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大乱4 “你这是,在管我要和好吗?”……
罗织在龙肩之地待了三百年, 是当地驻军的主心骨。唐闻的叛变原本就已经对士气造成很大的击,这回罗织一倒,堪称釜底抽薪。按照信中所描述的, 叛军的新任将领显然具备超乎常人的法力, 甚至比唐闻还要强, 对方已经将驻军推进至龙肩边缘, 直逼魔界腹地。
各地守军已经出发支援龙肩,同时向王都求援, 在龙肩之外,给魔界围出了一面铁桶。
婴勺好不容易将目光从罗织重伤的那几个字上挪出来,放到了另外三个字上,张着嘴, 迟迟未话。
长渊:“你怎么了?”
婴勺指着那三个字,望向长渊:“你记得我和你提过的沉玉吗?”
长渊回忆了一下。
“就是我的,在你成魔那天他也在。那个人就是璧城主。”婴勺知道他肯定忘记了, “我当时提醒你要注意这个人……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引人注意。”
长渊想起来了:“你此人是从有四境轮开始, 他便活着。”
婴勺点头:“不定年纪比我师父还大。”
长渊拿过信纸,再读了一遍, 嗤笑道:“这样的人, 来魔界抢地盘做什么?闲的发慌?”
婴勺道:“这信中提到的不知来历的军队,十有八/九是北境的人……他娘的玉无更不会也在里头吧?”
长渊:“玉无更?”
婴勺摆手:“一个鸟人,不用在意。你要去龙肩吗?陶奉和罗织肯定对付不了璧城主,我虽然没有和他当面交过手, 但此人在北境做了这么多年的王,是非常不好对付的。”
长渊道:“他是魔?”
婴勺:“不是……不知道。”
长渊:“你见过他,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婴勺道:“我确实和他在一起待过几日,但确确实实无法判断他究竟是什么东西……我感觉不是妖, 也不是魔。”
长渊:“像榭陵居?”
榭陵居生前独居在西海之西,是天界与灵界共同孕育出的灵物,非神非灵,虽然在天界安居,却不属于任何一族。
“有可能……但这世上像榭陵居那样的人有那么多吗?”婴勺皱着眉想了半晌,“对了,我这里有他一片魂魄,可以去鹿吴山找弈樵查一查。”
“弈樵最近不在鹿吴山,你去洛檀洲找他。”
“那我现在就动身。”
“等等。”长渊叫住了她,“我和你一起去。”
婴勺:“你不要去龙肩吗?”
“不去了。”
“陛下。”弦歌这时候插话进来,“您是不是忘了,还有……”
长渊顿了一下,看向婴勺:“正好和这阵子在帮你看如何消除四境轮印的事。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好。”婴勺答应了,走了两步又觉得别扭,回头瞪了他一眼,“谁要你去!”
然后飞快地跑走了。
弦歌看着婴勺的背影:“陛下,殿下她……”
“别管她,闹脾气呢。”长渊道,“走,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
…………
婴勺回到寝殿,原本是想要收拾东西,但回来看到整整齐齐的房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可收拾的。
她这才意识到,这回自己不是离家出远门,是真真正正的孑然一身。
其实她以前出门也并不爱随身带很多行李,但总会有那么一两件是要一直带着的。
比如戚尹给她做的披肩,比如师父要她读的典籍,比如父王给她新的兵刃,比如她和长渊一起做的海螺。
海螺是从东海捡的。那还是好久好久以前了,那时她和洛檀洲的仙灵青樱一人在岸上一人在岛上,用海螺施法传讯玩儿,法术还不成形,但勉强能听见对面有人在话。青樱玩腻了,婴勺又拉着在洛檀洲做客的长渊玩,二人摆弄摆弄,最后弄出了个四不像的东西——海螺的另一头连着魔界王都的传信樽,只要长渊出现在附近,这只海螺就会发亮。后来婴勺一直把这只海螺挂在脖子上,直到回天门山被姬纣算计,她失去了自己的身体,才和它分开。
婴勺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颈,抿着嘴哼了一声,然后摸了摸胸口——朱厌的王羽被她变了一直存放在衣兜里,幸好没丢。
罢了,这房里没有一件东西是她的,能带走的东西得以后慢慢攒才行。
她听见院门口有脚步声,还以为是长渊回来了,转过身走出殿门,正不知道该摆什么脸色给对方,谁知竟然看见了一副陌生的面孔。
婴勺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没走错。
真奇怪,王宫里的人很少,而且都很守规矩,外头议事的将领应该不会胡乱跑到后面来的。
婴勺观察着来人,来人也在观察着她。
双方都有些疑惑,但双方都没有恶意。
婴勺停在殿门口,见那人左顾右盼,似乎走错了路的模样,问道:“你是谁?”
来人道:“我是……抱歉,我迷路了。原来这是你住的地方,我不扰了。”
他欠了欠身,转身向外走去。
婴勺看着他的背影,这人走路似乎不是很利索,仿佛关节僵硬许久,控制不太好自己的四肢——就像被妖物附身的凡人似的。
婴勺心生警惕,身影一闪,出现在对方的跟前:“你是谁?”
对方见她目露敌意,知道自己被误会了,解释道:“我确实迷路了。我没有见过你,你知不知道长渊在哪里?”
婴勺上下量他:“你找长渊?你认识他?”
对方点头:“应该是他把我叫醒的——我感觉到他的存在了。”
婴勺皱起眉。这人话有点欠揍。
“他在前面,我带你去找他。”婴勺道。
“多谢。”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秦——”他的声音断了,目光越过婴勺的肩膀,投向她的身后。
婴勺转过身。
长渊正站在一丈外的石子路上,目光中有不清道不明的恍惚,正直直地望着他们。
“……长渊。”
婴勺听见身后的人很低很低地呢喃了一句,并且向前走了一步。
长渊抬起了步子,仿佛方才那一瞬间的停顿只是幻觉,他来到那人跟前,上下看着他,好半晌,抬起手臂,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然后被对方扯了一下,二人的胸膛撞在一起,坚实地拥抱。
“秦烛。”
婴勺眉头一动。
她知道这个名字。
长渊成魔之后,有两个最好的兄弟,一个叫做唐不周,一个叫做秦烛。三万年前他们都是割据一方的魔君,联合当时另外两位魔君,在血海围杀了前魔尊刑旸,结成了铁一般的盟约。然而在不久之后,诸魔君之间掀起内斗,唐不周设计杀长渊与秦烛,长渊命大活了下来,秦烛却没能逃过那一劫。
长渊于是与唐不周反目成仇,二人了五百多年,长渊才找到了唐不周的心脏,将其挫骨扬灰。而唐不周那毫发无伤的身体,则被长渊用作鼎,一直养着秦烛的心脏,希望有朝一日能等到他活过来。
长渊一直不怎么愿意对婴勺提起这段往事,婴勺知道那对他而言一定很痛苦,又因她曾有闯入长渊梦境读到他记忆的前车之鉴,便从来不开口问。
婴勺一直知道王宫的地宫里放着唐不周的尸体,其实就停放在存放烺樽的地窖隔壁,她却从来没有去看过。
原来唐不周长这个样子。
婴勺忽然扬了扬眉,眯起眼睛——这个样貌,好像与唐闻有那么一丁点像。
长渊拍了拍秦烛的背:“走,去见见你的老部下,他们看到你一定很高兴。”
“看到我这张脸吗?”秦烛指了一下自己,笑道,“我担心还没开声就被他们砍了。”
长渊:“那可得心点,把心脏让开。”
秦烛笑,然后看向婴勺:“方才惊扰了这位……神女,你也是长渊的客人?”
婴勺:“不是。我刚要走,你们慢聊。”
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却忽然被抓住了手。
长渊对秦烛道:“你先去前面,弦歌在那里,他正找你,还以为你不见了。他带你去见老熟人。”
婴勺挣了挣,长渊没松手。
秦烛仿佛什么也没看地点点头:“我先去了。”
长渊冲他一点头,笑着看着他不太利索地走没了影。
没人在了,婴勺用力甩长渊的手,却还是没甩开。
“你有病吗?”
长渊将目光收回,落在婴勺脸上:“你这两日这话的次数有些频繁。”
婴勺瞪他:“那要看谁这么不识相。放开。”
长渊松了手。
婴勺抬脚就要踩他。
被他定住了身形。
于是婴勺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瞪着眼睛,若是此刻能看见她的尾巴,必然已经炸上了天。
“你不是来找你的老相好吗,人家都走了你还待在这干嘛?”
“找他的是弦歌。我是来找你的。”长渊在袖子里掏了一下,手臂抬起,绕过婴勺的脑袋。
婴勺感到一件东西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坠在了自己胸前。
沁凉的温度透过衣裳传达至皮肤,让她一瞬间有些战栗。
长渊放开了她。
婴勺的两脚落在了地上。
她像是一下子不会话似的,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挂着的海螺。
长渊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反应。
好半晌,婴勺才低着头吐出一句:“你这是,在管我要和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