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枉死4 弦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和罗织……
婴勺自认不是亡魂。
而亡魂也确实逃跑了。
原本跟在这鬼差身后的亡魂们, 在婴勺夺走骨笛的那一刻,他们身上仿佛有某根看不见的绳子断了。
他们恢复了自己的眼神,惶恐而又充满野心地量着周围的环境, 然后——四散奔逃。
婴勺被震得脑壳疼, 一巴掌抽晕了鬼差。
瞎眼的鬼差不喊了。
但笛声已经传出去了。
婴勺揣起了骨笛, 叉着腰, 看着晕厥的鬼差。
片刻后,婴勺看着悬河里倒映着的自己以假乱真的青色鬼脸, 再将河水里头那真正的鬼脸往底下摁了摁,嫌弃地将骨笛在水里涮了涮,然后站起身来,一边走, 一边轻轻地吹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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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渊在拿走鬼差的笛子之前,就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在他亲自尝试了之后, 便完全确定了。
在“这丫头挺机灵”的欣慰之情下, 他将鬼差定住身形,扔进了悬河里, 将笛子洗干净并在衣服上擦拭完毕, 引了风替自己吹笛。
虽然笛声五音不全四处漏风,但那些方才还短暂地迷惑了片刻的亡魂,却也跟了上来,跟着他, 向第一声响笛的来源处靠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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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勺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劲往上飞,却都没有摸到冥河的半片水花。
这从枉死城上空经过的冥河,连通灵界、什刹海和无数凡界,如果她能顺利进入冥河, 就能从这枉死城中离开。
然而她现在怀疑这冥河是人画上去的,虽然一刻不停地流动,里面无数魂灵星星点点,却仿佛只是恰好落入枉死城的倒影——她觉得自己已经飞出了天宫三十三重天的距离,却压根摸不着。
婴勺怀着极度沮丧的心情落回地面,蹲在地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叹完了将眼睛从胳膊肘中挪出来,谁知看见了跟前两尺外站着的一双脚。
那脚上拴着锁链。
婴勺盯着那锁链,嘴角虚伪地弯起,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抬起头,与鬼差对视,举起笛子,了个招呼。
鬼差依旧盯着她。
婴勺没动。
鬼差抬起了脚步。
从她身旁走过去了。
婴勺等到那鬼差带着的最后一个亡魂都从自己身边走过,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她回头看那越走越远的鬼差,抛了抛手里的骨笛。
还真有用。
她将目光投向四方。
哪里都是路,没有任何阻碍,然而哪里都是阻碍。
没有任何通向外界的指引。
婴勺掏出怀里的如意指。
这里头还嵌着白檀的发丝。
这根发丝,是当初白檀在极涡中给她引路,二人一同摔倒时,她从白檀头上拽下来的。当时她对白檀的身份已经产生怀疑,留了这么一手。
她见白檀总在顾惜所在的凡世周边转悠,觉得此人或许与顾惜成魔有什么关联,因此原本是想要找他问长渊心脏的下落,谁知话没问出来,现在她自己还进了这么个鬼地方。
璧城主的如意指即便在枉死城仍旧发挥着作用,只是它虽然发着微弱的光,却丝毫指不出方向。
显然白檀不在枉死城。
而且距离太远,如意指也无法根据白檀的所在为她指出方向。
婴勺有些想揍人。
这鬼地方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
她把白檀的发丝从如意指中取出来。
在自己身上掏了掏。
在进鬼界之前,为了最大程度上避免被朽翁发现破绽,弦歌取了一段他自己的头发给婴勺带在身上,让她的魔气尽量逼真一些。
婴勺在自己腰带里找到了。
幸好没丢。
她将那一段束起来的发丝嵌入了如意指。
谁知,亮了。
婴勺豁地站了起来,睁大了眼。
如意指热得烫手,亮光明确地指出,这头发的主人,就在枉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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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和罗织一起,把烺樽从地窖中搬了出来。
“你这阵子去哪里了,陛下是不是在偷偷策划什么,不告诉我们?”罗织怕刮花自己指甲上的蔻丹,半点力气都不愿意出,就靠在旁边风凉话。
“你不如问我陛下去哪里了。”弦歌将烺樽挪到了原本放传信炉鼎的位置,假装它只是个高大些的普通炉鼎。
罗织不屑地笑了一声:“你会告诉我么?”
弦歌擦了擦额上的汗,坐了下来:“听你去了天门山。”
罗织想到这事就不愿话,“哼”了一声。
“你知道殿下的事了。”弦歌看向她,“讹兽族中如何?”
罗织:“他们族里怎样关我屁事?”
弦歌道:“若是太糟糕,殿下回去之后会难过的。”
罗织看了他两眼。
然后站直了身体。
“别给老娘兜圈子。人话。”
“殿下安然无恙。我们已经见过了。”
罗织捏了捏拳头。
弦歌连忙道:“不是我不告诉你,是你一直在龙肩。”
罗织:“你居然还找我的茬?”
弦歌往后退:“住,住,大将军,撒气不是这样撒的。”眼见罗织的指甲就要掐到自己身上,他连忙甩锅,“陛下,你该怪陛下,他严令我保密的。”
罗织:“那你现在为何又告诉我?”
弦歌道:“我觉得这个事瞒不住了,天界已经有了点风声,好像先前有人在天宫发现了婴勺殿下的踪迹。”
罗织想不明白:“陛下为何要瞒着?”
弦歌回忆着自己从婴勺嘴里听到的那些,道:“殿下恐怕去了个不得了的地方,她现在修为也很了不得,陛下大约是为了保护她……毕竟她族中一堆事,挺麻烦。”
罗织道:“姬纣已经死了。”
弦歌愣了愣:“这我倒是不知。”
罗织:“姬纣的毛发出现在了龙肩,这事应该已经有人和你了。”
弦歌点点头:“我查到姬纣早年被驱逐时,在龙肩待过一阵子,可能是那段时间留下的。”
罗织道:“姬纣那贱/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龙肩这场叛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我们怎的先前半点风声都没收到?”
弦歌道:“此事恐怕与鬼族有关……此事来复杂,简而言之,姬纣被天门山驱逐之后,曾长时间与鬼族为伍,仅凭她一人之力,是不可能操控龙肩的,她顶多是颗棋子,背后有人。”
罗织道:“战火是最近才烧得凶的,还了刑旸的旗号,我有些不安。”
弦歌道:“你不安还把唐闻一个人留在那儿?”
罗织翻了个白眼:“他要是死了我去他坟前磕一百个……算了还是十个吧,十个响头。”
弦歌点点头:“看来唐闻确实很不值钱。”
罗织一巴掌拍上烺樽,发出”嗡嗡“的回响:“你把它拿出来干什么?”
弦歌道:“陛下得想办法毁了。”
罗织愣了愣,看着这一丈多高的法器:“这么宝贝的东西?等等,不会刑旸真的要回来吧?”
弦歌叹了口气:“不准的。陛下有这个担心。”
“刑旸的心脏还没找到?”
“有线索了。”
罗织抱着双臂:“不会在枉死城吧?”
弦歌愁容满面:“不知道......反正他是去了。”
罗织甩手就走。
弦歌:“等等,陛下还有吩咐给你。”
罗织快步往殿门口去:“他都快死了,吩咐个屁!等刑旸活过来我立刻改投新主子!”
弦歌道:“你最近去看过唐不周吗?”
罗织脚步顿住:“怎么,一个养着秦烛心脏的尸体,有什么好看的?”
弦歌站起身,来到她身旁,凑到耳边,低声了一句话。
罗织猛地盯了他一眼。
走了。
弦歌然后愁眉苦脸地转向烺樽。
到底该想个什么办法,把它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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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勺找弦歌找得有点急。
虽然她知道着急也没用,就算找到了弦歌,他们也得面对出不去的问题。
但她心里堵得慌。
弦歌是和她一起下鬼界的,她被朽翁弄进了枉死城,弦歌肯定是被她祸害的。
万一真被她连累得在枉死城度过一辈子,她就是把心肝给他吃了也赎不清自己的罪过。
她还一直惦记着给弦歌找媳妇的事,总不能在鬼差里挑个母的给他过日子吧。
枉死城比婴勺想象得要大很多。虽然看上去荒芜,甚至地势都不太有变化,走起来并不太累,但在这大到没边的地方更显得处处一样,十分容易迷路。
在这里,婴勺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按着如意指所指出的方向走。
她先前走了三天才过了两次悬河,可见鬼差牵引亡魂渡悬河是有一定节奏的,不能让他们在悬河里待太久,也不能让他们太长时间离开悬河。
他们会带着亡魂在枉死城中四处游荡,在距离悬河的一定范围内活动。
所以在枉死城中,悬河其实是鬼差聚集的中心。
因此这一回婴勺是背着悬河走的。
然后她发现,自己似乎正逆着人流。
先前她还在亡魂队伍里的时候,从来没有碰到其他任何队伍,而在方才过去的短短几个时辰中,她就已经碰见了三个鬼差。
每一个鬼差都对她朝相反方向行进的行为投来了注意力,但因骨笛的掩盖,没有人发现她身份的问题。
婴勺觉得他们够笨的。
但如果他们稍微聪明一点,恐怕她就没这么好逃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