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十四年
第二日, 天刚蒙蒙亮。
卫嫆便带着陈生在城门口排队,只是城门却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开。
又过了半个时辰,城门处一片沸腾的喧闹之声,可城门还是没有丝毫要开的痕迹。
卫嫆直觉告诉她, 要坏事了。
果然, 没过多久, 城门处的士兵们便开始拿着画像挨个搜寻比对。
幸而, 卫嫆和陈生都在昨夜埋了那三人后, 易了容。
卫嫆装作一位垂垂老矣的老妇, 陈生则脸上沾了颗痣, 贴了胡子, 装作卫嫆的弟弟。
就这样躲掉了士兵们的搜查。
可无奈,今日城门还是出不去。
卫嫆和陈生只能找到附近的一处客栈落脚。
刚一进屋,卫嫆机警的看了看门外, 确定没有人跟着后才把门关上, 但仍旧没有轻易的卸下伪装。
二人一时间坐下,两顾无言,只因为他们都知道城门突然的关闭意味着什么。
叛徒。
谢家军出现了叛徒, 而那个人将他们所在此处的消息告诉了北蛮人或者是东夷人, 这才被封城查看。
只是这个人会是谁呢?
卫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问陈生,“你为什么没有告诉常维你的去向?”
陈生没有答话,卫嫆也没有给他答话的时间,紧接着问,“怀疑他?理由?”
陈生点点头后:“我回来后,听了常氏二位将军的奏报,又看了北疆近日的地形图, 心中便有了要来此处探查一番的想法。其实当初我也并没有怀疑他,只是当夜,他突然不知所踪,事后问他,他竟是自己莫名其妙的睡在了一位副将的营中,而那位副将当夜一直在帐外守夜巡逻,无法为他作证。且又联想到我来北疆前,殿下嘱咐我的事情,所以才留了个心眼。”
“那你可能保证你此番前来,他绝不知道你的去向。”卫嫆很认真的问。
陈生稍加思索,便点了头,“绝不可能。”
卫嫆听后,眨了下眼,离开了桌子,在屋内慢步走了几圈,又看向窗外,语气悠长,神情严肃。
“那看来或许是他了。”
“您是,常德将军?”陈生也想到了。
卫嫆点了点头,又坐回原位,分析道,“我此行前来只带了两个人,且都是皇宫护卫,和谢家军牵扯不上,消息绝迹不会从我这走漏。而你那边带来的人,常维告诉了我,除了常德皆是你亲自从战场各处带回来的人,后来训练而成加入了谢家军,他们大多官职不高,平日里也根本接触不到军中机密,他们叛变通敌的可能性根本不高。”
陈生听后接过话来,“但常德不同,他位高权重,而且是谢家军的老人,轻易不容易被人怀疑,如果是他的话,那么常维将军莫名宿在副将营中的事情,或许也可以解释的通。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生百思不得其解。
卫嫆叹了口气,摩挲了下手掌后又伸开,“谁知道呢,人心总是最难让人猜测的地方。但无论是不是他,目前都只是怀疑而已,若能出去,且暂时不要走漏风声。”
陈生明白,他是老将,目前又没有证据,若是无端的猜测,怕是会引得军中人心惶惶,稍有不慎,甚至会寒了一众将士的心。
他点了点头,又轻声,“明白。现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从这里出去,取得和外面的联系。而且刚刚城门口已经排插了一遍,过会儿,他们或许就要开始挨家挨户的搜查。”
卫嫆舔了一下有些干涸的嘴唇,赞同道,“对,这里不会一直封城,一来此为交通要塞,一直封城根本不现实;二来,若此地长久封城,就算我们出不去,常维他也一定会有所惊醒。若惊动了外面,想来这也不是北蛮和东夷人想要看到的。而且,他们或许就会从客栈之流开始盘查,我们要心。若外人问起来,我们就是从东夷而来,我丈夫去了,我也病重,死前就想去见我失散多年的孩子一面。”
“知道了。”陈生点点头。
话音刚落,门外的走廊远远的便传来店二讨好的一声,“官爷,您慢点。”
*
中洲。
谢昀领了圣旨,下了早朝,刚回到府内。
他便召来了王萱到书房。
“大人。”
王萱一进到书房便看见了坐在书桌后,拿着一张黄皮面儿的信封,且一直盯着看的谢昀。
谢昀听见声音后,慢慢将信封放下,修长有力的手往旁边的椅子指了一下,示意王萱坐下。
王萱会意后,走了过去,款款而坐。
谢昀这才开口话,“此次的事情,还要多谢你。”
王萱轻轻的摇了摇头,“大人,不必言谢,这是你我成婚前便做好的约定,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如今,不过是大人施恩,成全了我。”
谢昀听着,转过了头,看了眼不远处等待山水画作,眼波流转,又带着点点星光,而后才又开口,“那你,有想过以后么?”
他虽有想过跟卫嫆将一切事情都解释清楚,但是还是要将王萱妥善的处置好,毕竟事关女子名节。
而王萱冰雪聪明,一点即透。
她脸上扬起笑容,半分没有尴尬的神色,语气也真挚诚恳,“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其实大人不提,我也是要的。我想着等过些时候,王琮的事情真正判下来,我便领着谨儿去到别处,然后告诉他,他父亲的事情。他如今还年幼,记忆模糊,这样等他慢慢大了,也就会慢慢的接受他的亲生父亲。”
谢昀看着她,端庄大方的模样,心中对这女子的敬重又多了一分。
“淮景也跟我提过,他也想等着以后,日子慢慢安稳了,便带着你们母子南下,顺便将谨儿纳入淮氏的家谱。只是,我想着若是我们真的和离,你的名节,和你今后的人生,怕是会难的很。”
其实,言以至此,他对王萱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亏欠的感觉。
世道不易,对女子的要求更是严苛。
若是他挑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她和离,自己被上两句重利忘义是,若她被扣上难听的名声,也并非是自己所期望的。
可王萱的面色却没有谢昀料想之中的焦虑或是忧愁,反而有些意外。
“大人原来在担心这个。”
随后她又笑笑,“大人不必担心,纵然是我首告了我的父亲,在外人的眼中也不过是为了免去了株连罪责的不孝女罢了,这个世道,本就如此。大人若愿赐女和离,女必定永念大人的恩惠。”
谢昀看着面前这个浅笑的女子,突然好像心里也释怀了什么。
是啊,当从卫嫆决意要以女子身远赴边疆的那一刻,自己便该明白,这世上,女子的活法从来都不止一种。
世间的万般枷锁,永远也束缚不住一颗勇敢的心。
他当初喜欢的卫嫆,不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自己深爱入骨么?
他听了王萱的话后,茅塞顿开,将手中的信交给了王萱。
“这是一封和离书,至于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全由你来定。放心,无论前路如何,我和淮景都会护着你们母子。”
王萱听后起身回礼后,接过了谢昀手中的信。
心中被压抑了这么多年的阴霾,突然间的一扫而空。
她想,她终于可以在死后,清清白白的去见淮扬了。
她又望着谢昀,拜了一拜,真心的了一句,“祝大人,此番北上,一路顺利,得胜而归。”
谢昀也笑着点了点头,越过了王萱低垂的头,满目星光的看向了她身后的那幅远山图。
那是,卫嫆,在自己第一年进宫时,送给自己的生辰贺礼。
如今算算,都已经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了,却恍如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