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男德
午后, 朱红窗外传来一声清脆鸟鸣。
云被风出着走,日光时有时无,光影落在男子身上也深深浅浅的, 但不妨碍池殷看清他。
这是位一看就很有学识的男子,不过三十岁的年纪, 眉目温润,眼神清浅,头发微长但柔顺有光,在这般炎热的天气里也穿着黑色长褂。
这样一个人, 出现在这所馆里, 很容易让人模糊了时间的概念。
“ 吵到你了吧。”男子俯身拾起掉落于地的钢笔, 又缓缓起身。他比池殷高半头, 低头的时候,微长的头发便有些遮挡了眼睛。他随意揉了揉头发,自自话起来:“我记得才剪不久啊, 长得也太快了。”
“因为太闲。”池殷没回头,不咸不淡道。
沈清时一愣,忍不住笑了起来。
话这么刺人, 这是被当成登徒子了。
还是别碍人眼了。沈清时一边消遣自己, 一边抬眸看向这有些眼熟的背影:“叨扰您了, 姐还是继续看画吧。”
沈清时等女子回个“嗯”,或者“哦”,他就离开, 但迟迟没等到, 他强迫症有些犯, 为了等到这个回应又干站了一分钟。
他目光不自觉又落在池殷隐隐熟悉的背影上, 而后视线飘忽一瞬, 不经意间落在画上。
两袭红衣,雪肤姿美,皆是长发细腰。
沈清时眉心彻底平缓,恍然:“实在是抱歉,刚才把姐错当故人了,如今来看,我是把你与画中人看混了。”
完这话,他越品越觉得登徒子味儿似乎更重了,他抽了口气,连忙解释:“最近我们团队负责研究凤池出土文物,我是看这画看太久了,把她当故友了。”
池殷微微侧眸:“故友?”
“是的。”
“那这画里是谁?”
“目前还不清楚,”沈清时是历史学家,一到专业领域神色便从那种谦逊温和中走出,略带严肃,娓娓道来,“但从出土地点和年代看,她来自于凤池国,但画的是谁,如今学界众纷纭,谁的都有。”
“有是凤池国女帝的,有是无名氏,有是画师虚构的,”沈清时话音一顿,含笑摇了摇头,“还有一位老师,大胆猜测这是凤池安乐公主的。”
“我本人更侧重于虚构的,至于原因——”沈清时年少有为,27岁时便被聘为A大历史学教授,如今29岁,在学界颇有盛名。他为历史界称赞的便是这股痴意,他眼睛微亮,对着池殷侃侃而谈。
就在他还要继续解释原因为何的时候,池殷终于把身子转了过来。
她眉心紧蹙:“你还要废话多久?”
“所以——”她唇角一勾,意味不明道,“你把一个猜都猜不出的人,称为故人?”
“这世界真奇妙。”
沈清时听出了弦外之音,话音戛然止住。
他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
甚至在绝大多时候,他都尽可能避免社交。
今天实在是有些反常,他揉了揉眉心,不仅冒然叨扰别人,而且还把想法强行倾倒给别人。
“实在抱歉,我有些……”他沉思了几秒,看着池殷越来越冷的神色,道歉的话忽然就涌了上来,他下意识放弃解释,直接道:“是我错了。”
“实在对不起,要不我….”
沈清时无意识停顿了一下,又迅速把“请您吃饭吧”咽了回去,换成:“我有什么补救方法吗?”
池殷冷啧了声,“没有。”
她把被风吹得微乱的长发挽到耳后,“让开,你挡到我了。”
沈清时大脑空白地倒退一大步,给池殷让出往外走的空间。
池殷挑着眉扫了他一眼,轻嗤一声,径直往门的方向走。这个博物馆实在不大,走了几步,池殷的手又放在了门扉上。
门外的簌簌暖风从门缝涌入,那仿佛掬着千年烟云的窗棂外停了一只百灵。阳光在她的侧脸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模糊得不真实。
沈清时心脏猛地跳动一下。
他喃喃道:“希望您的心情不要因为我受影响,”
池殷偏了下头。
那男人如今眼眸微弯。
他笑起来和他这个人一样,很温和,唇角笑意一晃即逝,像雨后初晴阳光下清泉出井那一瞬,奇妙地把清绝与温柔糅合得刚刚好。
不是会让人感到不快的笑法。
池殷收回视线,直直推开了门。
这种道歉速度和诚意,她的确不会感到不快。
如果这人走步声重些,就更好了。
门外,陆玖见姐姐出来了连忙从树荫下走了出来,抱着池殷的包跟着往外走。
就在她偷看池殷的第三次,池殷终于用眼睛横了她一眼。
“废话少。”
那就是“少废话,赶紧事”的意思,陆玖迅速get,迟疑了几个呼吸,还是好奇问道:“姐姐在里面见到我们新校长了吗?”
池殷神色不变:“校长?”
陆玖比划,手臂伸高,努力摆出一米八五的模样:“又高又帅,脾气特好,半个月前刚调来的,听班里同学他就在我们学校呆一年,明年就要进政界呢。”
“哦,看见了。”
陆玖如今也有些清楚池殷脾气了,知道只要池殷没“闭嘴”,那就是还能唠两句的意思。
她实在有些好奇沈校长,馆里隔音不是特别好,她在门外时听到里面有隐隐约约的对话声,而这段时间,她只看到姐姐和校长进去了。
她踟蹰片刻,看池殷脸色实在不是厌烦的意思,声问道:“姐姐…姐姐您是和校长聊了聊历史吗?就是那种关于人类未来的重大会议讲话。”
“我听同学们沈校长可厉害了,在国际会议上讲话面面俱到,把国外那些历史学家得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陆玖滤镜逐渐厚重:“我,我看姐姐也很喜欢看书,你们是不是很有那种…嗯…很厉害的共同语言啊?”
池殷啧了声,脚步顿住,视线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量了一遍陆玖,透露出再话就把你扔这里的意思。陆玖赶紧捂嘴。
“你演了个讲,话顺了很多啊。”
陆玖眨了眨眼。
好像是哦。
池殷又把车钥匙甩给陆玖,陆玖赶紧回神捞住,这次代驾找得很快,不过几秒就接单了。
池殷靠在车边用食指点了点陆玖的脑门:“你喜欢他?”
陆玖的脑袋顺势一点一点的:“嗯嗯,班里同学都很喜欢沈校长。”
“没什么好喜欢的。”池殷懒洋洋道。
一道温和嗓音含笑响起:“看来姐对我成见有些高啊。”
陆玖惊喜转头:“沈校长!”
陆玖演讲的事情是经过沈清时手的,他礼貌颔首:“陆同学好。”
他问过好,颇为苦恼地抓了抓头:“这位姐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有什么补偿措施您一定要提出来。”
“?”陆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什么有意无意,补偿措施?
陆玖:“……..”
她看了眼恃美行凶的池殷,又看了眼明显理亏的校长,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糟。
搭讪精,又双叒叕出现了!
陆玖跟表演变脸似的:“沈校长不回家吃午饭吗?”
沈清时:“正要回家。”
“沈校长你好,沈校长再见!”
“…….”沈清时看着齐心协力不待见自己的两人,轻叹了口气:“马上走。”
他垂下眸子像是找什么,他今天没有开车来,刚才临时接了个代驾,刚好与自己的新家顺路,他准备把雇主送回家后,再步行回去。
“天F9999。”
视线内终于出现这个车牌,他吁了口气,走到接的代驾车前,冲两人告辞:“有缘再见。”
陆玖:“……..”
她当即拿出手机就要取消这单。
就在她手指要摁上“取消”时,一只手遮住了屏幕。陆玖疑惑抬头,是姐姐。池殷此时视线落在沈清时身上,目光很悠远,语气却很冷淡:“有劳。”
沈清时也因着这惊人巧合愣了愣,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拉开车门,微微躬身:“姐,请。”
池殷抬脚就坐了上去。
跟在后面的陆玖眼睛瞪得圆圆的。
哥哥,危!
…
陆墒开车处理完霍荣国的事,又回到公司。
他今天的心情从接到陆则成短信时就极速降至冰点,正好遇到霍荣国的事,他手段不免就狠了些。
陆墒刚才已经把投在霍家的两亿元全部转走,投到池殷所在的项目里。
陆墒办公室很大,落地窗外可看见整个城市光景。
窗边有一盆吊兰,长长的叶子从窗顶垂至地面,生机盎然。
与陆墒现在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一黑一绿,分外惹眼。
落地窗前,陆墒冻死吊兰无果,又拿出手机看了遍短信内容——
「陆鹿回国了,你孙姨刚生产,我不便离开,别人我不放心,她时候黏你,你去接机吧。——这是她近期的照片。」
他真的很好奇陆则成是怎么好意思开的这个口。
放任他母亲久病不医,转头接了孙梳莲回家,如今还想用孙梳莲生产当借口,让他帮他处理烂摊子。
陆鹿……
他脑海里闪过母亲给陆鹿扎辫子的样子,眉心越来越紧蹙,手指无意识敲着手机,那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有着骨瓷一样的精致冷感。
终于,他叹了口气。
算了,找人接一下吧,反正又不用他管。
他看了眼消息收到的时间,拿起电话拨通助理内线:“三点前到天京国际机场接一个叫陆鹿的女孩,送到陆则成那,等会儿我把照片传给你。”
等传完照片,陆墒脸色终于好些。
烦心事太多。
他大脑里忽然出现池殷在电话里那肆意妄为的声音,眼前一时似乎能浮现出池殷气场全开时,霍荣国被吓成鹌鹑的模样。
陆墒眉心渐渐舒展开,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
这种真实的性子,如今来看,实在是太好相处了。
他拿起车钥匙转身又出了公司。
——祖宗回家不迎着,是要发脾气的。
*
天京国际机场,王助理举着手中写着“陆鹿”的牌子,安静等待。
他知道现在姑娘都脸皮薄,最多接受接机举个牌子,大声叫名字会尴尬死的。
被自己的共情能力感动到的王助摇了摇头,看向接机台正外涌的人群。
他一边看着手机上的照片,一边看人流。
手机上是个在花田里笑容天真烂漫的女孩,瓜子脸,麻花辫,粉唇微嘟,眼眸盛满星光,一副被世界爱意宠爱的样子。
是个美女呢。他知道这位是陆总的表妹,一点不敢含糊,专注在人群中找人。
正找着,他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王助理飞速回头,笑容满脸,热情洋溢:“陆鹿姐!”
女孩笑着点头,她晃了晃手里的紫色花:“陆墒哥哥呢?”
王助理皱眉:“…….”
“——你谁?”
女孩一愣,“我是陆鹿啊。”
王助理看着苹果脸,雀斑,明显是走可爱挂的女孩,又看了看手机里瓜子脸,皮肤光洁可以当镜子的女孩:“……..哪个鹿?”
“鹿斑比的鹿~”
陆鹿见他还不信,探头看了眼手机,解释:“那是修了图啦,把自己P丑一点,这样陆墒哥哥看到我就会超级惊喜啦~”
王助理一时也不知道啥,笑了两声,接过女孩的行李箱就往车方向带。
陆鹿提着白色蓬蓬裙跟在后面,忽然问道:“陆墒哥哥在车上等着我吗?”
王助理连忙回:“陆总比较忙。”
“他在公司处理事情。”
“好吧,那你带我去找他吧,这些紫色花是我在新西兰机场摘的,保护了一路呢!”陆鹿把花举起来,“我想亲自送给他。”
王助理面露难色,陆墒规定公司内部不准任何闲杂人进入,陆总当时还格外声明,他的亲属也没有这个例外。
想罢,他低声解释:“这个需要征求陆总同意呢。”
“哼 ,好吧。”陆鹿嘟了下嘴,“你们真死板,陆墒哥哥怎么可能不让我进去呢。”
一坐上车,陆鹿就划开手机给陆墒发短信,「陆陆哥哥,我可以去公司找你嘛~」
短信发出后,她就护着野花坐在车后,看向窗外的天空。
她这次回国,就是为陆墒哥哥回来的。她是陆则成商业伙伴的女儿,当时家里出事故,她改名换姓,在陆家被养到八岁。
当时她还,不懂为什么一看到陆墒哥哥就想黏上去,直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她终于知道了——那是依恋和爱慕。
但上天好像和她开了一个笑话,就在她拿了国外舞蹈大奖并准备向陆墒哥哥表白的那天,她接到了陆家发来的婚礼邀请函。
邀请人——「陆墒、池殷。」
名字太刺目,仿佛像两把刀刺进她的心脏,她本来想把所以血和泪都咽进肚子里,再大度地献上祝福,可她发现做不到。
她没有回国,而是在屋里哭了一天一夜。
但......
上天还是眷顾她。
陆鹿蹭了蹭怀里的紫色花,嘴角的笑容天真又无辜。
陆叔叔陆墒哥哥苦于池殷的精神虐待,整日精神恍惚,难以工作。
她现在都难以形容,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内心的后悔与…..庆幸。
一定是上帝爷爷想让陆墒哥哥知道她的美好、更加爱护她,所以给了他一个作天作地的妻子。
她要拯救陆墒哥哥。
就像里那样,把久陷泥沼的男主从崩溃的临界点拽出来,从今以后,她就是他的救赎,是他的女主!!
忽然一道“叮呤呤”声断了她的幻想。
陆鹿眼睛一亮,是陆墒哥哥的特别提示音!!
她迅速把短信开。
——「抱歉,这是陆总的工作电话,我是他的助理。陆总已经下班,姐若有急事,请拨他的私人电话。」
…….
陆叔叔给的原来不是私人电话?
陆鹿紧了紧手,但转瞬又把自己安慰好了。
没关系,见到陆墒哥哥再把私人电话要到不就好啦~
他看到自己一定会很开心的!
陆鹿扬头,冲王助理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哥哥同意啦,让把我送到他家里。”
王助理只知道陆鹿是陆总的妹妹,哪儿知道是异父异母的妹妹,当即也没有怀疑,立刻让司机改了路线。
陆鹿收回手机,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谢谢叔叔~”
“……..”刚到三十岁的王助对着这位二十五岁的孩子,深呼吸,露出一个核善微笑。
半时后,王助理提着行李箱,走在陆宅所在的别墅区。
陆鹿在前面一蹦一跳的,手机的拍照功能就没停下来过。
“这里房子都好大啊,比陆叔叔的房子还大,陆墒哥哥现在这么有钱嘛,真是太好啦!”
“这里人种的花都好看啊,哥哥不会嫌弃我的花吧?”
“呀呀呀,竟然有喷泉,王叔叔,你看喷泉中间的鹿,是不是很像我呀?”
陆鹿一回头,就看到王彦一言难尽的表情,但他迅速规范表情管理,微笑道:“是的,特别像。”
“你是陆总的妹妹,他一定会喜欢你的花的。”
一边,王彦看了眼因为缺水已经蔫吧到看不出是粉是紫的花,违心地安慰到。
他就不懂了,陆家怎么培养孩子竟往极限发展呢。
陆总不必,自己就是豪门,公司创始人,世界十强,不但精英范十足还是高冷大帅逼。
陆玖嘛,和陆总像是反着长的,话都不敢直视他眼睛,但姑娘心肠好,招人疼。
这个…陆鹿…
王彦看了眼她晃动的双麻花辫,不知道怎么评价,就…真他妈阳光吧。
他忽然想到刚刚在车上后视镜无意看到的场景——少女坐在后座,嘴角眼里都是憧憬的笑,身后无形地好像散发着光芒,名叫圣母的光。
潜意识有些不舒服。
但不舒服归不舒服,他还是把陆总吩咐的任务完成了。
把陆鹿送到后,他跟管家了情况,就先回公司了。
管家是跟着陆墒母亲干下来的,知道陆鹿与陆墒的真实关系就是没有关系。他吩咐人去准备下午茶后,便微笑道:“陆先生吩咐过,没有他的手令,除夫人与佣人是不能入陆宅的。”
“还请陆鹿姐把短信内容给我看一下,我也好给您准备今晚的住处。”
陆鹿咬了下嘴唇:“可是,我是他的妹妹呀,怎么能算外人呢?”
管家了然点头:“所以您是骗了王助理吗?”
陆鹿连忙摇头,见管家冷下的脸色,又惶恐地轻轻点了下头:“我就是太着急了……但是您相信我,哥哥一定不会怪我的!”
“但王助理会承担你的错误。”管家对王助共情地非常迅速,他叹了口气,“还请您在花园里等先生回来。”
陆鹿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您不让我进去等着吗?”
管家温和笑了笑:“抱歉。”
他既然能在陆墒母亲去世后,仍被留下,陆墒看中的就是他的执行力,没有手令就是没有手令,无论是谁都别想进去。
不过几秒,陆鹿眼圈就红上了。
她呜咽了几声,在花园里难过地哭起来。
不就是她原身家庭落败了吗,她有很努力变优秀啊!为什么这些人还是看不起她,当富人家的管家就了不起吗,一点都不懂变通,以后耽误陆墒哥哥的工作怎么办?
正哭着,旁边有人递上了纸巾,她声叮咛了一句谢谢。
“想谢谢的话,你能不能去远点哭?”姜杉正跟着园艺师学种花呢,她想起池殷出门前的叮嘱,顿时有些着急,“夫人过,花草这些通灵的。你现在哭给它们看,他们明天就会枯给你看。”
“你看,院子里这些花任何一株都上万,你是不是应该远点哭啊??”姜杉看了眼陆鹿手里皱巴巴成一团的野花,皱了皱眉,“如果你是因为找不到垃圾桶而哭的话,出门右转。”
姜杉最近跟池殷呆得有些久,讲话日益“殷”化,蒋栋还笑话她贻笑大方。
但姜杉只觉得开心,因为这样话真的很爽啊!
陆鹿看着姜杉离开的背影,被挤兑地彻底不话,眼眶更红了。
雪崩时,每一朵雪花都有责任。她就,陆墒哥哥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被区区一个池殷折磨到精神失常,原来陆宅的每一个人都有责任。
他们都太凶了,她会努力做陆墒哥哥的良药,治愈好他。
正想着,两辆一模一样的车,从相反方向徐徐开来,她萎靡不振地扫了眼,又看向怀里的花。
已经接近黄昏,太阳半落,什么影子都拉的很长,一片阴影在陆鹿眼前微微晃动,她呆滞片刻,迅速惊喜抬头,果不其然,一辆车在门口堪堪停下。
她连忙起身,提着裙摆跑到车前,连连拍车窗。
车窗是防窥的,看不到里面,但她知道是陆墒回来,她心里已经感应到了。
终于,就在她拍的第十下,驾驶位的车窗终于缓缓降下,露出一张温雅清俊的脸。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沈清时的脸和气质有让人看呆的资本。陆鹿呆在原地,下意识“啊”了一声,脸颊一点点涨红。
“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幸运的是,这个男人并没有苛责她,只是笑着点点头,“没关系,今天流行认错人。”
陆鹿也跟着笑起来,这是她在今天遇到的第一个好人:“谢谢,你真好。”
“客气。”莫名其妙被发好人卡的沈清时,语气不变:“您可以把手拿开吗,我要关窗了。”
陆鹿:“……..”
她想被烫了手一样,连忙往后跳了半米远。
沈清时微颔首,径直关上了窗。
他是脾气好,但不是跟谁都要展示他的好脾气。
解决掉奇怪的人,他推开车门,转到池殷的方向,拉开车门,躬下他那清风朗月的身子。池殷扶着他的臂,从车上走了下来。
陆玖看着沈清时熟练的样子磨了磨虎牙。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看他熟练的样子,不知道毁了多少家庭!
眼见着哥哥的双人大家庭岌岌可危,陆玖挽上池殷的胳膊就要回家。
谁知走了还没到两步,就被刚才疯敲车窗的人挡住。
这人也太没眼力见了吧,陆玖有些无语,她深吸一口气,下意识摸了摸手下柔滑的触感,嗯....什么东西?还怪舒服的....
片晌,陆玖一呆,火速松开池殷胳膊,惶恐表情一如无意踩到池殷脚的白。
但想象中的嫌弃并没出现,池殷斜睨了她一眼,话都懒得,转头看向沈清时:“你的歉意我接受了,有需要你的地方会找你。”
沈清时只觉得心里一块石头倏然落地,他心平气和地想,这是原谅他的冒犯了。
他不担心池殷没有渠道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当即就告别离去。
解决完沈清时,池殷转过身子,量了几眼拦路的人,又看向她手里的杂草。她昨天让姜杉请几个花匠来花园除草,想必这个就是了。
她不咸不淡问道:“草拔得怎么样了?”
陆鹿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一时有些不出话,她茫然地问:“…..什么?”
池殷从不重复问话,陆玖迅速顶上:“姐姐问你草拔干净了吗?”
“……啊。”
几秒没等到回应,池殷皱眉,不远处的姜杉看到池殷回来了,高声喊了一声“夫人!”
伴随着这声夫人,眼前除草工的身体簌簌抖了起来。
池殷知道这种病,名叫帕金森,属于老年人容易得的疾病。
她看着少女二十五六的年龄,默了默,也没了问话的兴趣。
“让开”,池殷淡声道。
谁知女孩看她要走,蹭地往前迈了一步,径直就把手往池殷身上抓。
眼见着那捧着杂草的手要碰上自己。池殷眉心一蹙,迅速一翻手,“啪”的一声,干脆利落地把她手里那堆杂草拍掉。
萎靡的叶子和塌成一团的花散落于白石路上,像是蒙了一层尘。
池殷嫌弃绕开,“有病治病,离开前去跟管家要双倍工资。”
陆鹿呆滞地望着散落一地的花,又听着这满满都是羞辱的话,只觉得天都塌了,几滴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了下来。
这个毒妇把她的花掉了。
她怎么知道这是送给陆墒哥哥的?一定是那个王助理,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坏?!
陆鹿低声喃喃:“陆墒哥哥一定会惩罚你的。”
池殷离去的身影一顿,缓缓眯起眼睛:“陆、墒、哥、哥?”
她看向陆玖:“陆墒除了你以外还有个便宜妹妹?”
陆玖连连摇头,她在心底为哥哥画了个圈,祝福他。
“那就有趣了。”池殷支着腮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如果陆墒在这里,听到这个音节就知道池殷要放嘲讽大招了,会立马消音。
但陆鹿不知道,她甚至还滔滔不绝解释起来:“不是的,一定是你忘了,你是陆玖吧,我知道你的。”
她像是忽然有了证明自己的底气,对着陆玖比比画画起来:“哥哥一定跟你过我吧,我和他是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但我八岁的时候回了自己家,然后就出国了…”越声音越,她想起她无疾而终的初恋,心里难受起来。
陆玖沉思半分钟,顶着陆鹿沉痛的目光,认真道:“哥哥从没提过。”
陆鹿迅速否认:“不可能!”
陆玖深思熟虑,再次肯定地点了点头:“真的!”
陆鹿慌乱地摇摇头,陆玖看起来不像骗人,但她不相信,最宠她的陆墒哥哥怎么可能不提她呢?难道也是跟她一样,爱在心口难言?
池殷悦耳的笑声传来,她:“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陆鹿啊。”
陆鹿眼睛倏地恢复焦距,她几乎喜极成泣,“对对。”
池殷细细想着原书剧情,慢条斯理道,“就是那个在自家破产时借住陆家,又在陆家几近破产时离开,姓氏来来回回改了不知道多少遍,谁富就跟谁姓的陆鹿?”
“啊不,赵鹿。”池殷挑着眼角,身后传来渐近而熟悉的脚步声。
但她没回头。
陆鹿余光也看到了逐渐走近的陆墒。
心酸与委屈一起涌上心头,她又兀自红了眼眶:“就算你这么污蔑我,也无法掩盖我和陆墒哥哥是青梅竹马的事实的!”
刚进入战场的陆墒:“?”
当即就想转身走的陆墒:“……..”
“……..”
陆墒看着池殷笑吟吟的表情,差点跪在地上。
救救救救命!
怎么回事?
什么青梅竹马?
想他从到大,因为那个病,离异性有多远就多远,活得孤家寡人的,皇帝都没他独。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个青梅??
他喉结来回滚动,终于,他顶着池殷柔和但令他毛骨悚然的目光,看向这个是他青梅竹马的女子。
他捏了捏眉心,疑惑问道:“你是谁?”
陆鹿:“……..”
陆玖:“……..”
正偷听的陆宅众人:“…….”
池殷发出一声不知是嘲弄还是讽刺的笑来。
陆鹿有些慌了,她干巴巴:“陆、陆墒哥哥,我是陆鹿啊。”
陆墒看着与照片差异环绕地球一百圈的陆鹿,不可思议地“嘶”了一声:“你想不开去整了个容?”
陆玖发出噗嗤一声笑。
陆鹿不住摇头:“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你一定在骗我。”她像是灵光一现,忽然抓住了盲生的华点:“是不是这个毒妇逼你的,一定是她提前知道我要来逼你的。我们是青梅竹马,肯定心有灵犀的!”
陆墒被她的脑回路惊呆了。
赶紧伸出手止住了她还蠢蠢欲动的话头。
陆鹿迅速闭嘴,满含期望地望向陆墒,目光中满是恳求和期许。
陆墒默了默,一字一顿道:“青梅竹马。”
“十七年没见的青梅竹马?”现年二十七岁的陆墒,如是问。
在一旁憋笑憋出内伤的陆玖和姜杉对视一眼,齐齐倒退一步,蹲在花丛边开始捂着嘴偷笑。
陆鹿目光空洞,但陆墒很明显话还没完,他想着刚才那句“都是毒妇逼你的”,偷偷瞄向池殷,在与似笑非笑的池殷对视一眼后,赶忙又把脸转了回来。
好、好恐怖。
他真不是被逼的,任哪个正经人被虚构出一个青梅来,都得捍卫清白。
陆墒往前走了一步,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得:“刚才忘记问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陆鹿本来坚信不会被怪罪的信念,如今彻底动摇,是一个字都不出来。
陆墒看她脸色就猜出原因了,语气愈发冷漠:“不请自来以及污蔑我的人品,我现在就可以告你私闯民宅以及诽谤罪。”
“另外,还请你现在跟我夫人道歉。”陆墒觉得自己今天一定可以获得池殷的表扬,身板越越直,“我不认为毒妇这个词,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可以随意出口的。”
陆鹿彻底呆若木鸡。
她听到了什么。
她眼前的人还是那个宠爱他的陆墒哥哥吗?
她嗫嚅o:“…….你当年还给我买过头绳。”
陆墒这个记得清楚,否认地比火箭升天都快,“那是因为我妈看你哭得所有人都睡不着,骗你的。”
“我怎么可能给你买头绳。”
陆鹿圆脸煞白。
捍卫住清白的陆墒长长舒了口气,正准备把陆鹿送回陆泽成那,余光突然扫到脚底的枯枝败叶,他抬了抬脚,疑惑:“谁除的杂草扔这了,也太难看了,赶紧扫干净。”
Double Kill——
陆玖捂着肚子在后面笑出了鹅叫。
池殷看陆鹿神情激荡,失去幻想的样子,轻轻“啧”了声,稍稍抬高胳膊摸了摸陆墒的狗头。
陆墒正了正领带,试图维护住崩了十分钟的高冷霸总气质。
陆墒冷声:“我现在让司机把她送走。”
池殷眼神扫过低垂着头的陆鹿,不慌不忙笑起来。
“这可不符待客之道。”
她声音微哑,在黄昏暮后有着更为惊艳的味道。
“不如我们邀请赵姐住几天吧?”
“池殷”奸夫的未来女友。
太早下线就不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