虫笼握在手中,手指渐次展开。

    她听见梧钟道君的弟子们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

    时间回到一炷香之前。

    “师父!师父!有人解开虫鸟迷障阵了!!”

    正临窗抄录的梧钟被弟子此言一惊,手下划拉出一道长长的墨痕,微微不悦地训道:“莫急,慢慢来。”

    下一瞬,梧钟将笔一甩,一脸震惊地回过头来:“等一下!你什么?!有人解开虫鸟迷障阵了!”

    她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口中念念有词:“难道是师祖?师祖回来了?不可能……那就一定是师祖的后辈,可是乌解氏又早已经消亡了。不管不管,一定是和师祖有关系之人,你快将她请过来!”

    弟子哎了一声,正要去为不速之客渌真引路,又被梧钟叫住:“不,我们尚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你先不要太客气,端着点!”

    看着弟子的身影远去,梧钟迅速转回桌前,对着琉璃镜将仪容整理得庄重端方。而后才挂着和蔼的微笑,莲步轻移,向堂前行去。

    ……

    渌真望着面前这位高洁而清丽的道君,她似乎在同什么作斗争,面上一时晴一时雨,好容易才出一句:“不错。”

    渌真:?

    梧钟道君此刻内心巴不得能留下渌真,里里外外问个清楚。

    然而她梧钟的头衔承袭自师父,而师父又一向以师祖风华是瞻,主张不论面对何事,始终波澜不惊。

    梧钟道君的名头不能砸在她的手里。

    渌真见她并无后话,试探道:“不知道君能否救我这朋友一命?”

    她让出视线,现出躺在身后的阿罗。阿罗此时已几近昏迷,身体内如有万千虫蚁噬咬,即便如此,在听到“朋友”二字时,身躯一震,唇瓣微微有些许颤抖。

    梧钟道君对阿罗面上的“逃奴”二字并无反应,点头应允,依言为他诊了脉。

    她素指搭上阿罗的经脉各处,秀眉颦蹙,又很快转而为讽笑:“生杀子母蛊?想必又是那长幽宗的手笔。”

    “长幽宗?”

    渌真攒起了眉头,这不是那个抓了她与李夷江的宗门么,怎么凡有坏事又碰上了他们。莫非那城主所出自的宗门便是长幽宗?

    “不错,长幽宗中人好用禁术邪术。曾以子母蛊控制修士为他们卖命,其中有成功逃脱者,跑到了我这儿来。”

    渌真期待道:“然后如何了?”

    “无一生还。”

    梧钟道君看见她顿时灰败的脸色,漫不经心地宽慰道:“不必着急,那些人要么是没能破解阵法,要么是连困在阵中三日的耐心都没有,我自然不可能为他们医治。”

    她笑得意味深长:“道友,你是头一位解开虫鸟迷障阵的人,待遇当然同那些人不一样。”

    “接下来,你们便在我这儿留待一些时日,我有丹药,服用后能压制生杀子母蛊十年的药性。”

    渌真追问:“十年后呢?”

    “子虫一日不离体,他的性命便一日被掌控于他人之手。要彻底逼出他体内的子虫,需以至光至明天生神火,此火可遇不可求,你们可以在这十年中慢慢寻访着,指不定哪日便找到了。”

    渌真闻言沉吟片刻,右掌一翻,长胥火便跃于她的手心。

    “至光至明天生神火,或许,你的是这个吗?”

    这一次不光是梧钟道君的弟子,她似乎隐隐约约听见连梧钟道君本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果然是氏族后人?”

    渌真忽略了她话中的果然二字,迟疑道:“算是吧。”

    “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