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被人轻咬了下, 传来潮湿又炽热的痛感。

    温慕窈脑子里那根弦突然摧拉枯朽般断裂开来，唇间触觉被放到极大，心脏也瞬间失去了规律的跳动。

    顾荆手缓慢游移至她后脖颈, 用力抚摸着，一下又一下。

    鼻息缠绕, 水渍声缭绕耳廓，他的唇辗转游走, 用力吮吸着。

    某一刻, 男生搂在温慕窈腰间的左手忽的往里一收, 极为轻易地, 她的脚尖离了地, 被他一把抱了起来，身体完全和他贴合上。

    渐渐, 顾荆不满于此。

    他刚薄唇微张，准备撬动她齿关时, 工具间后门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温慕窈被惊得颤了下，神思霎时回炉。

    她推开顾荆偏头朝后门看去, 那头却只是木门微微往外合拢, 传来细微的嘎吱声。

    温慕窈转回视线，近在咫尺的俊脸似笑非笑睨着她。

    “你看什么？”温慕窈目光移开，无声清了清喉咙。

    顾荆用右手大拇指轻揩了锴她唇角的水渍, 拖着音调反问她：“那你怕什么？”

    “…………”

    ……能他妈不怕么这位大哥。

    -

    温慕窈和顾荆没能参加他们的聚餐。

    杨飞把四中那几个篮球队员也叫到了一起, 十几个男生浩浩荡荡地去了个大排档喝酒撸串。

    酒过三巡, 口无遮拦，唯一不在场的人成了大家八卦的中心。

    “顾荆咋没来啊？不是好把他那妹妹带来吗？全都是男的，真没意思，害。”

    “人家妹妹可是手心里的宝贝呢, 天天走哪儿都带在身边的。”

    “老实话，我要有那么漂亮一妹妹我也天天带身边好吗？”

    “……只是带身边？反正也没血缘关系的，要我我就拿下。”

    “你现在也能拿下啊，去给荆哥当妹夫吧哈哈哈哈哈哈。”

    “诶起来，付盛你前段时间是不是差点就要当顾荆妹夫了啊？”

    到这儿，桌上忽的安静了一瞬。

    众人看向付盛。

    一向都是嘴角挂着笑的付盛忽的扬起了凌厉眼角：“谁的？”

    鸦雀无声。

    刚问问题的那个四中男生连忙解释：“我听道消息的。”他尴尬地缩了缩肩膀，声，“不是就算了。”

    付盛没话。

    杨飞连忙举起酒，眼神示意刘归和吴三，几人岔开了话题。

    氛围缓和了点。

    没想到几分钟后，付盛却倏地起身：“先走了。”

    ……

    车回家，开门，家里惯例的一片黑，没人。

    付盛把钥匙揣回兜里，对门的阿姨正好出来扔垃圾：“盛这么晚才回来呀。”

    “嗯。”

    “对了盛，我今天下午才刷到你们之前元旦表演的视频，那俩孩是你同学吧，跟你长得一样好——”

    “我不认识他们！”付盛忽然烦躁地断。

    阿姨神情怔住。

    顿了顿，付盛反应过来，勉强地笑了笑：“不好意思阿姨，我今天有点累了。”

    “哦哦没事没事。”阿姨神色诡异，连忙逃了回去。

    付盛没开灯，坐在沙发上。

    手机震了震，他开看，是蒋芳回过来的消息。

    【蒋芳】：行啊，我无所谓。

    回复的是他一时前发出的分手信息。

    半分钟后，手机又震了震。

    【蒋芳】：如果你是生气今天下午我在工具间后门那边儿的话的话。

    【蒋芳】：行，我道歉，我话是直了点。

    【蒋芳】：但我不觉得我错了什么。

    【蒋芳】：就这样，删了。

    【付盛】：？

    再回过来的已经是红色感叹号了。

    付盛磨了磨后槽牙，转着脖颈，又回想起了下午在工具间看到的场景。

    ……

    那时候蒋芳去上厕所，但体育馆里构造比较奇怪，蒋芳上完厕所出来七拐八拐迷路了，给他发信息让他去接。

    路过工具间后门，他头一撇，突然瞟到里面有一对抱在一起的男女。

    男生懒散坐在桌角，女生站在他/双/腿/间，两人距离极近。

    觉得眼熟，他眯着眼睛辨认了几秒，刚认出来是顾荆和温慕窈的脸，还没来得及反应，男生就倏然吻上了女生的唇。

    而女生只愣了一瞬，并没有推开他。

    “……”

    那一刻付盛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

    一股火唰地窜上头顶，无语、愕然、惊讶、愤怒、不可置信……各种感情交杂在一起，最后化为一股浓浓的背叛感。

    是的，背叛。

    他是和顾荆从一起长大的。

    从很的时候，顾荆在大家眼里就是非常标准的大少爷形象，骄傲、脾气臭、不可一世；而他便是所有人口中的乖孩，懂礼貌、听话、总是习惯性谦让。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长辈对他赞不绝口时，他表面笑眯眯谢谢，实际觉得这些人假得要命；他享受于女生都喜欢他并为了争抢他而反目成仇的样子，但嘴里仍然要一句，你们都很好，我不值得你们为我这样。

    他向来都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似乎有些面具戴久了，就黏在脸上撕不下来了。

    喜欢温慕窈的理由很简单。

    漂亮。

    那姑娘是真的漂亮，杏眼圆圆忽闪忽闪的，皮肤又白又细腻，性格还又乖又纯。

    一开始跟顾荆他们他要追温慕窈时，他并没有想很多，一是不认为这是个多难的事情，二是没觉得他们有可能会对他造成多大阻碍。

    然而，这却直接导致了，他后来得知顾荆和温慕窈是兄妹时，那些难以置信与恼羞成怒的情绪，比他被温慕窈拒绝时更甚。

    但他还是忍下来了。

    不就是兄妹嘛，也没什么。

    他一向都是个谦让并和煦的人。

    直到刚刚那一刻。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彻底控制不住了，一瞬间抵破牢笼全都冲了出来。

    然后，他开了手机摄像头。

    刚摁下拍照键时，身后冷不丁响起蒋芳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付盛收起手机，压着情绪：“没什么。”

    蒋芳瞥了他一眼：“偷拍呢。”

    “……”

    “死心吧你，”蒋芳冷嗤了声，“人温学妹哪看得上你这种的？”

    付盛猛得转头盯她。

    “我早听了。”蒋芳耸耸肩，无所谓道，“付盛你知道吗，你这种人真的又假又自作聪明，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是傻子被你哄得团团转呢？你错了！大家只是懒得拆穿你罢了。”

    付盛脸色黑了又白，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挤出几个字：“那你——”

    “我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蒋芳挑起眉，上前拍拍他脸笑道，“因为我喜欢帅弟弟，顾荆又不搭理我，我就只好找你咯。”

    ……

    黑暗里，付盛浑身的戾气再也掩藏不住。

    也不知是酒意怂恿，还是背叛感作祟，他拿起手机，切换无人知道的号码，再点开那个已经好几年没再联系过的、备注为【凌阿姨】的号码。

    编辑那张偷拍照到发信框，点击发送。

    -

    知道凌枝突然回岭川的消息的时候，顾荆刚篮球队训练完，在更衣室换衣服。

    刘归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汗，问他们：“你们有没有觉得盛哥最近几天挺奇怪的？”

    “怎么奇怪？”杨飞兜头脱掉球衣，“不过因为之前告白温校花失败那事，盛哥确实跟我们来往少了很多。这也能理解，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尴尬。”

    “也不是。”刘归挠挠头，“就是感觉这几天突然有点……荆哥，你跟他比较熟，你有感觉到吗？”

    顾荆瞥他一眼，关掉柜子没话。

    “你傻啊你，”吴三凑过去声，“荆哥现在跟温校花那关系……他俩才是最尴尬的好不好？”

    ……

    顾荆手机响起，陈姨来的，他出门接电话。

    一接起来，那头嘈杂环境中各种交杂着的声音便窜进耳膜。

    尖利嗓音吼叫的争吵声、木质东西和玻璃制品猛得落地的霹雳吧啦声，还有无数重叠在一起的人群议论声。

    陈姨似乎是捂着嘴巴话，语气急促得不行：“荆，你放学没？放学了的话赶紧来一趟蓝天律所，凌姐不知怎么突然回来岭川了，还跑来找宋律师，现在这边吵得不可开——”

    “好，我马上过来。”顾荆只反应了两秒，便边边捞起外套和背包往外走，“陈姨你帮我拉着点我妈，别叫她情绪太过激，如果不行就赶紧和吴医生电话，他治疗过我妈。”

    “好好好，”陈姨连忙，“我已经跟吴医生过电话了，他马上就赶过来，荆你也别太急，注意安全。”

    顾荆“嗯”了声，飞奔出学校：“陈姨麻烦你了。”

    胡叔正好把车开到学校门口，顾荆上了车：“胡叔，去蓝天律所，麻烦快点。”

    胡叔一脚油门踩出去：“好。”

    车即将路过臣湖一品时，顾荆忽然坐起身：“胡叔，温慕窈在家里吗？”

    “在，我刚送她回去就过来接你了。”胡叔愣了下，从后视镜看他，下意识放缓了些速度，“是要接上窈一起去吗？”

    “不。”

    顾荆，“胡叔，可以麻烦您一件事吗？”

    -

    下周是高一期末考试前最后一次的月考，温慕窈这几天都在准备考试，在做完了作业以后还适当地给自己的弱项添加了些课外习题。

    将将把地理习题册写完一页时，胡叔给她了电话。

    胡叔：“窈，你赶紧收拾几件衣服和必需品出来，我在门口等你。”

    温慕窈一愣，没反应过来：“胡叔，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来不及解释，”胡叔，“你先出来，今晚我先送你去住宾馆。”

    ……

    胡叔效率很高，二十分钟后温慕窈就已经在岭川市内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套房沙发上坐着了。

    回想起刚刚在车上，胡叔简要提的一句：“凌姐回来岭川了，可能一会儿还要去臣湖一品，荆现在赶去找她了，让我先接你去宾馆。”

    套房里安静得落针可辨。

    温慕窈握着手机在沙发上如坐针毡。她不知道现在那头是什么情况，不知道凌枝为何突然回来了岭川，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发病了，不知道她是去找顾恒洲还是去找宋毓了，不知道事情发展到哪个程度了……

    更加不知道……顾荆现在还好吗。

    温慕窈无数次点开和顾荆的对话框，了字删除，又了句话又删掉。

    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发出去，只是愣愣地盯着微信里顾荆那个穿着篮球服的背影头像，眼睫一眨不眨。

    ……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蓦然响起门铃声，把温慕窈从睡梦中惊醒。她这才惊觉自己就这么窝在沙发里睡着了。

    落地窗外淅淅沥沥雨声逐渐占据一部分听觉。

    温慕窈揉了揉眼睛，思绪正有些迟钝时，门铃声又响了一声。

    不是幻听。

    温慕窈起身走过去。

    透过猫眼看了眼，门外的人影钻进视野，她倏地清醒过来几分，即刻开了门。

    顾荆穿着一身黑，低垂着头，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外，水珠“哒哒哒”地滴落在门外的红色地毯上。

    雨水顺着他黑色发根滑落，又流过他眼睑下的一道红色伤痕。

    温慕窈杏眼瞪大了一瞬，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应：“你……你这是怎么了？”

    顾荆漆黑浓密的眼睫挂着水滴，缓慢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就这一眼。

    温慕窈鼻子里突然一酸。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顾荆。

    像是一棵松柏，拼尽了全力、好不容易才冲破泥泞的束缚冒出头来，却在一个深夜，猝不及防地被人生生拦腰折断，然后再一寸寸狠命压进泥里。

    温慕窈看着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她面前，无力的头颅一点一点地往下垂，最后坠到她颈窝里。

    带着夏季湍急雨季的湿热。

    他身体很烫。

    锁骨相贴处，男生湿润的喉结艰涩地滚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顾荆艰涩到极致的声音。

    “对不起，我好像……又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