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哭哭啼啼, 听的龙也很烦。

    龙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但是它知道这个声音让它很烦，于是它一烦它就很生气，它一生气，它就控制不住自己的龙息。

    于是在玫瑰抽噎着大哭的时候, 龙自己躁的差点把自己的私库给烧坏了。

    “好了, 别哭了！”龙特别烦躁的大声命令地。

    玫瑰看着面前一脸焦黑的龙自己吓得连哭都忘记了。

    龙的鳞甲刀枪不入, 嗯……除了自己的龙息。

    于是最后, 玫瑰只能哭哭啼啼不情不愿在池塘里给龙清洗它的鳞甲。

    一边洗, 一边哭。

    活像个受尽欺辱的白菜。

    龙听的更烦了！

    于是就在玫瑰一边哭一边忧伤自己的遭遇的时候, 无数金光闪闪的东西从天上掉了下来。

    玫瑰吓了一跳, 而后一看，她周围的草地上是成堆的金银珠宝。

    池塘里的龙非常高傲的冷哼了一声。

    为了玫瑰清洗方便的原因, 大只的龙变成了人的形态。

    他上身裸露，肌肤上隐约浮现鳞片的形状, 那些鳞片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特别的妖异。

    清洗这些鳞片的时候需要十分心，不然很可能被划伤, 别看这些鳞片看着的，甚至是精致漂亮的, 但是再锋利的刀刃也无法损伤它们一丁点。

    龙确实是强大美丽的生物, 就连它的人形态也是蕴含着蓬勃力量的野性美。

    此刻, 这只龙看都没看玫瑰一眼：“给你的。”

    语气很冷，听上去很瘆人，也很不情愿。

    要知道，龙是非常贪婪的生物, 他们收集很多的宝物, 但是他们却从不会有分享给予这个概念, 就好比一块好吃的蛋糕, 如果龙喜欢，哪怕这块蛋糕最后在它的宝库腐烂掉，它也绝对不会给别人。

    哪怕是一枚金币，谁要想让它主动给旁人，也比杀了它还难受。

    这种生物本身就是特别自私的。

    “我的东西谁也拿不走”，哪怕龙后来不喜欢这个东西了，龙也不会愿意将这个东西丢掉。

    所以，此刻这堆凭空而降的金光闪闪的东西，显然是龙自己从私库拿出来的宝物，玫瑰看的都愣了。

    “给我？”玫瑰看了看周围金光闪闪的宝物，有一串项链的钻石足足有她一个拳头那么大，那些金子宝石有的堆积了成了一个的坡。

    龙想，它每次不开心了的时候，看看自己的私库那些金光闪闪的宝物就会让它开心。

    龙最喜欢就是金光闪闪的宝贝，这些给她，她应该也会开心吧？

    ……人类真麻烦。

    玫瑰看了看四周的宝物，每一件都是举世罕见的珍宝。

    “真的……给我吗？”这么多。

    少年的唇边轻啧了一声。

    他伸手轻轻一点，于是那些原本凌乱堆积在草坪各处的宝物此刻被整齐的码放在玫瑰的面前。

    “都了是给你的！”

    起这个，他就很不爽，不爽极了。

    玫瑰没看到他难看的脸色，但是不得不龙的这个做法确实是有用的，玫瑰的注意力确实被这些宝物给稍稍吸引去了目光。

    各式各样的金子、宝石、法器、圣杯……

    玫瑰的眼睛将这些摆放在她面前的宝物一一看过。

    这些或许不过是龙私库的百分之一？

    拥有这样多财宝确实很难不被人类觊觎。

    传闻在龙在守护一个巨大的宝藏，龙和大地之神立下了契约，他会守护好祂的宝物，就连龙自己也不能随意拿取宝库的宝藏，这些宝物是从龙自己的私库里弄出来的，并不是出自龙守护的宝库。

    那些贪婪的凡人，乍然看到这些宝贝大概也会被晃花了眼吧。

    但是他的人类只是有些好奇的看了看这些宝物，最后在这成堆的宝物中拿起了一把梳子。

    “这个……这个就好了，自己做的梳子齿梳总是很难平整。”

    比起其他价值非凡的宝物，那把梳子虽然看上去精巧又漂亮，但是实在普通。

    蠢。

    龙撇嘴。

    怎么会有人拒绝这种闪闪发光的宝贝。

    看人类已经在把玩起来那把梳子，他索性就将这些宝物给收了起来。

    他看了看玫瑰，那样多的宝物，她却只选了一把梳子。

    那么多的人类前来都想要盗取他的宝物，但是不可能有人能够从巨龙的手中真的盗取哪怕一枚金币。

    人根本不可能战胜一只巨龙。

    那些人类在他的眼中都是愚蠢且贪婪的。

    尽管龙本性贪婪，但是却不喜欢别人贪婪，还是对着他自己宝物。

    虽然龙看着啥也不知道，但是他也明白自己的宝物对那些人类有着怎么样的吸引力。

    当他看见自己养的玫瑰对那些宝物几乎有些不屑一顾的时候，虽然他嘴里嘀咕着“奇怪的人类”之类的话，但是他的心情却十分诡异的好了一点。

    一个，和其他人类都不一样的人类。

    一个不贪婪的人类。

    嗯……

    “……只能让你回去看一眼。”

    本来还挂着泪珠有些委屈的把玩自己手里梳子的玫瑰，听到这句话顿时抬起了头。

    龙是一种什么生物。

    看中的宝物就一定要得到，自负、自私、占有欲极强，是一个怎么样也无法被满足的贪婪鬼。

    从未听闻过有的龙甘愿放弃自己的宝物的。

    嗯……为了一只人类违背本心，压抑自己的占有欲和贪婪。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但是这一切都在女孩笑着抱住他的时候，一切难受都消散了。

    就像是怀里扑进了一团柔软的棉花，试图缠住他的手脚，让他无法再也使用他的锋利爪子。

    这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让他感觉心里别扭极了，好像有些地方有些奇怪，但是他又不出什么，最后只能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

    所有人都为了财宝想要杀死龙，但是这个女孩在它赐予的无数珠宝里只选了一把木梳子。

    或许是为了哄骗它的伪装，又或许真的不在意。

    毕竟很久之后龙才发现她是个狡猾的骗子，是个会哄骗人的混蛋。

    但是当龙再想起后来的事情时，它忽然发现，原来一切的一切是从她拿起那把梳子的时候开始的啊。

    *

    像龙这样的高等生物，似乎并不存在爱情这种感情，伴侣选择的条件从来都不是出于什么爱情，像是血缘纯净与否、体型法力强大与否，这些才是决定能否繁育出一个优秀后代的原因，繁衍是它们寻找雌性的根本原因。

    两位强大的龙族之间什么愚蠢的爱似乎实在有些太可笑了。

    实际上龙族也向来是十分高傲的存在，就算真的和自己的伴侣间存在这种软弱的情感，往往也不会被出口，它们将这种情感看作软弱的表现，而一只龙可以自私贪婪，却唯独不能软弱。

    在像龙这样强大的种族中，弱是原罪。

    尽管龙在很久很久以后，它经过无数次的跋山涉水，无数次漫长的轮回循环，终于再一次找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它才明白，爱确实是那样脆弱又软弱的弱点。

    *

    那一天，是个雪天。

    白茫茫的大雪中，龙的身上还带着从四季如春的南方带来的暖意，他一眼就看到了在街角蜷缩着的那个瘦的身影。

    那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个人，那个人穿着不合身的破烂衣服，身上脏兮兮的，只有脸上稍微干净一点。

    龙一见到她，恨得嘴里的利齿都忍不住冒了出来。

    乞丐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忽而便被死死掐住了脖子。

    乞丐抬眼看到了面前这个凶神恶煞的少年。

    熟悉的桀骜不驯的一张脸。

    龙想过很多种他们见面的情况，他想过自己要如何杀死她、折磨她，咬断她的头颅、折断她的手脚，怀揣着汹涌恨意的龙在很多年后终于再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女孩的时候。

    他的满腔恨意最后却在对上她的双眼的时候，停滞了。

    龙的手掐住她瘦的尖尖的下巴。

    他看到面前的女孩露出一个笑。

    苍白的、憔悴的笑。

    “……你来了？”

    她的声音细弱的叫人想起被风吹拂的枯草，风一吹，似乎就要散了。

    这一句话，龙便知道，她没忘。

    她做过的那些事，好的坏的、欺骗、背叛……她做过的事，足够他杀死她一万次。

    多可笑，他养的玫瑰，原来也是一位勇者。

    龙看着她，她骨瘦嶙峋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还和当初一样。

    “第十次。”

    龙咬着牙，最后了这一句。

    乞丐有些麻木的神情微微一顿，似乎在追忆什么的样子。

    她的双眼仿佛蒙尘的宝石，麻木又呆滞的动了一下：“这么久了啊……”

    第一次，她盗走了他的宝物后。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那件被她盗走的宝物被摆放在花坛上，上面还沾了她的血。

    那些人为她歌唱赞歌，称她为是百年以来唯一一个击败了恶龙的勇者。

    他恨极了，他感觉自己被狠狠愚弄了。

    她是唯一一个在他眼皮地下盗走了宝物的人，她没死在宝库的法阵机关里，没死在他的手中，却死在回途的一场瘟疫上。

    他头一次发觉出命运的可笑。

    传闻死去的人会有灵魂，他动用禁术发誓要找到她的灵魂，将她丢进炼狱中，才能缓解他心中的恨意。

    而可笑的事情来了，他才发现，她没死。

    或者，她又活了。

    这一次，她成了一个被人欺辱的瞎眼孤女。

    但是等他找到她的时候，却只听闻到了她的死讯。

    如果真的有命运之神，她仿佛被命运诅咒了。

    她永远不会死，但永远都被悲惨的命运折磨，她在这世上活不过短短几年，便会因为各种原因莫名死去。

    他一路找来，但是每一次都差了一步。

    每一次，他都怀着亲手杀死她的恨意而来，最后听闻到的却从来只是她的死讯。

    她死的悲凉，活着的时候也从来凄惨。

    他拔掉了自己的护心麟，做成了占卜，才终于在这一次，在她死前，找到了她。

    他跨越了数十年，跋涉了千山万水，在第十次的时候才终于找到了她。

    她这一次成了一个落魄的乞丐。

    哪怕乞丐已经很凄惨了，但是命运也依旧不会让她好过。

    她失去了一只手臂，没有帮派愿意收留她，她只能靠翻垃圾桶的残渣，勉强生存。

    看着她有些麻木的神情，龙忽而回想起记忆里那个笑靥如花的玫瑰。

    *

    或许，命运从来都是公平的。

    她拥有了旁人梦寐以求的不死之身，无限次重生的机会，却被夺走了所有的运气值。

    每一次的开局随机匹配的角色都惨不忍睹。

    她这一生唯一的一点运气，被她用在了遇见她的龙身上。

    这么多次，就是她也很累了。

    她在茫茫的大雪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朝着她走了过来。

    她：“你来了。”

    想到这一次，她不必经历什么奇怪的死法，死在他手上，貌似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你要杀了我吗？”乞丐抬眼问。

    他一定恨死她了吧，如此执着，十次轮回，漫长的百年……

    毕竟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

    毕竟，这条倨傲的龙，曾经给予了她一只龙最宝贵的信任，为她放下了龙的骄傲和自尊。

    他会怎么杀死她？

    希望能快一点。

    她不想痛那么久。

    她垂下眼睛等了一会儿，但是面前的少年却始终没什么动静。

    半晌，她才发觉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松开了。

    腰间传来的力度让她一愣。

    因为，这只刚才凶的要命的龙此刻却抱住了她。

    他搂着她的力度那么重，似乎恨不得这样将她揉进骨血里。

    他将半身埋进她的脖颈里。

    良久，她感觉到脖颈处传来一阵温热的濡湿还有少年压抑的抽噎。

    这下她是真的愣了。

    她的龙，哭了。

    那泪落在她的脖颈处，温热的泪珠滑进她的衣裳里，似乎想要浸湿她这颗迟钝又麻木的心。

    她抬起手，似乎想要安慰些什么。

    却又怕这举动伤害了龙敏锐脆弱的自尊心。

    “别看我。”

    他哑着哭音，十分强硬地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看着他颤抖的肩膀，想了一会儿，那只手最后还是落在了他柔软的发顶上。

    *

    很多年前，第一次进入这个游戏的她首次看到那只尾巴上有簇白毛的龙一样。

    它看上去凶的不得了，耀武扬威命令她陪他玩。

    她好奇的踮起脚碰了碰龙的脑袋。

    它朝着她凶狠地呲牙，但它却甚至连爪子都没有亮出来。

    她那时候就发现，这样狰狞可怕的黑龙，却也有着那样柔软的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