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安
谢昀刚走出地牢, 一片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他抬手轻轻拂去,又抬头望了望天,恰好这时大雪开始漫天飘零, 他不禁呼出一股冷气。
寒冬, 就要来了。
他吩咐好看守的人, 没有自己的命令, 严禁各类人员前去探望王琮。
之后, 就一个人背着手, 孤零零的走在长长的城墙内。
地面上薄薄的雪花, 只留下了他一个人的脚印。
好像自从父兄去后的这么多年, 他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来,一个人去。
其实, 不怀念年少时的那些过往, 大概都是假话吧。
等到他回府后,原来地面的薄雪早就变成了厚厚的一层积雪,他脱下外衣交给了何武, 而后进到屋内。
却看到了和屋外寒冬截然不同的热闹和温暖。
淮景正抱着谢谨玩的正酣。
有时候谢昀也会感慨血脉的奇妙, 明明谢谨和淮景在此之前从未见过, 可是这短短几日相处下来,反倒比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关系更为亲近。
“父亲。”谢谨看见了谢昀,急忙从淮景的身上爬了下来,对他行了个礼。
谢昀点点头,摸了摸他的头,而后道,“去找你母亲吧, 我和叔叔有话要。”
“是。”谢谨再次行礼而后离开。
淮景瞧着谢谨亦步亦趋往外走的模样,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直到谢谨走远,房门被关上,谢昀坐到了他身侧后,他才回过神来,用一种缅怀的语气道,“都儿子像母亲,可看着他,分明还能瞧出那个人的模样,调皮的、欢快的、悲伤的,种种过往仿佛就是昨日事,可细细算下来,已经过去三年了。”
谢昀低下眼,他其实也有这种感觉。
明明过去的五年,日日对他来都犹如炼狱,度日如年,短暂的五载光阴于他而言却像是走过了一生那样的漫长。
可不知怎的,近日来却觉得日子越过越快,像手中的细沙,明明攥得很紧,却悄然间就从指缝中流逝了。
或许是自己盼望着的事情快要有了结果吧。
这是他自己给自己的答案。
“你今天去见了他?”淮景问。
谢昀点了点头,一只手搭在了两人中间的茶几上,苍白的手指修长而有力,似青葱的竹节。
“如今,虽当殿指认了他的三大罪状,也有人证和物证,但是王氏一党就是死死咬住是我们污蔑,不肯松口。不过也确实,南朝毕竟最后是越凌当了家,他所的所有都因为没有确实的发生战争而被王氏一党泯灭。至于淮扬,因为此事又牵扯出了父亲当年的旧事,而被渲染成了恶狗之间的撕扯。而死士,却也因为王琮从未露过面,而不了了之。这天下啊,公理是非有时候还真是有嘴不清。”
淮景叹了一句,喝了一口早已凉掉的茶,才又继续。
“但好在,他们只能混淆视听,无法真正为王琮洗刷罪责。只要越凌将南朝四殿下这个人证押往中洲,前户部尚书肯出山为我父亲作证,再加紧搜寻到王琮藏匿起的死士账册。彻底扳倒他,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谢昀觉得淮景的不错,此一路,虽坎坷,但也还算顺利。
他刚要准备点头,却忽然顿住。
顺利?
怎么会感到顺利?
依照王琮的心思和手段,怎会让自己在这样短短的时间内便将他送入昭狱。
他究竟在想什么?
突然,一阵巨大的不安充斥着他的内心。
他忽然想起很多支离破碎的片段。
苏桓王琮不止和他们联盟,王琮又在狱中,他会让卫嫆比父兄更加凄惨。
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桓,卫嫆,南朝,北疆。
北疆!
谢昀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起身,将身旁的淮景吓了一跳。
“怎么了?”淮景问。
“突然想起些事情,或许你得和我一起进宫一趟。”
“怎么回事?”淮景看着谢昀的样子,右眼皮突然一跳。
“但愿我想的都是错的,总之,现在我们得先见到陛下。”
淮景看着谢昀铁青的脸,没有再多问,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出了府门,骑上马,直奔皇宫。
在他们走后,一个容貌俊秀,身姿轻薄的年轻人也跟着跑了出来,站在谢府的门口,皱着眉,望着谢昀离开的方向,
他正是谢昀的弟弟,谢昭。
*
半个时辰后,皇宫大殿,天子、谢昀、淮景站在了一副北疆地图前,面色深深。
“看起来北蛮确实和东夷联手了。”谢昀指着地图的一侧,面色铁青。
这是北疆数日前,也就是在卫嫆回北疆前传回来最新的战况图。
谢昀虽然五年没有上战场,但是凭借着他从在北疆摸爬滚的经历,和征战多年的敏锐,很快便判断了出来。
“只是东夷一向偏安一隅,为什么这么突然就和北蛮联手了,北蛮能许他们什么样的好处?”淮景疑惑道。
“或许,这就得问问关在牢里的王琮了。”卫珉背着手,神色深沉。
谢昀一来,便将自己在府内联想到的所有报告给了天子,如今他发出此问,倒也不甚奇怪。
“可是,阿姐该怎么办?”卫珉想到这里便心急如焚。
“陛下不必着急,我能看的出,殿下必然也能想得通。北疆和东夷中间只隔了一座人烟飘渺的城,若二者联手,此刻那座城内必定有两国屯兵,是以,证实这种猜想并不难。”
完,谢昀的话停顿了片刻,而后才道,“难的是,如何破解他们联手布下的杀阵。北疆人力大无穷,但是坏在兵草水源并不充足,马匹也不健硕。而东夷人体态较,不如北疆人孔武有力,但是胜在靠近沿海,粮食车马很是富足。若二者分开,皆不足以成势,但……”
“但若二者联手,那将会是一场鏖战。”卫珉将话接过,右手握拳,狠狠的砸向了一旁的石柱。
“该死的王琮。”淮景咒骂道。
天子和谢昀都没有想到这便是王琮的后手,当初他想让卫嫆离开邺城,便是一计双关。
若成,则不会妨碍王琮在南边的图谋。
若不成,那北疆的防御也会岌岌可危。
北疆若战败,王氏一党便会死死咬住卫嫆不放,那时,她兵权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如此一来,即便南方兵权不在,北疆的兵权对王琮而言也会变得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轻而易举。
但好在,他们已经及时堪破,此时,关键的问题就在,卫嫆,她是否守得住北疆。
谢昀此前从未有一次怀疑过卫嫆的能力,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何,他胸口胀闷,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王琮的那句,“她会比你父兄的下场更加惨烈”的话总是会在耳边回响。
他捂住胸口,闭上双眼,静静的吞吐着空气,而后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转向天子,道,“陛下,派我去北疆吧。”
*
此时,北蛮和东夷两国交界处。
陈生一人带伤在黑夜之中极速穿行,身后三名身着军装之人穷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