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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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风萧萧, 陈生本来滴着血的肩膀已经被风霜冻住,他此时屏住呼吸,栖身在一处废旧的木屋之中。

    屋外的三人仍旧在这附近探查。

    他不能闹出任何的声响,若让北蛮人知道有人闯入城中, 那么他此行的目的就会毁于一旦。

    可若继续如此被压制, 那么他活着的概率也同样会随着白日的渐渐来临, 而变的缥缈虚无。

    该怎么办?

    他握紧手中的刀, 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他借着月色朝窗外看去, 三人之中的一人正在屋外徘徊, 这条巷子, 他注意过, 除却两处岔路并无别条道。

    若那两个人分别追踪一条,那就意味着眼前这人落单。

    杀一人,于他而言, 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他必须要悄无声息的解决这三人, 才可以保证他入城的消息不会被报给上面。

    下定决心后,他悄悄开木门,背着月光, 靠近了那人。

    手起, 刀落, 那人便死了。

    陈生眼睛眨也不眨的就将他拖到了木屋里,等他再回过身去想捡地上的兵刃时,一把寒凉的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谁?来此有何目的?”

    是那三人之中的另一人,陈生没想到他会折返的这么快。

    虽然是寒冬,但是陈生的额头却冒起了汗珠,

    杀他, 不难。

    难的是,杀他那一瞬之间,要保证他不会出声。

    他的手指刚欲碰上兵刃,脖子上抵着的刀便更近了一寸,来人警告,“放下手中的武器。”

    陈生无奈,双手举起,但眼睛斜觑,看着月影下那人的身影,判断着他的方位,就在他要暴起动手的时候,身后那人却突然之间无声倒下。

    他转头望去,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殿下?”

    月光朦胧,但却足以让陈生看清楚那月色下美丽的身影,正是多日不见的殿下,卫嫆,他一生所效忠之人。

    时不我待,卫嫆微微点了点头,便上前确认了那人的生死,确定全无呼吸后,才压低了声音,匆匆,“还有一个人,我已经处理了,除了此人附近可还有人看见过你?”

    陈生急忙道,“没有,只有三个人,他们为了想独占军功,不曾对外呼喊,这便是最后一人。”

    卫嫆明白了,那另外一人,陈生肯定早已经处理掉了。

    “把这三个人仔细处理掉,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天亮的时候赶紧出城。”

    “好。”陈生点头。

    *

    另一边,中洲皇宫大殿内灯火通明。

    天子看着谢昀的脸,满是震惊。

    他低下头,思量了许久会,对着谢昀身后的淮景道,“淮卿,你先退下吧。”

    淮景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谢昀的背影,而后低着头对着天子行了一礼后,离开了。

    等淮景离开,天子才开口道,“虽然我很想应允你的请求,可是,如今王琮已经入狱,彻底拔除他只是时间的问题,你,你当初入朝堂的原因不也正是为此么?你难道不想亲手将此事了结么?”

    虽然当初自己因为阿姐的事情曾经百般埋怨过谢昀,但是在他真正靠着自己的能力当上宰相后,便对自己吐露了一切。

    谢老将军一门是如何死的,他又是为何要弃武从文。

    这种种恩怨和纠葛,早已经不是单单的一句话爱恨就可以一概而论的。

    他不知道他的阿姐猜到了几分事情的真相,可当他听见谢昀对他亲口吐露一切的时候,突然懂得了阿姐那年身着血甲,听见谢昀婚讯时,虽眼神失落,但是却拒绝了自己阻止婚事行动时的心情,大概是既痛苦又纠结的吧。

    他当时尝试着带着阿姐懂得心情,慢慢放下了对谢昀的成见,而后的几年,他二人秘密图谋,搜集王琮罪证,企图将之一击狙杀。

    老天不负有心人,等待数年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

    可到了关键的时刻,谢昀却自请前往北疆。

    他,是不是,并没有舍弃对阿姐的情谊?

    谢昀看着身前的地图,并不晓得,年轻的天子内心的辗转,只是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北蛮和东夷相邻的那座城,而后语气坚定的,“此行,我必须去。至于王琮,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相信陛下。”

    言以至此,自当不必多。

    卫珉拍了拍谢昀的肩膀,转身回到桌前拟旨。

    谢昀拿到圣旨,和淮景回府后已经临近深夜。

    淮景知道他要北上后,并没有多问他什么,只是对他了句,“一切放心,中洲有我。”

    之后二人便一路无言。

    等回府后,淮景却不知道从哪里捧出来一坛子陈年的佳酿,走到了谢昀的屋内。

    谢昀看后也二话不,开酒封,便向碗中倒酒。

    二人都是多年的好友,彼此心中都有默契,这么推杯换盏几轮之后,一些话便慢慢聊开了。

    淮景:“此去北疆一定要多加心。”

    谢昀回:“一定。”

    谢昀继续:“你父亲的事情未必没有转机,不要灰心。”

    此次为了扳倒王琮并非没有付出代价。

    淮景的父亲就因为被扒出的陈年旧事,而被天子暂时罢职,囚禁在家。可到底,那年的事情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后果,等到前户部尚书回来,真相也会随之而来。

    或许不能官复原职,但是境况会比现在好上许多。

    淮景点点头,似是有些微熏,他用手撑着头,侧着脸看着谢昀,但是眼神分明清澈见底。

    谢昀又:“此事结束之后,你便回邺城吧,那里需要你,那个叫淮青的人,好好处置,待几年后风雨平静,你便爱去哪去哪,谁也不再能拘得了你了。”

    淮景眼神忽闪了一下,而后直起身子,嘴边染着三分笑意看着谢昀道,“你啊,曾经若问中洲城里最洒脱最无虑的人是谁,整个中洲除了你,谢昀,我再也想不出其他人来。可谁成想,你今日竟变成了一个这么絮叨的人,若再过上几年,你可就要变成一个什么事情都要管上一句的糟老头子了。”

    谢昀似乎也回忆起了什么,低头浅笑后又倒了一碗酒,而后才,“那时候不懂事,觉得事事都有父兄照看,于是便心安理得的认为,我这人,这辈子,拿着剑,守着她,便可以了。”

    那个她,不必多,二人都懂。

    “那你,还爱着殿下么?”淮景收敛笑意,轻声问。

    谢昀一口饮下那碗烈酒,却没有回话,但意思,却尽在不言之中。

    淮景也倒了一碗酒,直接饮完,擦了擦嘴,而后,“你家的事我不便多言,但是谢谨毕竟是淮扬的骨肉,王萱也算得上是淮扬的遗孀。从前我不得自由,满心仇恨,如今已近昭雪之期。谢昀,放手吧,等你这次从北疆回来,便同王萱和离吧,我会带着他们母子二人南下,让他们隐姓埋名的生活,等过几年,风平浪静以后,我会为谢谨恢复淮氏的姓氏,将他纳入族谱。而你,这么多年,也该给殿下一些交代了。”

    而后他顿了一下,苦笑了一声才继续道,“我看得出,殿下心里还有你,人世间,唯情不易,好好珍惜吧。”

    而后他面色恢复如常,大笑了三声,拿起酒坛和酒碗站了起来,“行了,明日你还要有正经事办,不宜喝多,走了。”

    谢昀看着这个年长他几岁的淮景,看着他在烛火摇曳下满是悲伤的脸庞,点了点头,轻声道了句谢。

    淮景用拿着碗的手,摆了摆,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转身离开了。

    可那夜,陈年的烈酒被他一人饮尽,他醉了一夜。

    而谢昀也在淮景走后,静静的坐在原地,思索着淮景刚刚的话。

    他知道淮景为什么突然提及他和卫嫆的事。

    只因为他觉得家仇得报,他不提自己也会开始思虑自己和王萱的关系。

    如今,他主动提及,便给了自己最合适的理由和台阶。

    淮景,他是为了自己好。

    可是,自己真的有资格去请求卫嫆的谅解么?

    她或许值得更好的人。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苏桓走时对他的话,和眼神,心中突然微微一痛,一股窒息的感觉涌上心头。

    良久,他站起身,去往了书房。

    至此,书房的灯一夜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