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极涡12 朱厌:“我尽量不让陶奉灭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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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即墨从哪里找来的帮手, 除了与他一同被四境轮吐出来的下属,那些一看就很耐的,竟然是一批魔。

    四境轮形成之时正值洪荒末年, 当初人界尚未成气候, 成魔的就更少, 因此被锁进四境轮的各个族类中, 魔是最罕见的。

    风神刀连卓是四境轮中最后一个魔,却死在婴勺手上。从他之后, 四境轮中再也不曾听过有魔的踪迹。

    帮即墨前战的这些人显然不是四境轮出身——即墨才刚出来一个多月,居然就已经培植了外在的势力。

    她想不通这人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的。

    更想不通这鸟人有什么资本能让人追随。

    于是她注意到,这里所有人的目标都是朱厌。

    这个想法听起来有些奇特,但仔细思考并不难懂——虽然这些人的矛头都指向朱厌, 却并非因听从即墨号令而指向朱厌,他们似乎有自己的目的。

    而除了朱厌的内丹,婴勺想不出除了即墨以外的任何人要杀朱厌的理由。

    真是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

    南境王朱厌虽然已经有衰老迹象, 但衰老的只是体魄,内丹的价值却依旧难以估量。

    婴勺的火刀削落一人的头颅, 滚烫的鲜血溅在她脸上时, 心想,倘若北境的璧城主有这么一天,她也得找这种绝佳的机会把他的内丹剖出来——倘若他有内丹的话。

    葛萍是树妖,于架一途上素来不怎么在行, 他为了保护朱厌本已经遍体鳞伤,婴勺来了之后,总算有人替他补上结界。他拿了山虫精便立刻给朱厌服下,却并没有见后者的伤势好转。

    朱厌静静地摇了摇头。

    他已经没救了。

    就算没有即墨这一场叛乱, 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注视着婴勺。

    她长得很,即便变回原形也还是很。

    却一直挡在他的前面。

    朱厌回想起自己三百年前第一次见到婴勺的时候,即便有那么多伪装,他仍旧一眼就看穿了她生魂的本相,那是四境轮里没有的族类,她不是四境轮的人,来历和名字都是假的。

    四境轮中处处危机四伏,对于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本来直接杀了才更简单。只不过因为是陶奉带回来的人,身份上也看不出有何不妥,朱厌便当给陶奉一个面子,没怎么理会,让她留下了。

    谁知这辈挺机灵。

    婴勺的法力在四境轮中寻不出源头,很是高深,在她的平辈中没有敌手,就连镰夭都败在了她的手下。何况她还杀了风神刀连卓。

    朱厌喜欢有野心的年轻人,谁都能在婴勺身上看到野心,朱厌还看到那野心是向着他的,这很好。杀连卓便是这位新将军递给他的投名状,风神刀有力地砸在南京王宫的地面上,在他的案前,得到他的青睐,堵上所有人的嘴。

    元婴于是成为南境王跟前新晋的红人。

    她似乎知道朱厌看穿了她的身份,但她假装不知,这成为她与南境王之间的某种默契——你帮我掩护,我帮你办事,谁都不亏。

    朱厌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出去仗,他喜欢南境的干旱与炎热,直到陶奉与婴勺收复了大半荒漠之地,带着沙蛛十三个部落向南境臣服,他才出去了一次。

    那时候他已经与婴勺很熟络,和陶奉一起,三个人坐在沙堡顶上喝酒,看着四境轮灰暗的没有月亮的天空。

    朱厌问:“为何选择南境?”

    这个问题他其实问过好几次,却都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一回,婴勺总算没有给他兜圈子。

    她咕嘟咕嘟地饮酒下肚,一擦嘴:“不是我选的,是我正好掉进来,正好被你家陶公公捡到了。”

    陶奉一喝酒就脸红,吹着风笑。

    朱厌:“璧城主想要招揽你去北境。”

    “又是谁的报告?镰夭吧?”婴勺“啧”了一声,“我无家可归,得找一个地方当成家,把一些人当做家人,才能有寄托。既然已经寄托了一个地方,就不想再换了。”

    朱厌:“你若是哪天想换了,同我一声。”

    婴勺与他碰了一壶:“怎么,提前灭口?”

    朱厌道:“我尽量不让陶奉灭这个口。”

    婴勺大笑。

    陶奉摸了摸后脑勺:“元婴婴不会的。”

    然而,那一晚,其实是个鸿门宴。沙蛛十三部当晚复叛,在众人酒酣耳热之际起兵突袭,元婴重伤,朱厌救了她的命。

    在病床上醒来时,婴勺跟朱厌自己愿意认他为亲哥,连陶奉都没有这个待遇,他还没陶奉长得好看,希望他知足。但朱厌数了数自己的年纪,再数了数她的年纪,委婉地表示当兄弟可能不太合适。

    婴勺觉得他不识抬举:“怎么,你居然还想当我爹?你个两条腿的生得出我这四条腿的么?就算你的羽毛好看,也不能这样欺负人。算了,那咱们兄弟也别做了,我还是做你的下属比较划算。”

    朱厌笑得很开怀,半个月后,便送了她一根用自己的尾羽做成的鞭子。

    后来那根鞭子便成为元婴将军不离身的法器。

    此时,朱厌垂着眼注视着护在自己跟前寡不敌众的婴勺,生魂不会流血,他却能看见她受伤的魂魄正有光点逸散。

    这样下去,他们都得死。

    朱厌动了动翅膀,再次崩裂了伤口,但他浑不在意,巨翼从内穿过金色火焰铸就的结界,挡在了婴勺跟前,夺命的法术在羽翼上留下深刻的沟壑。

    婴勺愤怒非常:“你疯了吗!”

    是了,这个来历不明的辈不仅机灵,还相当没大没,且脾气差,不管是开玩笑的时候,还是指着他鼻子骂的时候。

    朱厌觉得自己真是太纵着她了。

    这回得抓紧一些。

    他伸出了尖锐的骨爪,牢牢地抓住了婴勺,将她拖进了结界。

    金色的结界溃散,一道新的赤红烈焰筑起高墙,那是四境轮南境最烈的地火,比起东荒的离火丝毫不差,比离火红得更深,烧得对手分毫不敢接近。

    朱厌对婴勺张开了嘴。

    即墨疯了。

    婴勺也疯了。

    “你快放开我!你这个老……王八……蛋!”婴勺浑身剧痛,咬得牙龈冒血,可她在乎的不是痛,而是朱厌居然在这种时刻将内丹渡给她。

    朱厌是妖,没有内丹便活不成……可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她做这一切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费尽心机来找他,那么多年来开疆拓土又是为了谁?

    可她阻止不了。

    朱厌的动作太突然太快了,她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朱厌的内丹和他与生俱来的地火一同灌入婴勺的体内,这灼烧的痛感比当初患语虫带来的还要剧烈。

    婴勺跪倒在地,红了眼眶。

    “从今日起,你便是南境的王。”

    婴勺听见朱厌低沉的声音,她想回手抽他个耳光将他抽醒——其实在很多事上她曾经都想这么干,最终都没抽成——她一时间动弹不得,就像前两次吞噬神火的火种一样,火焰试图焚毁她的经脉,她反向驯服。

    即墨的情况也并不乐观。论单独斗,他从来都不是朱厌的对手,此番仗着人多势众,只要朱厌这方不再有人来搅局,他怎么都能把包括婴勺在内的三人磨死。

    可眼看着婴勺就要获得朱厌的内丹,他所图谋的一切都即将化为泡影,甚至可能在此丢掉性命。

    即墨浑身都是伤口,发了疯似的攻向结界,然而朱厌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筑起的结界犹如铜墙铁壁,即便落神涧风云变色山石崩塌,结界都纹丝不动。

    朱厌试图转头去叼自己的尾羽,然而他无力做到。

    葛萍已经无法维持人形,他伸长了枯老的树枝,帮朱厌拔下了那根最红的羽毛。

    朱厌衔着它,放在了婴勺的肩膀上。

    王鸟朱厌的一片羽毛几乎遮住了婴勺的半副身子。

    葛萍向新任南境王垂下了枝叶,以示臣服。

    “怎么,还真要我认你做爹吗?”婴勺扯动嘴角,却还是没能笑出来。

    朱厌低下头,在火铸的平台上松下了身体,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给你做条新鞭子。”

    婴勺嘴角渗血,握紧了拳头,猛地转头扑在朱厌跟前,“我要做这个王干什么?那都是你的疆土,你的臣属!”

    朱厌漆黑的眼珠望着她,大鸟的脸上分明没有表情,婴勺却觉得他在笑。

    “我在天界有家,我要去找我的家人,才不给你管那不相干的南境。”婴勺瘪了一下嘴,粗糙地抹了一把脸,“我再也不会回去了,老头!”

    “不要再回去了。”在轰隆隆作响的结界里,朱厌的每个字都很安宁,“去找你的身体,还有,替我看看你的家。”

    统治了四境轮南境七万年的神鸟朱厌,在拼到顶峰之后,经历了苍老和反叛,终于闭上了眼睛。

    内丹给婴勺带来的痛还没化开,浑身的血都没糊住她盯向即墨的眼睛。她一把揪住了葛萍,将其塞进一个结界里锁死,猛地向上推出深涧。

    在朱厌合眼的那一刻,与南境王共生的地火从他巨大的身躯上迸发出来。

    时隔三千年,落神涧再次陷入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