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鬼嫁2 婴勺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怜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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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瓷碗被婴勺一脚踢翻,铜板飞起,随着尘土在路人的脚步间滚动。没等婴勺大喊“捡钱了”,街对面的乞丐们便立刻望风而动,冲过来滚地捡漏,无数前来上香的和上完香的路人纷纷低头弯腰,追着铜板你撞我我撞你。

    官差咬牙切齿,一边大喊着“官府办差,闲杂人等退避”往前冲,一边在人群里被挤得东倒西歪。

    婴勺则拖着沉玉往人堆里冲,猫着腰躲避官差的视线。

    穿着开裆裤的娃娃坐在大街中央“哇哇”大哭,婴勺一边跑一边弯腰抄起了那光屁股蛋,视线一扫,揣着娃娃就冲向寺庙门前,将孩子往那急得团团转的妇人手里一塞。

    妇人喜极而泣,没拉住婴勺,倒是拉住了气血两虚的沉玉,拽着他的手臂千恩万谢。

    婴勺跑出去二丈远才发现后面人不见了,一回头看见沉玉一个大男人无比无奈地被个凡人女子大哭着拖住,翻了个白眼,冲回去将沉玉的胳膊一扯,随手拉了个路人的胳膊塞进那妇人手里。

    官差看见了他们,为首的大喊“在那里!”,拨开人群追上来。

    头顶匾额上“宝积寺”三个大字金光闪闪,婴勺重重地“啧”了一声,拖着沉玉一头钻进寺院。

    寺里虽然人不如外面街上多,但也挺拥挤。

    婴勺一进去立刻往旁边闪,极眼尖地瞄见一男子躲在墙角放水,“嗖”地一下移过去,在沉玉的注视下背对着该男子往后一踢,同时手极灵活地向后一勾,勾开了人家的腰带,一伸手摘下其外袍,放水的兄台尿到一半惊恐地被踹进了树林,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婴勺用法术封住了嘴。

    沉玉微微张口,阻止的话卡在了舌尖。

    他转向墙根处一位恰巧旁观了全程的货郎模样的男子,抱歉地一笑。

    货郎是个见过世面的,嘴边抽着嘴角一边用袖子遮住了眼睛,拎着自己空空的扁担,念念有词地离开,假装无事发生。

    婴勺直接换上别人的衣裳,看都不看,直接把脱下的破烂外袍往身后那中年男子的光屁股蛋上一丢,向寺院门口瞟了一眼——带着刀的官差在和守门的僧人纠缠。

    她回头看向不知作何表情的沉玉:“愣着干嘛?”

    沉玉喘着气,看了一眼上半身埋进树丛里的男子:“婴勺君真……”

    婴勺:“噢,你也得换。”

    沉玉:“?”

    婴勺飞快伸手,无视沉玉震惊的反抗,三下五除二把他的外衣给扒下来,反手一丢,那刚从树丛里爬出来的兄台兜头被蒙住。

    沉玉身上只剩下不太干净的里衣,脸色一言难尽,紧接着婴勺在他的脸上摸了一把,弄得他浑身的鸡皮疙瘩快要蹦出体外。

    婴勺怜爱地道:“漂亮的可怜儿。”

    沉玉生下来几万年头一回被人如此轻薄,又因天寒而嘴唇略显哆嗦:“你……”

    然而他来不及反抗。

    寺院门口的官差闯了进来。

    婴勺二话不再次将他的胳膊一拽,钻进人堆。

    寺院比想象中要大,从礼佛之人的穿着扮上来看,既有达官显贵,也有引车卖浆之流。

    婴勺在人群中巧妙地穿梭,听见旁边人今天是大年初一。

    西天那老家伙的诞辰,难怪庙会挤成这样。

    “佛陀竟有如此威望。”沉玉一边喘着一边惊讶地。

    婴勺瞥他一眼。这人——不,不是人,管他是什么——显然是四境轮里土生土长的老人了,完全不通外界风云。

    身后有官差拨开人群追来,婴勺手指一抬,香炉上那比人高的柱香倒下好几根,一阵兵荒马乱。婴勺重重地“啧”了一声——这具身体的法术属实不行,连一顶香炉都挪不动。

    她摁着沉玉的脑袋往经幡底下一钻:“你觉得佛陀是个什么角色?”

    “是个好人。”沉玉体力不济,差点跪在地上,勉强绷住微笑,“婴勺君何必试探,在今日之前,我这辈子就没出过四境轮。”

    “真可怜。”婴勺用力将他拽起来,手掌一扫,挑水的和尚脚步歪斜,一桶水浇在了香客的脚上。香客是个有头有脸的,跟在后面的下人立刻上来,帮忙的帮忙理论的理论,闹哄哄的拦得官差跟丢了人,一个个着急上火地跺脚。

    婴勺躲在经幡之后,看着七八名官差兵分好几路四散搜索,还有两个挡在了门口的必经之路上。

    她向后捅了捅:“咱们怎么出去?”

    半晌没得到回应。

    她回过头。

    沉玉脸色发青地坐在地上,喘得快要断气。

    婴勺再次“啧”了一声:“你这也太虚了吧兄台。”

    沉玉没顾得上理她,只有眼神传递出了不满。

    婴勺想了想,道:“我没抽你多少魂魄,你别这样看着我。是你自己虚。”

    沉玉捂着胸口,憋了一会儿:“是这具身体虚。”

    婴勺道:“都一样。”

    然后一只手扯住了婴勺的裤腿。

    婴勺低头。

    “施主。”穿着灰色僧袍的奶娃娃揪着她,仰着头眼泪汪汪,“经幡不能卷。”

    不远处,官差举起手往她这边指。

    婴勺低着头对着那奶娃娃假笑道:“那我应该怎么办呀?”

    大约孩子于察言观色这一方面总有些独到之处,那一身灰的奶娃娃不知怎么的在婴勺的笑容下读出了咬牙切齿,当即嘴一瘪,汪汪的眼泪夺眶而出:“施主、施主好凶!”

    婴勺:“……”

    沉玉:“……”

    官差:“在那儿!给我追!”

    婴勺重重地一跺脚,一拔腿,没拔动,低头一看,那奶娃娃已然跟个沙袋似的挂在了自己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统统往她衣服上抹,嚎得生怕吵不醒明堂的佛祖。

    在路人频频侧目下,婴勺毫无心理负担地将那僧侣从自己腿上扒下去,团成一团放在了经幡下的石墩上,用他自个儿的袍子给他抹了把鼻涕,拖起沉玉飞快开溜,挤着人流的肩膀钻进了大雄宝殿。

    殿中有僧侣在诵经。

    大殿正中央供奉着结跏趺坐的佛祖金身,蒲团上跪着前来祈愿的男女老少,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却十分安静,就连孩童的啼哭都似乎刻意放低了声量。

    婴勺一进去就立刻整了整乱七八糟的衣服,向后拍了拍沉玉,示意他沉稳点儿。

    沉玉对她报以一个微笑,眼风往身后一扫,示意追兵快到了。

    婴勺往旁边一闪,从窗户里边探出半颗脑袋瞄了一眼,看向沉玉:“我觉得他们是来抓你的。”

    沉玉嘴唇苍白,却仍旧很有礼貌:“我觉得正好相反。”

    婴勺“嘁”了一声,再看了眼外面。官差已然快到殿外,好在他们二人暂时还没引起大殿中人的注意。

    婴勺:“我们分开走,你走那边,我走这边。”

    沉玉:“不。”

    婴勺:“那你走这边,我走那边。”

    沉玉:“不。”

    婴勺:“你想怎么样?”

    沉玉:“婴勺君,你能背我走吗?”

    婴勺觉得此人忒不要脸。

    她盯了沉玉一眼,耐着性子敷敷衍衍地架起他,沿着墙根往后门挪,然而那些官差不知如何互通的讯号,眼见着后门也有人包抄了上来。

    婴勺低声道:“不是我不想带你,属实是你太沉了。”

    沉玉还没来得及反驳,那支着自己半边身子的力量一撤,他的身体一歪,差点摔在了地上。

    门口官差大跨步跃了进来。

    沉玉一回头,大活人凭空消失,只有香案下一角帘布动了动。

    此时在香案前参拜佛祖的恰是先前目睹婴勺扒人衣裳的货郎,此人很是震惊,似是想要呼喊,但一转头撞上沉玉的目光,大约觉得自己大年初一就犯了太岁,赶紧扛起扁担开溜。

    沉玉无奈,捂着胸口喘了两口气,想要躲到顶梁柱后面。然而他刚一挪动,就被抱住了腿。

    先前那控诉婴勺的僧侣这回准确地抱住了在逃犯之一,抬着泪汪汪的双眼,圆脸上海沾着香灰,嘴角瘪得厉害。

    沉玉自认长得没婴勺凶,他努力想攒出一个笑来,然而那奶娃娃依旧透过笑容看见了他漆黑的本质,“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哭声引起了殿中人们的注意。沉玉抿了下嘴角,筋疲力竭地放弃抵抗,抱着那哇哇啼哭的僧侣,干脆席地而坐。

    三四个带着刀的官差从各个方位冲进大雄宝殿。

    沉玉被绑住了双手。

    “还敢跑!带走!”领头的官差一挥手,大声喝道。

    居然真是来抓自己的。

    沉玉费劲地抬起手擦了脸上的唾沫,瞥了眼静悄悄的香案。

    两名官差一左一右把他架起来,沉玉正累得慌,懒得自己走,有人扛着正合适。然而他不太想独自享受这等礼遇。

    “且慢。”

    官差回头:“有何话?”

    沉玉扭过脖子,往佛像前扬了扬下巴:“那儿,还有一个。”

    官差们对视一眼。

    蜷缩着躲在香案帘布后的婴勺:“……”

    布帘被掀起,婴勺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官差薅了出来。

    下手的人很不礼貌,她就地滚了一圈,吃了一嘴香灰,然后被提起来,迎头碰上沉玉对着她笑。

    那道貌岸然的杂种对她做口型:饿了。

    婴勺报以一个记仇的笑:吃牢饭吧你。

    架着婴勺的官差看清了她的脸,大声:“大人,是他!”

    领头的官差走近,粗鲁地抓开了她额上垂下的头发,看了眼手上的画像,大喜:“两个都逮住了,带走!”

    官差押着他们离开。

    佛祖结跏趺坐,一手触地印,垂眸俯视众生。

    婴勺抬头与佛像对视一眼,刹那间仿佛回到了幼年在什刹海莲花座下听讲经的无聊日子。

    那阵子师父去了凡界收徒,把自己丢给了那杀千刀的魔尊长渊。长渊是个长着张书生脸的人渣,一直令她十分讨厌,但当那人把她的原身团成一团塞进怀里藏着,陪她去偷佛祖后院的人参果时,她觉得这个人渣还算识相。

    这寺中供奉的佛像与佛祖本尊的长相差的不远,只是佛祖本人没那么金光闪闪,也不会反光。

    尤其不会把那人渣的脸映得清清楚楚。

    嗯?

    人渣的脸?

    婴勺被官差粗暴地架出大雄宝殿,被自己视线中方才一闪而过的脸吓得后脖子汗毛倒竖,在门槛处蓦地回头——

    那巍峨金灿的佛像盘膝之处,正倒映出一双震惊的长渊的眼。

    随后她便被摁下头推出了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