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鬼嫁10 “……就是脾气太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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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婴勺觉得这些官差比昨日那一拨威武很多,也客气很多。

    她和沉玉被押进一辆没有窗户的马车里,车门从外面上了锁,木条缝隙间透进外面的光。

    马车颠簸,沉玉盘膝靠坐着道:“我不太明白……”

    婴勺道:“大概意思就是我俩犯事儿了,要抓我们问罪。”

    她把声音放得比较低,以免被外面的人发现异常。

    沉玉问道:“所以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婴勺道:“不清楚,或许是换个牢房,或许是要审我们。”

    沉玉:“怎么个……审法?”

    婴勺:“我怎么知道。”

    沉玉:“我们一定要待在这儿吗?”

    婴勺:“你自然可以出去。”

    沉玉:“我若离开了这具身体,就看不住婴勺君了。”

    婴勺:“如意指还没拿到手,我不会跑的。我倒是很好奇,你若走了,这具身体会是什么样子。”

    沉玉笑了一下。

    婴勺在晦暗的马车中看着他的神色,扬了扬眉:“你这什么表情?”

    沉玉道:“昨夜婴勺君离开了一会儿吧。”

    婴勺抱起双臂看着他。

    沉玉一笑:“不必警惕,我被铃铛声吵醒,恰好看见的。”他顿了一下,“你想问我看见了什么?”

    婴勺反问:“不然呢?”

    沉玉道:“看到的不多。”

    婴勺歪着脑袋等他完。

    沉玉弯了下嘴角:“这身体用着不太习惯吧?”

    婴勺:“……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沉玉安慰道:“这凡人挺俊的,不亏。”

    婴勺:“还要你?”

    长渊那狗娘养的俊不俊她能心里没数?

    沉玉:“放心,我不认得你。”

    婴勺:“那你出来给我看看,不定我认得你呢。”

    沉玉:“大可不必担忧,婴勺君不会认得我的。”

    婴勺不置可否。

    沉玉道:“昨夜你离开后,这具身体毫无异状。”

    婴勺盘起腿:“毫无异状是什么意思?”

    沉玉:“仍在呼吸。”

    婴勺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上面掌纹分明,阴暗的光线里能看见些许血管。

    这不是一具尸体。

    沉玉的也不是。

    “你在我之前醒的。”婴勺道。

    “不错。”沉玉道,“那时你也是活着的。”

    婴勺不抱太大希望地问:“你能看见这身体里还有其他魂魄吗?”

    “我没那么神通广大。”

    婴勺靠在颠簸的马车壁上,阴影落在脸上,看不清表情。

    她一直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此刻附身的不是一句普通的身体,而是顾惜当年的凡身。

    按照事态发展,这个时候的顾惜一定是活着的,倘若她抢占了这具身体,那么原本属于顾惜的魂魄必然会受损,身体自然也会受到相应的影响。然而以目前的状况看,她的侵占没有对原本的顾惜产生任何影响,反倒是她被禁锢在这身体里出不去。

    她想起昨夜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长渊。

    穿越了六万年的时间来到这里,长渊所花的代价一定不。

    这四处都古古怪怪的凡世,一定和他有脱不开的干系。

    等等。

    长渊既然进来了,他难道不知道那结界是可进不可出的吗?

    不可能,他必然知晓出入这凡世的方法。

    沉玉看见婴勺忽然坐直了身体,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猜不透婴勺脑子里的想法,于是继续将自己没完的话给完——

    “你不是鬼吧。”

    马车内忽然发出崩裂声,一道亮光透进来,沉玉低头,尖锐的木刺已经抵在了自己的喉咙。

    沉玉:“……婴勺君你脾气真不好。”

    车外的官差叫嚷着“什么情况”“怎么突然破了”“里面在做什么”。

    婴勺皱着眉,略扬声:“吵死了!”

    沉玉顶着脖子上的夺命锐器,沉稳地冲外头道:“别担心,我们还在。”

    官差迅速贴上了封条。

    婴勺在沉玉完那句话的时刻就伸手穿透马车的木板条,二话不掰了条木刺下来,结结实实地扎在对方的喉咙口。

    她的眼神很冷。

    沉玉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在流血,那木刺陷入他的皮肤里,很疼,但他并未表现在脸上,反倒笑了一下。

    “婴勺君,是否有人过,你这时刻将旁人当做敌人的性情,很——”他顿了一下,“很适合四境轮。”

    婴勺握着木刺的手稳稳当当:“刚好知道,不必别人告诉我。”

    沉玉想点头,碍于脖子上的利器,忍住了。

    他似是有些无奈,笑着叹了口气:“我过,我们北境人并不都是以魂魄为食的。我们城主也不是。”

    婴勺挑了下眉。

    “至少现在不是。”沉玉改了口。

    马车外的官差察觉到里头的动静,在外面重重地敲了几下:“嘀咕什么呢!”

    婴勺:“关你屁事!”

    官差:“……”

    那人似乎要还嘴,但被旁边的人拦住了。

    沉玉若有所思:“你我似乎身份不一般。”

    婴勺:“管那么多做什么。”

    沉玉盯着她:“婴勺君,你似乎对这两位凡人甚是熟悉。”

    婴勺:“怎么,还查我祖宗十八代?”

    沉玉:“不敢。只是婴勺君若是知晓些有价值的,不如分享一下,你我二人如今也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也好群策群力,合力突围。”

    “确实。”婴勺手上的利器毫不放松,略作思考,似乎被动了,“我倒是猜到一点有用的。”

    沉玉:“洗耳恭听。”

    “我眼下确实是被困在这身体里出不去。可有些人就不一样了。美其名曰体验生活,实际上是出来了也没用吧。”婴勺微微弯着嘴角,看着沉玉嘴角的弧度逐渐落下,为了避免被外面的凡人听见,她凑到沉玉的耳边,放低了声音,“为何这么着急离开呢?在这凡世使不出法力吧,沉玉君?”

    她话时,气息隐隐吹动沉玉耳际的头发。沉玉没有动。

    从这个角度,婴勺只能看见他耳后的青筋。她脸上笑着,拍了拍沉玉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没了法力不习惯吧?放心,我没想要你的命。你也知道,我毕竟不是你们四境轮土生土长的人,没那么喜欢杀生。何况你还有魂魄在我的手上,我何必急着杀你呢?”

    沉玉的紧绷只是很短的一瞬,这一瞬来自于他人生中极少见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经历。眼前这人阴晴不定,即便他心中笃定婴勺当下不会杀自己,身体还是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的反应。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牵着婴勺的鼻子走,但现在看来有点行不通。

    婴勺余光瞥见沉玉颊侧的虎爪骨在阴影下动了动,如同咀嚼时的动作,然后慢慢放松下来。

    她拉开了与沉玉的距离,暂时让木刺离开了对方流血的脖颈。

    她笑着,笑意却未及眼底。这神态若是以她的原貌做出来,必是锋利冰冷,可长渊天生一双漆黑的眼珠子,眉眼深邃,即便身为凡人时尚无日后的威势,可这样沉下脸,还是令人害怕的。

    沉玉忽然笑了一下。

    他这两日的作风一直很礼貌,笑意总挂在脸上,让人觉得容易亲近,却也仅止步于礼貌二字,看多了便是心机深重。此刻这个笑却轻巧地笑出了声,伴随着眼角的弧度,仿佛真想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事。

    他的食指在自己脖颈上一抹,摸下一指尖的血,嘴角还是弯着的。

    婴勺刚想开口,便听见他道:“四境轮里女子不少,但婴勺君这样聪明还能杀的,必然很招人青眼。”

    婴勺听他满口废话,又开始烦了。

    沉玉显然看见了她的表情,只觉得有趣,继续道:“尤其年纪的,不如投身于我们璧城主麾下,必会好好重用你。”

    婴勺觉得自己被火上浇油了。

    鬼晓得这人什么来头,瞥一眼生魂就能看穿别人的年纪。

    像个扒人祖坟的算命鬼。

    婴勺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面无表情地道:“你完了吗?”

    沉玉:“只是……等下!”

    婴勺一拳挥出去。

    马车里“嘭”的一声,外面的官差连忙拍墙板:“又在干嘛!”

    婴勺揉着拳头:“没事儿,兄弟两个交流感情呢。”

    沉玉不可置信地捂着鼻梁仰着头,却仍要坚持把话完:“……就是脾气太差了。”

    婴勺泄了愤,舒适地往墙板上一靠。

    沉玉捂着鼻子,蹭了下,有温热的血液流到嘴巴里。

    沉玉:“……”

    这身体确实是活着的。

    马车里阴暗,婴勺看着沉玉涨红的脸,倒是觉得他此刻的表现比平常生动多了。

    沉玉这辈子头一回遭遇如此直接的动粗,不知是惊的还是怒的,连耳朵都红了。

    他流着鼻血,强忍住不失了风度,望着黑黢黢的马车顶,忍了半晌,低低地冒出一句:“哪怕来早一步呢。”

    婴勺没听清,正要凑过去问他的什么,忽然脸色一变。

    下一刻,半个马车被炸飞,婴勺抱住头,连人带车一起翻滚着摔出去。

    街道上的人群四散奔逃,婴勺在滚落在地上之前撑起了结界,和沉玉滚做了一团,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握住了手腕。

    沉玉脸上还糊着自己的鼻血,一手捂着自己滚落时被婴勺无意杵到的胸口,推开翻到在身上的簸箕,在混乱中拉起她:“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