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了良久, 才于水中山石的缝隙中窥见一丝光亮。

    她吐出一口水，目光透过水中气泡，寻着光线游入缝隙中。

    宿在她魂体中莲尧自落入仙云台水中, 便一直昏昏沉沉, 此刻更是痛苦的缩成一团。

    总有一个女子的哭泣声在他脑中萦绕，挥之不去, 寻之无由。

    声音很是耳熟。

    “莲尧, 你感觉如何？”芊芊爬上岸, 边问边掐尖烘干自己的衣裳。她明明是魂体, 在此界却与常人肉身无异，妖龙也变得很是奇怪。

    为了不让叶芊芊担心，他忽略脑中的声音, 低声道：“本尊累了……先宿一会。”

    完, 便蜷成一团，陷入昏睡。

    芊芊内观片刻，确定他无碍，便默默量着周身情形。

    入目是光怪陆离的石洞, 水中的光便是洞顶上的怪石所发出的。

    洞中较水中更冷, 仿佛回到了北昆仑那一夜，魔气四溢, 寒冷彻骨。

    若不是她神魂之力强大，真有点撑不下去。

    她边量边漫步。

    石洞极大, 放下莲尧真身也绰绰有余。

    只是死气沉沉, 怪石嶙峋, 脚下的路也极不平稳。

    她绕开一块又一块巨大的怪石, 走了一段时间才看出古怪。

    这些石头大大, 好似妖兽脊骨。

    她仰首量着头顶的妖兽头骨, 飞身取下头骨上的犄角，细细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气。

    龙角。

    难怪莲尧这么不舒服，此处应该是龙族陨落之地。

    可惜莲尧已经沉睡，不然还可以向他听听，龙族为何在此陨落。

    她纳罕几声，将龙角放回，继续往前走。

    良久，前面出现了一道灰沉沉的光圈。

    她心翼翼走过去，发觉是洞口，这才放快步子，奔出洞口。

    迎目是一片贫瘠的荒山，到处都弥漫着灰沉沉的薄雾，温度更是冷到了极致。

    莲尧也彻底没了生息，想来是受不了这般阴寒之所。

    周身荒山枯林，犹如坟场，枯林中飘荡着几只黑黢黢的幽灵。若是没有猜错的话。

    她悄悄拾起一根枯枝，化成一条九节鞭，挥鞭套住一只游荡过来的幽灵，充满威胁地问道：“此地是何处？”

    那幽灵没想到会被突然抓住，看着古怪的生灵，立时睁开眼睛，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这一瞪眼，她才看见它的眼睛是白瞳，和司翎一样，声音也与司翎一样尖锐难听。

    它们不是幽灵，而是魔物。

    此地也不是其他鬼界，而是魔域。

    它一叫，便把附近游荡的魔物全部引了过来。

    芊芊扬鞭驱散它的魔体，往后退去，脚尖抵在身后的枯树桩上。

    片刻，聚集而来的魔物将她团团围住，虎视眈眈。

    她扬了扬长鞭，手中陡然显出一把阴玉碎块凝成的长剑。

    *

    第三日时，氐宿星宫外的云间尽是修士。

    而乾云二十八星宫也已尽数暴露在他们视野中。

    彼此金乌破云，冰雪凝晶，浩瀚星宫犹如清冷仙境。

    只是，仙境之外气氛剑拔弩张。

    原因无他，不少太清境修士欲破开乾云防御结界，捉拿妖龙，却遭到了御兽宗掌门强力阻拦。

    防御结界一旦强行破开，这二十八座星宫便会轰然倒塌，此等仙灵宝地，御兽宗若举宗迁移至此，日后定能成为苍澜界第一仙门。

    漏刻上的箭忽然一动，整整三日已经过去。

    白辰被苏锦如摇醒，下意识看向榻上仍在昏迷的芊芊与莲尧，道：“还没醒么？”

    一直守在榻前的闻时舟轻轻摇头：“虽有声息，神魂却一直未能归体。

    白辰起身过去，把手探了探莲尧的手腕，片刻，掰开他下巴，将升仙的解药丢进他口中。

    又把住叶芊芊的手腕，眉头深皱。

    一旁紧张兮兮的苏锦如不停的揪着袖口，瞟见他凝重的神色，担忧地问道：“真君前辈……”

    白辰缓过神，将她手腕放回：“莲大人身体无碍，只待神魂归位，叶芊芊被震碎了心脉，恐怕回不来了。”

    闻时舟怔了一瞬，试探地道：“能否用引魂铃唤她回来？”

    白辰看了看他，长叹一声，过了半响才出声：“叶芊芊的神魂之力极强，引魂之术与她无用。”

    “以命换命如何？”闻时舟语气淡然，仿佛在一件极为轻松的事。

    他守在此处三日三夜，期间从未休息，脸色苍白且憔悴。

    看着他新生的青胡渣，白辰道：“你去休息，吾有办法。”

    闻时舟仍然想留，白辰朝苏锦如使个眼色，苏锦如受意，转头朝坐在门槛上的一排妖怪们喊道：“黑红，把你们的师伯带去休息。”

    门槛上的少年们纷纷回过头，挤搡着跑过去，不由分便架起闻时舟往外跑。

    白辰想到他寿元将近，极为大方的将一颗芊芊拍卖得来的延寿丹塞进他嘴里，“别想着死，一百年，够你去找延寿的法子！”

    闻时舟是个斯文温和之人，从未遇到过这种强盗般的事情，被他们弄的措手不及，又手足无措，红着脸任他们抬走。

    妖怪们走了后，书阁的门随之关上。

    白辰施法开启书阁正中的暗门，朝苏锦如道：“带上叶芊芊，随吾来。”

    苏锦如回过神，忙用灵力托起师姐，跟上白辰。

    暗门之下，乃是一间极为干净的暗室，暗室正中置着一座白玉台，玉台周围白雾缭绕。

    白辰把手往白玉台轻轻一指，道：“此冰石可保尸体千年不坏，叶芊芊从不是甘愿赴死之人，眼下便要看她何时回来。”

    苏锦如深有同感，拼尽全力活着的人，怎会甘愿赴死？

    她好生将师姐放在冰台上，细心理了理她衣襟，想起那些将要围攻仙门的人，看向白辰：“仙门外的人马上就要攻入乾云仙门了，前辈来得及吗？”

    白辰习惯性抱臂，道：“他们一时半会还攻不进来，如今只能寄希望与叶芊芊与莲大人能早日回来，否则浩劫将至。”

    苏锦如以为他口中的浩劫是乾云之劫，面色沉重点了点头，祈祷着师姐他们赶紧回来。

    白辰关上暗门之后，转身看了看榻上还未苏醒的莲尧。

    他的毒已解，即便还在九幽，也该魂归肉体了。

    白辰摇摇头，布下一道结界隐去莲尧的身体，随后开正门，瞥了瞥外面聚集的修士，回头吩咐苏锦如：“便当叶芊芊云游，乾云弟子课业不可荒废，今日起，开始修炼。”

    苏锦如点点头，白辰真君平素懒洋洋的，临危之际，却意外的靠谱，亏得她还给北昆仑东方掌门传讯求救，如今，除了自救之外，也只有北昆仑能解决这燃眉之急。

    东方识收到苏锦如的求救传讯，想遣弟子去南境相助，奈何仙门大比时，门中弟子损耗甚重，他们如今亦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谈何相助乾云？

    他思索片刻，便将苏锦如的传讯转送传去天星门，玉琅道君与叶叶芊芊关系非同寻常，在魔窟时，他还曾跳入炼狱塔中相助叶芊芊，此番乾云遇急，他定不会坐视不管。

    不过，这御兽宗的人也忒不厚道了，竟然趁人之危去攻乾云仙门。

    天星门收到东方识的传音后，便立即将消息告诉秋水霖。

    少门主一向不理闲事，这还未回去，便已经闭关。

    秋水霖想着，师父素来在意叶道君，不必他吩咐，便自作主张命灵船的弟子调转方向。

    谁料，灵船转至一半，师父的屋门陡然开。

    “为何调转方向？”冰冷的声音随着白衣男子一齐出来。

    秋水霖张口结舌，头一次觉得师父这么陌生冷漠。

    玉琅抬头，目光阴冷看着他，毫不留情道：“私传吾命令，鞭三十，掉头回山！”

    屋门再次关上，灵船重回原来的轨迹，一旁的弟子你看我我看你，少门主虽修无情道，却从未惩罚过谁。

    秋水霖叶想不透，只得对着屋门拱手道：“弟子领罪。”

    甲板上的鞭笞声惊醒了白绿，刚才她一直琢磨着师父为何变了一个人？

    琢磨琢磨着，便睡了过去。

    少门主的吩咐。弟子们不敢违抗，却也不忍心大师兄受罚。

    每一鞭挥动起来沉重如山，秋水霖跪在地上，咬紧牙关，催他们快些。

    三十鞭到被他们的像六十鞭。

    白绿一出来看着这幅光景，冲上去挡住弟子的鞭子，道：“这是做什么，你们干嘛大师兄？”

    行刑弟子也不想挥鞭，道：“师妹，这是少门主的吩咐。”

    “不可能。”白绿想也不想的否认，师父绝不会体罚弟子。

    弟子们总不能让她去问师父，万一师父不高兴，又要体罚他们可怎么办？

    秋水霖忍着背上的痛意，命令守在入口处的简山将白绿拖下去。

    白绿挣扎不过，不敢相信，眼睁睁看着秋水霖被鞭笞，含着哭腔问道：“怎么会这样……”

    简山看着此事发生的来龙去脉，道：“是大师兄未先禀报，私自调转灵船去助乾云仙门，这才受罚，师妹，你别哭了。”

    白绿搽搽眼泪，哭着反驳：“帮助乾云怎么了，换做师父师父也会帮呀……”

    简山面有难色，转头看了眼少门主的屋门，把手挡在脸侧，隐晦的道：“可是现在师父不愿意，师妹，你可别惹师父不高兴。”

    白绿耸耸鼻子，抹干泪水，口齿不清气道：“师父不是常年一副表情吗，还能看出不高兴？”

    简山见她如此不变通，差点记得跺脚，指了指自己眼睛，道：“这里变了，以前是水，现在是冰啊，师妹，我这是为你好，你不一直不喜欢叶道君，他们现在出事，你难道还不高兴，现在啊，你就安心修炼，别去师父面前晃悠就对了。”

    叶道君出事，她是高兴，这样师父就不会老是看着叶道君，可是她也难受，叶道君是好人，他们难道不该去帮他们吗？

    换做师父，师父也会去帮他们，可为什么还要惩罚好心的大师兄？

    白绿缓过气来，一边掰开简山钳在手臂上的手，一边道：“我去见见师父。”

    她一，简山更加不敢让她去，把手抓得死死的。

    恰好，三十鞭已经结束，秋水霖撑着身边的弟子手臂起身，唤住白绿：“师妹，别去。”

    白绿回头看着他，秋水霖脸色憔悴，唇无血色，显然受伤不轻。

    她甩了甩简山的手，让他放开，简三见她不再冲动，边松开她手臂。

    白绿忙扑到秋水霖身边，扶着他手臂，关心地问道：“大师兄，你怎么样？——我这里有叶道君给的续断丹。”

    她开续断丹瓶盖，将丹药倒进他手心里，继续道：“效果还不错。”

    仔细想想，在北昆仑时，若不是叶道君出手救她，她只怕也跟那些人一样死在被控制的弟子手下了。

    叶道君面冷心软，是个善良的人呀。

    白绿难过的吸吸鼻子，声嘟囔：“师父也不知吃了什么药……”

    秋水霖吃下丹药，面色稍有缓和，好生嘱咐她不要多言，拍拍她肩膀，又不放心的叮嘱她：“师父在闭关，别去扰师父，日后有什么事，就与我，知道吗？”

    白绿瘪了瘪嘴，道：“那乾云仙门的那些弟子怎么办？”

    秋水霖看着她，略带深意地摇了摇头。

    白绿张张口，欲言又止，终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