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极涡7 这一次,长渊的失望无法再复原……

A+A-

    那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如山崩一般轰隆作响,婴勺一开始还以为是地动的响声,但她环顾四周,似乎只有她一人听见了。

    这地动亦来的蹊跷,来去十分迅速,仅仅几个呼吸间便恢复了平静。虽然使众人受到了惊吓,晃动的幅度却十分微,所有的房屋都还好端端地矗立在原地,几乎没有人受伤。

    而那起先震在婴勺脑子里的声音,虽然是与地动同一时间出现的,却并未随着地动的平静而消失。

    它只是变弱了,婴勺依旧能听见那绵延的、来自四面八方的震动摩擦声。

    有些类似轮回台转动的声音,却并不是。

    “你听见了吗?”她观察着四周,声问白檀。

    “听见了。”白檀喘着气,在她的衣领里寻了个结实的地方,尽量让自己坐稳当。

    “什么声音?”婴勺再问。

    “我也不知道。”白檀道,“但这是第二次了。”

    “你是地动?”

    “上一次没有地动。发生在两个月之前。”

    两个月之前,她还在四境轮里没出来。

    “这声音只有我们能听到,肯定有问题。”婴勺道,“这凡世问题太多了,不行,我得尽快离开。”

    白檀:“你要去找人?”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婴勺不深究了,“我眼下在这个身体里出不来,你可有法子帮我?”

    白檀道:“我只知道你如果要通过涡结去到其他凡世,就不能带着这个身体一起。你知道此地所有的凡人都无法离开,包括暂时身为凡人的顾惜。你能等得到他成魔吗?”

    “魔是成就成的吗?没这么快,景王半年后才死,那时候长渊才成魔的。”婴勺道,“我等不了那么久。”

    白檀想了挺久。

    婴勺:“有办法吗?青鬼之前都能把我从这身体里弄出来。”

    白檀摇摇头:“我从没接触过这方面的法术。”

    婴勺:“要不你拿青鬼那镜子试试?当时就是他用那镜子把我吸出来的。”

    白檀想了想:“或许可以试试。”

    婴勺:“镜子在哪?”

    白檀:“我把它仍旧放在青鬼的宅子里,藏起来了。你等我,我马上去拿。”

    他着就往外跑。

    婴勺提醒他:“把那鬼娃娃带走,别留他在我衣领里尿裤子。”

    白檀低头看了眼鬼娃娃光溜溜的屁股,诚实地道:“他没有裤子。”

    婴勺:“……反正你把他带走!”

    押送顾惜的官差看疯子似的看着她:“带走谁呢你?”

    婴勺没理他,由着白檀翻到自己肩膀上,悄悄地离开了。

    三司会审已经结束了,今日是景王谋反案宣判的日子。

    陈策和顾惜,以及案件牵连的一干人等,皆跪在堂中,听候发落。

    他们早就预料到了结果,当庭上主审官完“斩”字时,景王弯腰磕头,一语不发。

    顾惜则被判了流放。

    他们被关进了不同的牢房,景王甚至没能和顾惜上一句话,二人就分开了。

    七日后,他们一个要人头落地,一个要踏上不归之路。

    锁链重重地挂在牢门上,隔壁牢房中其他犯人的窃窃私语,角落里的滴水声,仿佛都处在另一个世界。只有顾惜自己,静静地坐着,却像是浑身上下都在滴血。

    婴勺坐在牢房的茅草堆上,心中有一些焦灼。

    还有一丝难以言明的恐惧。

    焦灼是因为白檀并未按时回来。以他的本事,来往京城和郊外不过是眨眼间的事,不至于夜幕降临却还没有音讯。婴勺不认为白檀是主动食言的,一定是路上发生了意外。

    她还揣着那山虫精,朱厌命在旦夕,她一刻都不能耽搁。

    畏惧则是因为,她察觉到,长渊已经开始入魔了。

    或许并不是今日,而是始于更早的时候。他艰难地跨过了灭族之仇的槛,好不容易开始重新接受这个世界,后者却再一次令他失望了。

    这一次,他的失望无法再复原。

    婴勺对长渊的这一段记忆印象很深。虽然当时年纪,又时间太长,只记得大概发生了什么,但她因为看到了这些,一直很心疼长渊。此刻让她重新以如此近距离的视角一点一点地体会这些细节,她有些受不了。

    她此时在这个人的身体里,有些分不清他和自己的心情。顾惜的情感太沉重了,压得她魂魄都有点抖。

    顾惜和长渊还是不一样的。

    毕竟年纪轻轻的,还没来得及在六万年魔界的厮杀里淬炼成个没有心肝的王八蛋。

    婴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望着天窗透进来的一点月光,心想。

    幸好长渊不在,她能不考虑面子,稍微花一点时间,心疼心疼顾惜了。

    ****

    从鬼界离开后,长渊直奔西天梵境。

    梵境漂在什刹海上,这里半寸土地都没有,只有随脚一踏便会出现得恰到好处的无根莲。

    也就长得好看,屁用没有。

    他已经几千年没来过这个地方了,上一次他闻见这里的佛莲味,还是替和带婴勺来听讲经。

    婴勺婴勺,又是婴勺。

    长渊踩在莲花路上的时候,心里浮现隐隐的烦躁。

    而距离梵境越近,那呢呢喃喃的念经声令他更烦躁了。

    今日似乎还有讲经会,他老远就看见一群天界的老神仙那花里胡哨的气泽,数了数,太上老君和南斗星君都在。

    长渊本想绕路,直接去找佛陀,谁知他来时没隐藏气息,那边的老熟人们也早就注意到了他。

    太上老君隔着一排排莲花座,老远冲他招了招手:“魔尊来了。”

    他实在是梵境的稀客,老君这么一,一群上了年纪老神仙和刚飞升没多久还没见过魔尊的嫩瓢齐刷刷转过头来,连几位坐的佛都睁开了眼。

    长渊:“……”

    好烦。

    他走了过去。

    仙君们纷纷对他行礼。

    长渊点了点头:“诸位好久不见。”

    太上老君胡子花白,架着个拂尘从莲花座下走过来,总是笑得很慈祥:“魔尊事忙,好久没来天界看我们这些老头子了。”

    长渊道:“广胤可能不怎么喜欢我总去天界找你们聊天。”

    太上老君:“天帝陛下怎会如此心胸狭窄。”

    长渊无所谓地笑了一声,他转头问:“佛祖可在?”

    一旁的菩萨道:“阿弥陀佛,今日佛祖未曾出席。”

    “魔尊陛下找佛祖有事?”月老问。

    月老虽然年纪一大把,却长着一张颇为年轻的脸。

    “有些事要问他。”长渊道,“月老看起来气色挺好。”

    “魔尊看起来气色也不错。”月老语出惊人,“是因为成亲了吗?”

    周围顿时陷入沉寂。

    太上老君的拂尘掉在地上,他身旁的童也呆在那儿忘了捡,被莲花接住了。

    嗑花生的南斗星君一个哆嗦,花生滚落,被一旁挤进来的吞金兽张嘴吞了下去。

    长渊脑门上蹦起一根青筋。

    他转过身,正眼看向月老:“月老从哪里听的这桩大事?”

    月老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姻缘柱上新刻的名字,也就前两日的事,与西南——”

    他的嘴被封住了。

    长渊转头对竖起耳朵听八卦的菩萨:“带我去见佛祖。”

    菩萨在前面给他引路,身后留下一群神仙围着月老叽叽喳喳地问来问去,月老着哈哈,绝口不提。

    什刹海四处都是僻静之地,佛陀长居的其中一隅,是离大千世界最近的地方。

    长渊看到了什刹海中映出的各个凡界纷繁交错的景象,然后看到了那其中端坐着的岿然不动的佛陀。

    他没有再接近。

    菩萨行了礼,退下。

    长渊在原地站立了许久,才抬步往前走。

    什刹海中幻化着凡界的画面,一片又一片,繁芜复杂。

    长渊停在了佛的旁边。

    “数万年了,看着这凡界的景象,可还会不适?”佛开口。

    他的声音平静朴素,和长渊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听不出年纪,没有情绪,甚至听不出慈悲。

    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丝毫无法让人联想到凡界各处金灿巍峨的大佛像。

    长渊:“会。”

    佛道:“既然如此,又为何因凡界之事来寻我?”

    长渊:“你为何布下结界?”

    “因为你成魔。”佛道,“那凡世处于极涡之中,若不将你引出的魔气锁住,周围的凡世皆要遭殃。”

    什刹海中的画面忽然变成漫天血雨,电闪雷鸣之夜,无数张惨白尖叫的脸从中闪过。

    这里的动静引起了不远处讲经集会众人的注意,却无人敢过来一探究竟。

    长渊再问:“为何没有轮回?”

    “亦因你成魔。”什刹海映照出的闪电一瞬间将整片天空劈得雪亮,佛平静地回答道,“你对那里的憎恨针对所有活着的人,虽然你当时已离去,但若任其发展,你的魔气将在那片土地上孕育千军万马,杀死所有人。他们将不能转世。”

    什刹海中那个幻影与长渊的身影重叠,闪电再一次劈下,这一次劈在了长渊的身上。

    就像六万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

    长渊良久一语不发。

    “虽然我知道你这样做是对的,”他静静地看着前方,开口,“但我还是想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