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极涡8 “我的罪是没能引你步入佛道。……
长渊这话时不带任何情绪,但无人敢他的杀意不是真的。
佛道:“你心中的业障虽已无法消除,但你能长到如今的模样,已是一种圆满。”
然而长渊没有听他话。
“我把我的轮回给了他,六万年过去了,如今你跟我他们所有人都没有轮回。”长渊道,“六万年,他要无休止地反复度过陈策的一辈子。他犯了什么罪孽,要受这样的罚?”
佛沉默了片刻。
长渊在这紧绷的沉默中忽然笑了一声:“难怪,难怪六万年前你去冥河走了一遭重新做人。”他看向别处,觉得好笑,“你是为了自己的决定而赎罪。因为你选择了秩序,代价则是那个凡界所有人的轮回。”
“我的罪是没能引你步入佛道。”佛,“因这一步未达成,后续不论如何做选择,都将有牺牲。”
“那陈策该来找谁偿他的债?”长渊道,“他什么都没有做。”
“那孩子原本便已经失去轮回了,是你舍弃了自己的轮回赠予他。”佛道,“倘若解开那凡世的轮回封印,这六万年来积攒的魔气将会祸及数个凡世,因此必须阻止。”
长渊:“行,我知道了,没法儿和你到一起。你知道四境轮的事吧?”
佛道:“三千年前榭陵居撼动四境轮,导致四境轮与那凡世相连,也是因为魔气的吸引。那些妖魔如今大都困于极涡之中,暂不得出。”
长渊:“总有一天会出来的,防不住。不如尽快将极涡给拆了,让他们出来,我魔界与天界自然会去收拾。”
佛道:“四境之人倘若不作大乱,不必过于在乎。他们总有一日是要回去的。”
长渊愣了一下:“你什么?”
眼前的血雨腥风消失,什刹海变得平静,继而浮现满目氤氲的紫藤萝,白毛金纹的讹兽在秋千上荡来荡去,飞到树顶,变成少女的模样,又从雪槠树茂密的树冠中钻下来,坐到树枝上,摘了一片银亮亮的叶子,忽然又变成讹兽,往下一滚。
长渊伸出手来接,毛球滚落在他的怀里,然后消散了。
他在原地怔了半晌。
佛叹了一口气:“业障。”
长渊掉头就走。
“长渊。”佛叫住他,“我当初给你起这个名字,乃因见你悬于深渊边缘,或挣扎爬出重见天日,或就此坠落深渊。你选择了后者。”
长渊听着他话。
佛问他:“如今可有后悔?”
长渊毫不犹豫,丢下“没有”两个字,飞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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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见那把伞出现在月光里的时候,婴勺差点落泪。
上官怜收起伞,冥河水停在了窗外,被月光照得丝丝缕缕的。
她神情复杂地环视一周,然后将更加复杂的目光放到了婴勺的身上:“三百年不见,你的兴趣倒是越来越……独特了。”
婴勺:“我是不是见人就得解释一遍,不是我自己上他的身,是他强行把我吸进来的。”
上官怜:“魔尊应该不图你什么……哎哎哎别扑!离我远点儿!就算是用魔尊这张脸蹭我也不行,男人都不行!”
婴勺含泪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向她遥遥地伸出手。
上官怜勉强碰了一下她的指尖,连忙收回去:“行了,难得室内见你一次不用下雨,还摸不着尾巴……吧,这三百年跑哪儿去了?”
婴勺招招手,再拍了拍自己旁边的茅草,示意她过来坐。
上官怜看不得她用这张脸对自己做那些表情,翻了个白眼看向高窗外,长吐一口气,勉为其难地坐到她的旁边。
“有话就。”
“来话——”
“行了那就别了。”上官怜断她,“直接你现在要做什么。”
婴勺:“……我好不容易决定要给你讲这个很长的故事,你知道我下定决心有多难吗!”
上官怜看了她一会儿。
婴勺以为她能出什么好话。
“还是别了,看着你这张脸我就胃疼。”上官怜转过头不看她,把伞往旁边一放,“憋着。”
婴勺看着她:“无情的女人。”
无情的女人:“我顶多还有一句话的耐心,你想好再。”
婴勺深吸一口气——
上官怜冷静地补充:“自己断好句。”
婴勺卡住,顿时泄气了。
“我从来到这里就给你留印记了,你既然能找过来,能不能把我一起带出去?”
上官怜:“你若换个人挂阵眼,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婴勺:“找江疑实属没办法的办法......而且谁知道你俩还没和好!”
上官怜:“你完了,你还在我跟前提那王八蛋的名字,你更别想出去了。”
婴勺做哭泣状。
上官怜面无表情:“魔尊如果知道你这样揉捏他的身体,他会把你埋进罗山坑里的。”
罗山原本是血海里的一座山,因三万年前刑旸葬身的那一场大战,被夷为平地,血海在那处形成了漩涡,因此称为罗山坑。当年无数魔界人死在了那里,煞气极重,成为无人敢接近的埋骨之地。
“我是真没法带你出去,我能走冥河水出入,但你这有血有肉的不行。”上官怜转头看她,“你眼下附在魔尊的身上,那他人呢……等等,这不是魔尊?”
婴勺叹了口气:“我就,来话长。”
上官怜总算决定听她这个长话。
婴勺大略地同她讲了一下自己眼下的状况。
上官怜在听见“四境轮”三个字的时候相当震惊,但很快冷静下来:“近些年,这附近几个凡世通报的恶鬼例多得异常,但因为是极涡,灵界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对付,看来与四境轮有关。”
婴勺道:“这世上只有师父能应对四境轮,可师父眼下尚未恢复至全盛,我们只能先对付这些零散的妖魔。天界不可能派大批兵马进极涡围剿,唯一的办法就是......”
“就是把极涡拆开。”上官怜道,“但这个可能性太了。如果只是两三个还好,这个极涡里起码有八九个凡世捆在一起,不好办。贸然动手必然会有千万人死伤,天界不会冒这个险。但我得回去通报,四境轮不是事,得让尊神和帝君知晓。”
婴勺道:“除了这个,你想想办法能不能把我从这儿弄出去。我的是顾惜,他这个凡身应该离不开这个凡界,如果我强行要去别处,应该能让我从这身体里出来。”
上官怜:“只要弄出牢门?”
婴勺点头。
半炷香后。
“你确定是这儿?”寺庙前,上官怜撑着荷伞,四下环顾。
夜深,街市上一个人都没有,冥河水化作的雨不断地落在地上,湿了二人的影子。
婴勺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宝积寺的台阶下:“今日我便是从这里出来的,再过去便是江疑所在的凡世。”
“你今天第二次提那个王八蛋的名字了,等你从魔尊身体里出来,我定抽你一顿。”上官怜道,“这不对,我顺着你埋下的阵法过来找你,并不是从这里出来的。”
婴勺愣了一下。
上官怜驱使雨珠结成串,如游动的水龙,在空中四面八方来回试探。
“你看到了,这附近没有涡结。”
“怎么可能……”婴勺皱起眉,“涡结就算移动,也不会突然产生变化,除非……”
“除非什么?”
婴勺想到白天那一阵地动和那只有她和白檀听见了的奇怪的震动摩擦声,略沉了眼神:“除非有人在拆这个极涡。”
“拆……要怎么拆?”
婴勺下意识地握起拳头:“那可得,死很多人啊。”
上官怜沉默了片刻。
“我得回天界通报了,这事不能耽搁。”她看向婴勺,“你先待在这里,我去找尊神,她老人家一定有办法把你弄出去。”
婴勺点头:“但除了师父,你别和其他人提见过我的事。还有这个凡界的异常,也先别告诉别人。”
上官怜:“为何?”
婴勺:“事情有点复杂,等我办完事,改日再跟你细。反正是为了你好,不然长渊可能真要把你埋去罗山坑里了。”
上官怜:“……你俩见过了?”
婴勺到长渊就头疼:“别提了,冤孽。”
上官怜拍了拍她的背:“不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婴勺沉重地点点头。
上官怜也不多话:“你照顾好自己。走了。”
冥河水与上官怜一起离开了。
婴勺一个人站在街上,看着方才还湿漉漉的地面飞速变干,仿佛没下过雨似的。
她收起伞,看着寺门,走上台阶,轻轻地推开,走了进去。
上一次她来宝积寺也是深夜,那天才捅了长渊一刀,鬼使神差地跑来这里看一眼佛祖金身像,还和玉无更架,差点把这里拆得粉碎。
她走进庭院,想着倘若这时候玉无更再来,她肯定要被大卸八块的——顾惜这个身体修仙修了个半吊子,拧不过那鸟人的一根脚指头。
寺里依旧没有人影。
钟静静地悬挂在殿门前,空地上一左一右两座石塔对称地立着,描金的文字在清冷的月色下反着光。
婴勺搓了搓手,哈了口热气,悄悄地进了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