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做吧
意料之中,黎里早已经预想过无数遍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没想到,呵,还挺快,黎里自嘲地轻笑一声。
很奇怪,没有履行协议阶段想象的那么冷淡,也没有确定关系后猜测的那么悲伤。
黎里觉得自己好像过于平静了一些,压根没有在意身后的晏助理继续什么,他就这样一直往回走。
该走到哪里去他也不知道,去学校已经没有他的宿舍,回家?他还有家吗?
原本他以为江景迟的家会是自己丢失了很多年的家,现在看来,是他相信的太轻易。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些东西,倒是没有身体表现的那么平静,好像忘记问晏助理的名字,这位八百年前曾经和自己是一家的白月光。
抬起手摸摸自己的眼角,还真是干涩,一点点水汽都没有,这样怎么能让江景迟心疼呢?真是不专业啊,这么久,替身的职业素养还是这么低下。
了个电话给江景迟,没有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没有难过到俺电话号码都按不准,顺利得不行,可能对方确实还在飞机上,没接通。
黎里不知道该去哪里,却在无知无觉间莫名其妙地就挤上去江景迟家附近的公交车。
这个点平时不怎么堵车,今天倒是奇异地相反,车辆开开停停,一个多时才到站点,所幸没有坐过站。
张嫂正在客厅收拾屋子,摆放东西,擦擦桌面,见黎里回来问他吃了没,黎里点点头,自己吃过了,先去书房写论文。
正午的太阳有些刺眼,还好黎里只是在书桌前呆坐,并不算真的写一些东西,阳光也就无关紧要。
太阳从东转到西,阳光从黄变成红,黎里坐了一下午,什么也没干。
中间张嫂敲门送了盘点心,年轻人长身体,要多吃点,黎里笑着,他都二十一了,但还是当着张嫂的面吃了块,夸了句味道好。
确实挺平静,吃晚饭前黎里给江景迟了个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对方大概在酒会上,周围声音很杂。
“黎里,我现在酒会上,不方便和你聊,待会电话给你,今天走的太赶,忘记和你了,抱歉。我去M国谈笔生意,大概一礼拜回来。”
江景迟应该在捂着手机和他讲话,听得出旁边很吵,但他的声音很清楚。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没来得及和他电话是因为出国谈判太匆忙,工作时间也会接他电话,和他对不起。
“没关系,不用电话了,你先忙,回国再吧。”黎里表现的很正常,是个合格的支持男朋友工作的对象,江景迟也没生疑,只回国后一定求他原谅。
其实不用对不起,毕竟他只是个帮不忙的没什么用的协议还在生效的替身,勉强算是男朋友,江景迟和晏助理交代过就足够。
一个礼拜,江景迟每天都和黎里发短信报备自己的行程,黎里借口自己嗓子发言,没电话,没视频,挺好的。
江景迟作为江氏日理万机的掌舵人,一点没有敷衍他,应该更不会敷衍晏特助,同样的内容他收到,晏助理也能收到,只不过做了点改动。
晏助理好像执着于在江景迟回国之前让黎里主动离开,每天发信息给他做思想工作,比江景迟还勤快,顺便也将江景迟的同款日程截图发给了他。
黎里懒得回,也不想看,干脆拉黑,想到这位准赢家急得跳脚的样子,他就有些暗爽。
准赢家,黎里已经想得很清楚,在遇到江景迟之前,他活得一直很通透,什么时间做什么事,读什么大学什么工,父母去世之后怎样和那一大家子周旋,怎样养活自己,怎样尽可能地找出父母扑朔迷离的死因,给他们一个交代。
当然,他现在发现自己比自己想象的无能,有生之年他应该触碰不到那个真像,更是现在就把一颗心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
晏助理得没错,他是该做个更好的选择,他会做个更好的选择,看到晏助理发来的同款日程时,黎里就知道自己输了。
有了月亮谁会去留住一只萤火虫,即使暂时觉得新鲜,也没办法抗拒月亮的光芒,只是他有些遗憾,自己没有早些遇到江景迟,自己不是那轮月亮,他们长得那么像,他长大后也会表里如一,会是江景迟想象中的样子,但是晚了一步,就是晚了。
他不想要钱,他想和江景迟见一面,想让江景迟亲口让他离开,想要一个让他彻底死心的法。
“黎里同学,我终于要回来啦!今天下午两点的飞机,我记得你没课吧,在家等我。”
江景迟好像格外兴奋,话的语气没有了平日习惯性表现出的成熟商务,倒像个同龄的年轻人在毫不遮掩地表达对爱人的思念。
“嗯,待会见。”黎里本来不应该表现得这么平淡,这是他们在一起之后第一次分开这么长的时间,如果没有见过晏特助,他会非常期待这一次相见。
现在黎里依然期待,期待留有余地的分开,即使他还没有想好见到江景迟之后能些什么。
毕竟这或许是他们见得最后一面,其实黎里心里还幻想着,只要江景迟来见他,只要江景迟告诉他,他是特别的,就算江景迟是在骗他,他也心甘情愿呆在他身边,直到对方主动让自己离开,直到江景迟亲口告诉他已经和晏助理在一起,他会主动离开,成全江景迟年少的梦,也成全自己最后的体面。
黎里特地请假没去上午的课,这是他上大学以来第一次缺勤,他起的很早,给自己洗了个头,穿了身得体的衣服。
看着镜子里清爽的自己,看着那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脸,他竟然还有些庆幸,长得真像,这也是他挽留的筹码。
黎里在咖啡厅,在晏特助面前演出一副强大的样子,然而表演终究只是表演,就像楚门的世界里,医生不是医生,教师不是教师,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人为的幻梦。
黎里在祈求江景迟的垂怜,求对方让他成为自己最不屑的那种人。
黎里等了又等,太阳的光线从他的侧脸,掠过高挺的鼻梁,转移到另一边,张嫂喊他吃晚饭,他没有去。
黎里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大门前,手机偶尔振动一下,他没有去看。
人们都盼星星盼月亮,可他既没有盼到星星,也没有盼到月亮,今晚的天空竟然出奇的一片灰暗,只有寥寥几朵薄云。
等到月亮也慢慢西沉的时候,院子的大门终于缓缓被推开,江景迟从车上走下来。
明明已是春暮夏初,今晚的天气却出奇的有些凉,江景迟带着一身的风尘和霜寒,走到黎里身边。
“你回来了?”明明的是问句,语调却没有多少起伏,黎里不想埋怨,也没有资格质疑。
“嗯。”江景迟回答了一声,看着黎里身上的露水,他好像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忍的开口,“你在这儿等了我一天吗?”
“嗯。”如果是往常黎里绝对不会这样回答,只是今天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扮演一个好伴侣,努力去遮掩自己,只为了不让江景迟担心,他轻轻嗯了一声,站起身往屋里走,“走吧,进去吧。”
江景迟感受到黎里与平常的不同,似乎太过平静,如果他真的不介意,会假意生气,而不是现在这样,平静得如一汪死水,不起波澜。
他知道是自己做的不好,赶忙跟上黎里,想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先洗个澡吧,我和你一起洗。今天奔波一天,一定很累了。”黎里为他放好热水,脱下外套,比往日温柔顺从数倍,江景迟却莫名地感到更加心慌,却又不敢在此刻违背黎里的意愿。
“别。”江景迟制止住低眉顺眼跪下的黎里。
从前对方不是没有在洗澡时做过这样的事,他甚至还很享受,但是没有一次是跪下的,只是半蹲着看着他。
“不要这样。”不知道为什么,江景迟出口的嗓音哽住了,黎里终于抬起头,就那么看着他,“你不喜欢了吗?是有其他人为你做,做的比我好吗?”
黎里想,明明该哭的人是他,他就要被自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动心的人给抛弃了,怎么对方反倒先哑了嗓子。
“没有,黎里,我很喜欢,但是你先起来。”江景迟得很艰难,每个字都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一样。
“好,只要你想要。”
黎里终于顺着江景迟的意思站起来,对方却没有多高兴。
“黎里,你听我解释,我,我一下飞机就往你这边开,真的,我盼着早点见到你。但是晏特助他割了腕,医生他一定要见我才肯动手术,我没有办法,我知道你见过晏特助了,我也相信你没有过他的那些话,但是我不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你知道的,我真的等了很多年,很多年才见到他。”
江景迟,才二十四岁就能在吃人的亲戚里夺过江氏集团的铁血手腕的掌舵人,在他的面前这样简单的一句话都断断续续的。
黎里突然觉得很好笑,他没有忍,轻轻地低低地笑出了声,“我知道,我们做吧。”
江景迟知道黎里不是真的在笑,他愈发感到恐慌,“黎里,黎里,你别这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很难过。”
“没关系,真的,我不难过,我们做吧。”黎里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他再一次出了自己的诉求。
他明明很平静,他的确很平静。
却只是平静了一半的灵魂,那悲伤的另一半,成功地让他的躯壳落下了软弱的眼泪。
他就这么注视着江景迟,他看见江景迟的嘴巴动了动,声音随后传进他的耳朵——“好”。
那就好,他想,可是怎么江景迟的眼眶也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