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陡然得了这颗含蕴着司柘数百年修为的金丹, 渌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吐出来是行不通的了,但任由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坐落在自己丹田之中,也非长久之计。
蜃珠显而易见的暗淡了下来, 昭示着此珠内所包含的蜃景已经尽数投映,并没有第四个场景可供他们追寻。
而梧钟道君曾经提到过, 少俞在数万年前留书一封,离开了游嶂谷,严归典亦指出义均化作的奢比尸神早已不在固严氏族地外游荡。
她对于少俞义均二人现状如何, 始终还抱有一线希望。渌真固执地相信着,或许现在的他们正在某个地方不问世事地生活着,像普通的凡人夫妇一样,炊黍食粟, 渔畋耕稼。少俞早在很久之前,便提起过对这种田园生活的向往。
渌真私心希望着, 她能够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们俩为这个修真界已然付出了太多太多。
但这毕竟只是一个美好的期许,其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 她现在不得而知。
逗留无益,她决定径直回宗。找一处安静之地想办法将这枚金丹或催出身体,或炼化为己用。
渌真抬起头来, 问严归典欲作何算, 他环视了周围一圈,沉默了片刻, 道:“我也归宗。”
严归典深知,单凭自己现在的修为, 想要振兴氏族, 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能够做的,就是像从前一样, 在宗门之中好好修炼,提升自己。相信终有一日,他也能成为像义均前辈那样,能够独当一面的大英雄。
他要让固严氏族重新展露在世人眼前。
渌真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严归典的志向表示肯定。
“那你呢?木头。”
话出口,渌真突而觉得有些对不住李夷江。此番下山虽纯属他自愿,可一路上她和严归典都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唯有李夷江,光出了苦力,却一无所获,甚至还倒贴了灵石给她。
渌真不无戚戚然地想,还好他是碰上了自己,若是碰上再缺德些的修士,李夷江可能连最后一块灵石都要被人诓走。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了。
李夷江不置可否,却在心底默默摇头。
他此番并非一无所获,甚至可以,他十分庆幸当初的自己做出了要同他们一起下山的决定。
若不是这样,他怎能看见那些渌真一直不愿告诉他的事情。
即便这些故事让他明白,自己和渌真之间远隔了时间的天堑,而她的心中早在他到来之前,便有了所属。
可比起做一名混沌的无知者,他更宁愿清醒地痛苦着。
“走罢,回宗。”
沉默了一会儿,或许是渌真看他的目光过于炯炯有神,他又道:“你不必如此看我。”
……
归宗路上,渌真只觉时不我待,抓紧时间将她的导灵之术倾囊相授,严归典如饥似渴地学习着,而一旁的李夷江也认真聆听。
越听下去,他越心惊。
李夷江自己是单炁修士,用不上这等修炼方式,但不代表他看不出此术的价值。
她尚且低阶之时,便能钻研出全新的运用灵气之法。假以时日,渌真单凭这导灵之术,都足以开宗立派,如果她想要重振昔日氏族的荣光,同样可以做到。
她并非池中物。
若非十万年前,她还在太年轻的时候便死去了,或许如今那如雷贯耳的“神君”之名,就要换个人来当了。
而他,不过是一名十万年后仰望着她的后人,一如他们阖宗对离章神君的仰望般。
李夷江眼神微暗,将自己本便繁重的修炼日程,又添上了几笔。
他们甫一归宗,李夷江便被大发雷霆的问不知叫了回去,严归典新学了导灵之术,自然也忙不迭回房复习修炼,愈发努力。
渌真送别了这两人,掂了掂手中从固严氏族庙里取出的东西,脚尖一拐,向鸿蒙学社走去。
比起炼化金丹,她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这么珍贵的资料,你都要送给我吗?”
祁宁宁如获至宝地捧着几卷书册,正是少俞所撰写的司柘生平录,久浸此道的祁宁宁自然一眼便看出来了这些书的珍贵之处。
她爱不释手地反复摩挲着书册的封面,一时半会儿甚至舍不得开内页来看。
渌真作出这个决定,也很下了一番思量的工夫。
她早将书中所记诸事翻来覆去,记了个滚瓜烂熟,但她并非专研此事之人,纵然得到了这些记录,也无法向世人证明真假。
可祁宁宁不一样,她读过几乎所有上古诸神的正史野史乃至花边新闻,神念一动,即可从脑中摘取出相关史料,以佐证真假。
何况,她已决定要炼化金丹,闭关在即,没有更多时间。
如果可以,她本也想亲手和祁宁宁一道儿梳理出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司柘一个清白。但那枚承载着修为的金丹在她丹田内不复平静,像极了灵犬在熟悉了环境之后,开始试探性地突破边界。
而通常来,灵犬做完这一切后,它的下一步一般是……撕家。
渌真拍了拍祁宁宁的手,笑道:“那是自然,我还会骗你不成?”
“不过,”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这其中恐怕有动摇你从前对某些事认知的记录,你看了可不许生气!毕竟这是我此番下山历练,好不容易才取得的记录,如今送你了,一定要对它负责哦。”
“你得这是什么话?”祁宁宁竖起眉,老大不乐意地将书册往她手边一推,“我们研究修真界史的修士,最忌讳的便是固执己见,墨守成规。须知有时只是一个新鲜史料的出现,便能推翻向前所有的定论,我怎么会是你的这种人?”
“渌真师妹,你倘是这样怀疑我,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我好了。”
渌真确实不知道这一点,被祁宁宁得好一阵面红耳赤,连连认错:“好师姐,都怪我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不要同我计较!我发誓,绝不再质疑你在修真史上的素养。”
祁宁宁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翻开第一本,道:“你方才,会动摇我的认知,是何意?”
渌真熟练地把书册翻到末尾,记录十万年前妖乱的那一页。
也就是妖王邑蛇所引起的那一场人妖大战,它们将整个人间和修真界搅动得如同炼狱。
在八百名年轻修士列阵于缉水泮之前的许多年,修真界一直在和大大的妖怪们缠斗着。
而那一次布阵,则已经是属于妖乱后期的决胜战了。
妖王邑蛇的死,将战局彻底扭转,胜利的曙光来到了修士这一边。
但在此之前,修士们并不是每次都会胜利,甚而有些氏族被得连吃败仗。
但其中一定没有兑傩氏的身影,因为他们有着天生的战神,司柘。
司柘凭借自己的骁勇善战,一度平定了不少妖乱,而并未见诸史端。
后人往往将这些战役的胜利归功于离章神君,尽管那时的离章尚名桓越,还未闯出什么名头,但他狂热的拥护者不在乎这些细节上的错漏之处。
他们:潜龙在渊之时,便已然显现出腾飞之貌,只是时人不识真龙,致使明珠蒙尘。
渌真不可否认,那时的他们作为最年轻一代的修士,总得不到那些迂腐的氏族老人认可,便卯足了劲儿要做出成就来。
在平定妖乱的过程里,她、桓越、司柘、少俞、义均、朱翾、常仪,除桓越和朱翾外,分别代表着自己的氏族,渐渐成为了牢不可破的七人队。可以,每一次妖乱都或多或少有他们这些人的身影。
可后人堂而皇之地,将这些都归给了离章,顺带又匀了一点给常仪。其他人,统统被有意无意地忽视了。
“这上边的意思是,恶神司柘,也曾是个行侠仗义的大善人?”
祁宁宁杏目微眯,由来便带了几分狐疑的口吻。
“不,不是也曾。而是司柘一直是个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之人。”
司柘的修为在当年并不算低,在他挑战离章之时,几乎已无敌手,只险险居于离章之下。之后不久,离章便飞升成神,这足以明司柘距离成神也不过一步之遥。
他勾琅一剑斩五峰的传,至今还偶尔在修士口中流传,只是每当他们提及时,总是带着一丝敬仰和恐惧。
因此他纵然被污名,也是称为“恶神”,而非恶人、恶魔或恶鬼。
单凭这些事迹,并不足以让祁宁宁内心对离章神君的信仰坍塌哪怕一角。毕竟纵然妖乱的功劳不属于神君,可他本来成名也不是靠这些妖乱。
他是在邑蛇死去之后才横空出世的天才,与他真正的功绩比起来,这点儿妖乱不过是锦上添花。
只是她作为离章神君的忠实拥趸,不得不承认,此刻有些器得连这一点儿“添花”也不大愿意分出去。
但她早在渌真面前夸口下了“专业素养”,自然也不会自己的脸。
她收下书册,面容凝重,颔首道:“渌真师妹,我一定会好好研究这些记录的,你放心好了。”
渌真看出了她的纠结,并不以为忤,这点儿私心乃是人之常情,比起她对离章的拥戴,渌真更相信她的为人。
她站起来,深深向祁宁宁作了一个长揖:“师姐,我行将闭关,一年半载内恐不会出,这件事于我很重要,就拜托你了。”
“哪里的话,这也是我自己喜欢的事业呀!”祁宁宁提到自己的兴趣所在,兴致又昂扬了起来。
她忙扶起渌真,乐呵呵地同她,也就是这时祁宁宁才注意到,昔日被她怀疑连筑基都是难事的五炁师妹,此时竟然成了与自己同阶的金丹修士。
祁宁宁惊讶得把双眼瞪得像一对枣核儿,闭了又睁开,没错,还真是属于金丹修士的灵力波动氛围。
她使劲搂了一把渌真,可并不是为她高兴,而有些担忧地道:“师妹,五炁修士,最重要的可是根基!你可千万莫走了什么邪径儿呀!”
渌真失笑,晓得祁宁宁定然以为她修炼心切,用了什么旁门左道的法子,唯恐伤了根本。
这让她心头一暖,吸了吸鼻子:“谢谢师姐,不过,我暂时无碍,只是需要闭关以调息。”
“好罢,你这么我就安心了。你做事向来有分寸,我放心的。”和渌真相处也有了一阵子,这个师妹性情活泼,但沉下心来做事之时,却比谁都认真。
祁宁宁摸了摸她软乎乎的发旋儿,起身把渌真送至门外。
作者有话要:
看我标题就知道,九点整或者十点还有二更!(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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