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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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印象里傅序颠以前几次来这里, 都是和自己一起的,踩石榴树,爬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没有记忆。

    只能是她不在的时候, 他来过。

    “落落!”随之而来的是傅序颠要开门的声音。

    纪沉落忙跟爷爷, “您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完跑回家, 挡住了傅序颠要出来的方向,“隔壁爷爷让我去拿新鲜的玉米,明天做早餐。”

    “行。”傅序颠完牵着她去摁门锁,又回头问她,“是不是提个箩筐装得多一点?顺便把今天买的蟹黄送给他们。”

    她喜欢吃玉米,傅序颠想送点好的玩意多和老爷子拿点。

    两个人心思不一样, 纪沉落拦下他,笑着推他回去,“我过去就好啦, 你们在聊天, 你这样出来多不好。”

    两个人都摁着门锁。

    仔细看着她的脸, 傅序颠点头了,“行,等你回来。”

    等他重新坐回去,纪沉落开了门, 老爷子在原地拄着拐杖,不知道往哪里走。

    “爷爷,我送您回家, 好不好。”纪沉落扶着老人,往那扇敞开的大门走过去。

    刚进老爷子的家门, 老爷子抬头就那么一眼看了进门的两棵石榴树,“了不得,你瞧瞧。”

    独院太暗,树多虫多,纪沉落站的地方正好偏着光,什么都看不见。

    老爷子推着她,“往前两步看看吧。”

    得到允许,纪沉落才往前走了几步,清楚地看到不算粗壮的石榴树,写着纪沉落。

    还没来得及脸红,纪沉落又被指着看向另一个地方,老爷子,“不止呢,还有那些有臂粗的树干,全是你的名字。我那段时间,气的不得了,想着你人不在家,怎么到这院子里来作乱,有天晚上,就让我抓到他了。”

    “我不在的时候,他经常来这里吗?”纪沉落拇指摩挲着树干上的名字,心里莫名一跳。

    “哎哟,刚开始天天来,喝酒哦,那么好的一个大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我这里的院子当你家了,拿着一支钢笔,在这些树上刻你的名字,有一棵算一棵,后院的杨桃树还有芒果树都刻了。我问他,刻这些东西做什么?好子,愣是给我上了两个时的课,了半天《鲁滨逊漂流记》,学着这姓鲁的老外刻木计时,每天算着你没回家的日子,是不是挺傻的,出门拐角就是钟表店,想要什么钟表没有,人呀,太别扭劲,就只看着一个人好了。”

    “你那时候刚走没几天,我就问他怎么算的日子,才几天就把我这些树都刻上了,后来想想也清楚了,度日如年嘛,难受着呢。”

    “更傻的在后头呢,一段时间撒癔症,把自己身体搞坏了,面上看着好了,挺正常的,我知道他呀,心里不一定怎么熬呢,人接受的过程且长着呢。我这个老头子沾了你的光,他想你呀,没地方去,只能来这,时不时地和我聊聊天,我也算好过日子解闷了,后来这孩子去留学前还特意和我来告别,是重情义的人,就是书读得差劲些,我后来一去看姓鲁那老外的书,好家伙,人家是在没根没茎的木头桩子上刻字,这兔崽子怎么读的书,可惜了我这一院子的好苗哦。”

    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对于一个犯相思的人,做什么都显幼稚又无济于事,控制不住地表达藏着掖着的被人抛弃的滋味。

    纪沉落无声地落泪,她很少哭,就算是在英国那么烂透的日子里,她也很少哭,很多事,放在自己身上,就觉得还好,还能熬,大事事都能扛得住。

    现在看过去,无非是命运经历问题,所以她不是为自己哭,而是为他哭,她很清楚,她永远地错过了傅序颠那一段特殊的日子,而且未来,她肯定还会在某些时刻反复为这段特殊的日子落泪惋惜,想起来就会心抽。

    他应该什么都得愿以偿。

    “老爷子,您站这里干嘛呀,我们上楼吃药了。” 亭下走出来一个人,身上还穿着围裙,拿着刚扫的垃圾袋子。

    这话一,老爷子好像不认识纪沉落似的,又问了她一句,“落落,放暑假了?你那同学呢?是不是又跟在你屁股后送雪糕来了?”

    纪沉落站在树下,红肿着眼睛看爷爷,愣住了。

    从亭子出来的人似乎看出了她的震惊,也笑着和她点点头,看老爷子回房了才解释,“老爷子得了阿尔茨海默症,事情记得不牢,有些事没清楚,您别听他的。”

    这人应该是保姆阿姨,纪沉落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哭得太狼狈,容易把人吓到,她低着头,双手捂脸,平静一下,又抽泣了一下。

    “遇见什么事了?我们家老爷子了什么胡话,您别往心里去。”保姆也有些不知所措了,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她,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

    没人问还好,情绪可以自己慢慢消化,一有人问,眼泪决堤没了限度。

    而隔壁的院子里,傅序颠坐不住了,“我去看看她,别让车水马龙迷了眼,迷路回不来。”

    都是一群退休老爷爷老太太住的地方,能有什么车,速度按迈算,跑得最快的就是纪沉落和巷子里那条大黄狗了。

    方北啧啧,“拐角抬腿的事,你下次把纪老师团一团塞口袋里好了。”

    傅序颠没搭话,开了门,站在巷口,拿着烟,没点,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低着头走路。

    纪沉落拎着玉米走出来,就看见傅序颠的影子被昏黄的灯拉长了一大截,和灯影交叉在一起,他一直低着头,越走越近,人还没走到她身边,影子却已经来到了她的脚下。

    她回来了,带着以为的完整回到他身边。就这么一眼看去,他是不幸的,他清楚知道自己在等一个未知数,一层又一层的情绪裹挟着的人,怎么会轻松?

    两个相爱的人,都觉得对方吃了亏。

    相比起英国的往事,纪沉落回国后的情绪才是最敏感的。

    他夜半辗转的时候,会突然心翼翼碰她的脸。

    在看国际新闻的时候提起英国,他会转头和她笑,笑着今天方北又被摆弄古玩的坑了。

    “老爷子和你了?”傅序颠接过玉米,低头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笑,“老爷子有阿尔茨海默症,你别什么都信。”

    低头的人没动静,抻着脖子,他低头只能看见她缩着身子,露出一截白皮肤。

    完蛋,她现在哭比以前哭更让他慌。

    傅序颠牵手,“别难受,那时候失恋而已,最难受也就有过找个庙扫地的念头。”

    纪沉落觉得自己的情绪荒唐,顺着他不知真假的玩笑话,:“没有难受。”

    “那开心吗?”傅序颠笨拙的演技直戳纪沉落心底那块软肉,自己怎么样无所谓,对方的情绪总是能轻易让她陷入情绪的沼泽。

    好像自从坦白以来,他最在乎的就是她甘心吗?开心吗?

    也不对,他以前也喜欢问她这个问题,喜欢问她快乐吗?

    这种看似心灵鸡汤的问题,他总会一本正经地问。

    怎么办呀,纪沉落看着他忽地眼眶又红了。

    胡乱地点头,整理好混乱的情绪,纪沉落十指紧握牵着他的手,回了家。

    她是幸运的。

    难过的时候,会想着,还好,六年前穿透石榴花的阳光,摇曳黄色水仙的风已经悄悄吹到这片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