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离心1 “你见过能连到血海的极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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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江水滔滔流淌, 江疑正拉着自己的两个徒儿,三缺一找人呢,便见半空中掉下来两个神仙, 一下子顿住。

    他的视线糊里糊涂地从上官怜和诸宁身上掠过, 落在了旁边的江水上, 忽略两个徒儿的大呼叫, 低声道:“那个......好巧,怎么, 咳,又见面了。”

    诸宁晓得这不是在和她话。

    然而上官怜站在原地没动,显然也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上回她收到婴勺的讯息,循着她在极涡中留下的记号一路找寻, 半路上便猝不及防与江疑了照面,谁知才没过几日,又好死不死地在这撞上。

    当然, 对于在凡界的江疑而言,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冥河水从天而降,在荣江上空方圆数里连成片, 落进江水里, 在江岸上,连绵无声。

    诸宁瞄了一眼上官怜,努力壮起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哎, 这么久没见,你怎么都不正眼看我?”

    “你瞧瞧你那个形容,一身火味儿。比婴勺还要招人讨厌。”江疑对着诸宁,嘴皮子就利索很多, 他又瞅了一眼上官怜。

    他那俩半人高的徒儿修为不够,沾上了冥河水没一会儿就蔫了,江疑推了推他们,把这俩本事不怎么样却还想凑热闹的徒弟发走了。

    然后他很克制地清了清嗓子:“咳,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上官怜言简意赅:“从极涡里掉下来的。”

    诸宁补充道:“一路掉过来的,简直没给人喘气儿的机会。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进极涡,原来是这么诡异的地方。”

    江疑:“我送你们出去。”

    诸宁道:“哎等等——”

    上官怜:“等等。”

    江疑步子停下,看向上官怜。

    “这极涡,帝君是否有派人下来拆?我看这个情况,怎么粘得越来越紧了?”

    江疑捋了一下袍子,脚步犹疑了一下,继而往前踏来,走近了些:“天宫想是已经派人来过了,只是我没遇见。我所在的这处凡世,原本在极涡边缘游离,但这些年越陷越深,已经被缠死了。我怀疑有人在做手脚,前些日子已经向天宫递了折子,如今尚未得到答复。正巧你二人过,或许能再向帝君禀报一声。”

    “这样大的极涡要拆开,想是十分棘手。”诸宁摇头晃脑地道,“这么多凡人的命可没地方放,但凡出了半点岔子,谁敢担这个责任。”

    但上官怜并不在意谁解决这件事。

    她问江疑:“你见过能连到血海的极涡吗?”

    江疑愣了一下:“血海?”

    他太长时间待在凡界,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两个字,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个什么地方。

    “这可是六界边缘之地,跨了天魔鬼三界。”江疑惊愕道,“这个极涡连接的所有凡世都在什刹海,按理偶尔漏掉个把人去梵境或是西海还有可能,血海……这也太远了。”

    上官怜道:“有人把极涡连到了血海,我们才来到了这里。眼下魔尊和婴勺都在血海,据刑旸的心脏也藏在了血海里。我们掉进别人的局了。”

    诸宁跨上了刷子。

    江疑:“这……你要去哪?”

    “去天宫啊笨蛋!”诸宁等上官怜坐上来,当机立断一飞冲天,“不然等着和这里的所有凡人一起去做鬼吗?”

    “等……等等!你俩认不认识路!”江疑瞪着眼睛望着她俩飞得毅然决然的背影,大喊。

    才刚喊完,漫天的冥河水中便“嗖”地窜来一道晶莹的水绳,将他捆了三圈,猛地扯飞。

    “当然不认识了!”诸宁坐在前面,身后是头也不回操纵着冥河水的上官怜,“所以要带上你啊!”

    江疑吃了满嘴的风,想要抗议却压根不出话来。

    三人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

    …………

    朽翁毫无还手之力。

    他天生没能得一副好胚子,能在千万年的群鬼乱斗中立于不败之地,是因他手下有无数附庸,不论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手们一个个精干悍勇,因此即便三千年前面对天族尊神的报复,他也不曾如此迅速地溃败过。

    这一次,则是魔尊的报复。

    从被收进坛子里的那一刻,朽翁就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其实他原本也没妄想能在魔尊的眼皮子底下躲藏多久,他伪装成普通的鬼跟在长渊身边,随着火越来越烈,被发现是迟早的事。他和其他部下一同被收进那坛子,虽然出不来,倒也暂且在血海中得了保全。

    但他始终认为长渊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杀他。

    这世上有两个人知道刑旸的心脏藏在哪,和婴勺的身体藏在哪。而他朽翁是唯一一个愿意告诉长渊这个秘密的人。

    没有他的指路,这位神通广大的魔尊只能干等着心上人的身体被刑旸吞没,等着魔界再起腥风血雨。

    朽翁只需要等着长渊掉入陷阱,等长渊与刑旸两败俱伤,他便可趁乱逃走,更好的情况甚至能夺取那位西南荒讹兽一族王姬的原身,寻一处隐秘之地躲着,总有东山再起的日子。

    谁知长渊改了主意。

    朽翁被闷在坛子里,压根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在越来越接近罗山坑,那炙热的火气隔着坛子侵蚀他的元神,令他时刻感到窒息。

    外面似乎发生了斗,没过一会儿,坛子被开了。

    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朽翁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结界保护,而是完全暴露在血海的炙烤和业障中,一头撞上了谛听的视线。

    谛听。

    在那一刻,朽翁浑身发起抖来。

    要这世上有谁最想杀他,只有这个谛听。

    三百年前,当他夺走的婴勺原身被人半路劫走时,他的计划就已经受到严重的阻碍,但他始终想不出究竟有什么人在针对他。而当前些日子,婴勺假扮成长渊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他就一切都明白了。

    原来四境轮里,有人出来了。

    当年躲进四境轮的疯子谛听,可能早在三千年前妖界四境轮暴动时,便已经逃回了六界。

    这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这世上多出了一个知道他的底细,知道他背叛了刑旸,对他恨之入骨的人。

    而后又发生了枉死城被破,铁山影崩溃之事,朽翁的不死之身失去了支柱,因此他匆匆前往血海。

    他知道长渊的心脏在这里。

    而如果是谛听劫走了讹兽王姬的身体,必然也会藏在这里。

    他要让那讹兽的金身成为自己新的巢穴,他要借长渊的手杀了谛听,还要看刑旸和长渊相互残杀——不论谁杀了谁,最好同归于尽。

    然而,长渊没有如他所愿。

    这位魔尊竟然没有自己动手杀谛听,而是在如此关键时刻让他在谛听跟前露面——长渊放弃了他身上的价值,要让他和谛听自相残杀。

    朽翁一对上谛听的双眼,就知道这人眼下不是那个好话的白檀,而是那心如蛇蝎的疯子,这千万年前他不屑一顾的角色,如今成了他最大的噩梦。

    朽翁竭力奔逃。

    谛听见长渊对自己停手,知趣地调转矛头,对朽翁露出嗜血的笑。

    群峰之中,受到血海侵蚀的群鬼奄奄一息,在迷宫似的黑色石林间东奔西逃,谛听却总能在所有人伪装中识破朽翁的真身。

    双方得头破血流,直到谛听将朽翁砸在了山壁上,揪着他的头发,狠狠地往石头上砸。

    朽翁已无力反抗。

    “好久不见啊老家伙,你怎么还返老还童了呢。”谛听的嘴角还挂着被长渊伤而吐出的血迹,死死地摁住朽翁,喘着气,“我还等着你跟我唠嗑儿呢,怎么不话呢?”

    朽翁被扼住了咽喉。

    他此刻的模样十分诡异,身体如初生的婴儿,却浑身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双眼流露出恶毒的光,黑气正从他的体内不断向外逸散。

    其实根本不用他话,谛听就能读出他在想什么。

    “一起死?多谢,不必。”谛听咧开嘴笑,“我还要看着刑旸活过来呢,你就不用等那么久了。”

    朽翁恶毒地盯着他。

    谛听饶有兴味地眯起眼,那笑中有几分癫狂:“你这种蝼蚁竟然也能做刑旸的左膀右臂,呵,你以为他真的把心脏藏在雪槠树根里吗?啧啧啧,你这么天真,我倒是有点不想这么快杀你了,留着你看到他活过来的那一幕,岂不是更过瘾?!”

    朽翁瞪大了眼睛,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背上。

    方才被散的群鬼重新围拢,双方再次陷入无休止的撕咬。

    与此同时,罗山坑下,长渊一把从后方搂住婴勺的腰。

    二人在进入漩涡中心的那一刻,就像当头遭了一榔头,迅速下坠。

    长渊的结界挡不住业障的风暴,在这环境中,连他这个魔都觉得吃力,何况是婴勺这个天族人。

    他们就像掉进了一个深潭,红色充满了视野。婴勺周围的神火短暂地剧烈收缩——她被那狂烈的业障冲昏了脑子,有一瞬间几乎失去意识。

    但那一刻,她也想明白了,为何沉玉宁愿花大代价找到她的身体所在之处,也不亲自来摧毁它。合着力气活都丢给别人干。

    娘的,又被他坑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