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最后一场雨。
房其琛撞开浴室门的时候, 陈洛开了自己手中的箱子开始挑挑拣拣,里面密密麻麻的药剂和针管让惊鸿一瞥也变得触目惊心,等到青年冲进去见到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女孩时, 他也将药物推进了手中的针管里。
“应该是身体超负荷而导致的昏迷。”
老练的确认了女孩的状态, 房其琛将她翻过身来,确认了心跳正常后手指勾住了浴衣的领子,轻轻往下一拉,露出了后者雪白的肌肤和那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果然如此吗?”
“哇哦, 我不得不承认这比我预想中的快很多,我本来以为她的耐药性会负隅顽抗到最后, 没想到竟然她与荒野女巫意外的合拍啊。”
陈洛也凑上来端详着女孩胸口的红痕, 啧啧称奇的同时还不忘扬了扬手上的针筒。
“来吧, 老规矩, 给我们的新成员来上一针, 以防她过早的被这里的雨季给玩死。”
“雨季不会持续太久了, ”房其琛道, “显然最后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当然, 算上我们的菀青姐的话, 这座街上所有的人都被感染了。”
陈洛跨过他来到了女孩的另一侧, 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卷起了她的衣袖,在纤细的手臂上寻找着静脉。
“荒野女巫的见面礼是很残酷的, 受得住就获得夺宝的入场卷,受不住的就被扔进雨里被水冲走,希望她不是后者。”
房其琛闻言将手放在了左胸口上,就算被衣服的阻隔,他也清楚那里正有一道与女孩一模一样的痕迹……应该,整个黑街住民都有这样的一道痕迹。
当然, 以上单指活着的那一派。
“你得让她活着,”房其琛下了决断,“我们已经没时间再去找一个能够与我匹配的向导了。”
“应该全王国都找不出第二个能与你匹配的向导了,要不是大局为重,我看一号大人都想直接让你们强制结合,毕竟越早完事,哨兵的寿命就越长,相较之下,向导虽然身体柔弱,却意外的长寿啊。”
随意耸了耸肩,陈洛将针头对准了女孩的手臂,还不忘嘱咐房其琛道,“我这么多就是为了提醒你向导的身体素质与普通人无异,别忘了当初阮中尉是如何鬼哭狼号的。”
房其琛瞥了他一眼。
“好吧,我的意思是——压住她的四肢。”
陈洛耸了耸肩,然后他就看到了青年单膝跪下,手掌虚搭在女孩的肩头,显然不算再更进一步。
“……愚蠢的哨兵保护本能。”
他不以为然的嘟囔道,然后将针头扎进了晏菀青的胳膊,淡粉色的药液被一点点推了进去,就在即将推完的时候,女孩突然睁开了双眼!
“房其琛!”陈洛大喝一声。
青年立即动了起来,只不过他没像男人预料的那样扑过来压制女孩的四肢,而是扣住了她的肩膀,对着后者微张的嘴巴亲了下去。
晏菀青的手指抽搐了一下,没被控制的胳膊一下子抬起来抓住了青年的衬衫,她的双眼布满了红血丝,瞳孔缩的像数条,比起人眼到更像是一双兽瞳。
晏菀青抓着房其琛的手更用力了,衬衫几乎要被她的手指穿透,嘴上的动作也由原本的贴合变成撕咬。
“吼……”
凭空出现的棕熊焦躁的在房间内走来走去,不时发出一两声低吼,它的双眼同样通红,试图攻击房间内的家具时被跳上了头顶的布偶猫抽了一尾巴。
被直接抽懵的棕熊原地转了几圈,眼睛一时间透出了几分茫然,于是布偶猫“喵喵”叫着又给了它一下,迫使这头不安分的危险巨兽慢慢、慢慢的趴到了地上。
来也奇怪,棕熊一趴下,陈洛就感觉到手下的胳膊卸了力,本要爆发的一场冲突被消弥于无形。
“好吧,好吧,哨向之间的双向安抚,不管看多少次我都不适应。”
将针头拔出来,陈洛将空空如也的针管随手一扔,拿出干净的棉棒压住针眼。
“你最好心一点,别被她反向污染了。”
他把手提箱里的药物收好,然后猛的合上箱子,手指在锁孔的位置掰了几下,内部的夹层一换,再开时里面的内容就由药物变成了匕首。
将箱子猛的推向青年,陈洛敲了敲箱盖,“别老师太无情,临走之前还是会给你送礼物的。”
房其琛闻言动了动,他手掌用力压了一下晏菀青的肩膀,把后者从自己的身上撕了下来,双眼恢复无神的女孩听话的躺在地上,他扭过身拉过手提箱,从中选了一把双刃匕首别在了腰间。
“再给我们的菀青挑一把,老师可不会厚此薄彼。”
陈洛笑了笑,在看到房其琛又拔出一把稍的后就麻利的合上了箱子,他拍拍衣服站了起来,稍微适应了一下腿酥麻的感觉,踱到窗口用手指掀开了紧闭的窗帘。
雨依然下的很大,甚至已经形成了“河流”,偶尔有手臂从水流里“伸出”,惊奇了一朵朵水花。
老实,这画面并不美,反而灰暗又惊悚。
”看样子我得走了。”
陈洛下了决断。
“起码要在这里变成人间地狱前跑远点。”
完,他弯腰提起了箱子,跨过倒地的女孩,推门而出,在迈过门槛的时候顿了顿,“虽然我觉得是句废话,但还是要嘱咐你一句。”
房其琛没有回头。
“处理好阮钰铭,他熬不过这个雨季的。”
等到陈洛的脚步声远去,房其琛才站起身走到了窗边,屋外的雨越来越大了,汇集的“河流”也愈发庞大,逐渐蔓延到了远方。
而挣扎在其中的人们,探出水面的四肢扭曲又丑陋,就像那一张张变形的脸,已经失去了身为人最原本的模样。
“河流”一路向西,越过了狭窄的街巷,越过了东西区的交界,最终到达了已被改造为机械世界的西区。
蒸汽炉和钢铁是这里最常见的东西,耸立的烟囱冒着一股又一股的黑烟,熏的天空和墙壁都泛着灰黑,奇形怪状的机械和房子遍地都是,倒也有点相映成趣的意思。
“这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了。”
坐在温暖的屋内,正在往桌子上摆着餐具的男人停下来望了望窗外,然后赶在房门开前把热气腾腾的食物端上了桌。
“就光是这一场也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呀。”
从门外走进来的短发女子接了一句话,她浑身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淋完雨。
“过来吃饭。”男人头也不抬的招呼道。
“行啦行啦,别老是像我爸一样。”
女子敷衍的应付着,径直走到放着干净衣物的沙发前,干脆的脱下了湿透的上衣,换上了干燥的背心,而她露出的左胸口,也有一条线鲜艳的红痕。
如果晏菀青在这里,她保准能认出这位就是劳伦斯手下那个一直盯着她看的女哨兵。
“今天可真要命,我想来一杯,亲爱的。”
她换完裤子后走到男人身边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后者习以为常的一把拉住她,把女子按到了座位上,转身为她倒了一杯麦酒。
“啊,谢啦,阿映,”她端起杯子就灌了一大口,放下以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总算活过来了,这个鬼地方可真够呛。”
“怎么?劳伦斯没有达成目的?”
被称为“阿映”的男人有着一张清秀的脸,看上去倒是有几分贴心书生气,他不仅帮她把盘子里的牛排均匀切块,还在她张大嘴的时候喂了一口。
“啊,我最爱你了,”女子腮帮子鼓鼓的,一下子就钻到了男人怀里,“劳伦斯这一回又铩羽而归,不过倒是有意外收获,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把拿到手的药剂交上去了。”
“药剂?”
“听是那个冒牌女巫仿照正品搞出来的东西,不过按照7月5日投毒案的尿性来,那玩意儿到底有没有杀伤力还要个问号。”女子接过叉子开始往嘴里塞椒盐土豆。
“劳伦斯一定发了很大的火。”阿映肯定的。
“哪只是发火,你是没看到他被房其琛把剑架在脖子上的表情!”女子眉飞色舞了起来,“快要到手的东西在最后一刻飞走了,再来一次的话我估计他能当场发飙,哈哈。”
听到“房其琛”三个字,阿映的眉毛扬了扬,又帮短发女子倒满了被子,“你很开心。”
他用的是肯定句。
“好不容易见到了故人,当然开心,”女子耸了耸肩,“如果阿映你愿意潜进东区去给我买冰淇淋就更开心啦。”
“不要。”男子干脆利落的回绝。
“阿映你变了!”女子立马就露出了“天塌了”一样的表情,“你现在连三十块都不愿意给我花了!”
“穷。”他一把推开了凑上来的妻子。
“穷?”被丈夫推到一旁的短发女子也不恼,反而哈哈笑了起来,“你能比我们的劳伦斯首领更穷吗?这些年他为了通联盟那边的关系可是破费了不少,如果不是怕被仇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我看他早就想把我卖掉了。”
“其珩!”阿映为她的口无遮拦皱起了眉头。
“只是了实话而已,”女子将装满了麦酒的被子凑近了唇畔,“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劳伦斯满心满意的恨着身为向导的女巫,却还是会在你我面前放松警惕,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反正答案肯定不是他对我们真心信任。”
阿映没有回答,其珩神秘兮兮的凑近了他,仿佛要什么天大的秘密,“因为他是王国人。”
“他从生下来接受的教育就是‘哨兵和向导是民众的守护者’、‘普通人只要乖乖呆在家里就可以了,反正哨兵向导会在前线拼命的’、‘大陆联盟公约神圣不侵犯’……诸如此类的宣传充斥着他的生活,所以他潜意识里,就觉得我和那个傻大个毫无威胁,毕竟,谁会觉得自己家的狗危险呢?”
“哐!”
放下酒杯,短发女子拿起了盘子里的粗面包,掰下一块放进了嘴里。
“这并不是他的错,”阿映实事求是的,“实际上,大部分普通人都是这样的。”
“对,都是这样的,在不把我们当人这一点上都是这样的,”其珩点了点头,“就算表面上与你感情深厚,本质上也不会有所差别,一边嘴上着多么喜欢你,一边又觉得你牺牲性命去保护他是理所当然的,就算明知道送去学院就是让你走上绝路,他们也绝对不会动摇。”
她一边一遍笑了起来,这么一笑就透露出了几分与清秀五官不符的殊色来。
“为什么呢?因为哨兵和向导存在就是为了去死呀,”她轻巧的道,“本质上,他们把我们当作宠物一样,你会对自己的宠物狗宠爱有加,可你不会忘掉给它佩戴项圈,也不会忘掉给它带上头套,更不会阻拦它去履行作为一条看家护院的该履行的义务。”
“可是,谁又会去关心‘狗’的想法呢?”
“谁又会去关心,‘狗’愿不愿意当‘狗’呢?”
“所以我们才会追随首领,”阿映沉稳的道,“我指的是……真正的首领。”
“哦不不不不,那个家伙并不是这么光明伟大的人物,”女子站了起来,一下子坐到了他的腿上,伸出右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你可别被那个大骗子给骗了,阿映。”
“他追求的可不是什么人人平等的美丽世界,毕竟人世间本就充满了灾厄和不公,谁也无法拯救,谁也无法挽回。”
她温柔的注视着自己的恋人,出的话却分外残酷。
“他追随的是荒野女巫。”
“而荒野女巫追随的却是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