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西境之主 你若不握好该你握住的刀,它……
神仙客栈内, 李道猛地从躺椅上起身,看她神色匆忙,像要着急赶去什么地方。
朱雀古古怪怪的问了句, “到时候了?”
重明一头雾水, “你们聊什么呢?”
李道今天很好脾气的给他解释, “我要往西, 去找任由。”
重明一脸看戏的表情,“你是终于良心发现, 准备去拯救任由于水火?要你也是,天大地大,偏偏派他西行。西边正乱,他一个厨子, 保命都难。这会子,指不定在哪儿四处抱头鼠窜。”
朱雀意味深长的了句,“他走到哪儿, 哪儿都乱。”
完, 把桌上的木盆一端,很了不得、很傲娇地往后院走去。
重明:“……那件我不知道, 但他知道的事是什么事?”
他转头, 问的非常直白。
李道摇头叹气,当真孺子不可教也。
“任由在神仙客栈住了这么久,你当真一点没注意到他的本体?”
重明理所当然道,“老子怎可能会去探究一个低等兽类的原型?再了, 被老子发现,他不也得自卑?”
李道一时无语,半晌后,才缓缓道, “你以为他凭什么当神仙?真以为他是个劳什子的灶神?神位在西,从不履职。这样的神,早被赶出天庭了。”
“想想看,有去如此钻研才得到的神位。再瞧瞧其他的山神土地,哪个不是兢兢业业?任由整日不务正业,依旧挂了个神职,凭的是他的血脉。”
重明满脸震惊,“他如此胆怯弱的性子,是哪家血脉?”
能让天庭放在眼里的,自然是上古大妖,可……
他真没见过哪个大妖……额……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大概就是,他们平日里都爱毁天灭地四处作妖,用凡人的法,再是老子英雄儿狗熊,也熊不到任由的地步。
“任由一定是没得到传承,又被混了好几次血脉,但因为脉系死绝,天庭才对他格外纵容。对吧?”重明给了一个他能接受的事实。
一定是这样,否则,若真为上古妖脉,岂会做个区区灶神?
李道慢慢的摇了摇头。
重明再猜,“那他是……”
猜不出来了。
最沉默的玄武一脉,那也是很有脾气的。任由见到条狗都要躲,百米开外见到人架都要避开生怕波及的性子,会是哪家的?
重明一脑门子问号,李道也没卖关子,很干脆的,“任由是很纯正的白虎血脉。”
白虎?!
这玩意儿居然是只老虎?!
特娘的还是白虎!
“白虎不是死了?”重明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
李道,“死了,留了个儿子。”
“可……”重明还想点什么,被李道断。
接下来的话,全在给他答疑。
“白虎与异族生子,临死前将一身血脉传给任由。现在,任由是世上唯一的白虎星君!”
这句话,够震惊重明一整年了。
“他母亲是什么东西?”重明问。
没有骂人的意思,纯粹就是想知道,任由母亲到底是何物种。
李道很淡定的回答,“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如蝼蚁般的东西。反正像人一样,很常见。”
重明张了张嘴巴,结果没能出一个字,彻底成了哑巴。
怪道朱雀和李道对任由颇为容忍,任他如何放肆都不骂。
敢情这家伙是只长了奶膘营养过剩脾气还好的白虎崽子?!
白虎主兵戈,除非坐镇神位,能压制自身的力量。否则,走哪儿乱哪儿。
想到这里,重明看李道的眼神有点复杂。
任由在神仙客栈待这么久,一直没出大乱子,是因为李道比他还凶、还煞。
整个一天煞孤星,天道都忽视主兵戈的白虎君了。
“不对啊,若是异族混血,血脉不纯,任由安定不了西境。”
李道很肯定的告诉他,“不,他的血脉很纯洁,很纯粹的白虎血脉。朱雀验证过了,天道留下的传承,任由全都有。”
“他母亲竟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当真怪事。”重明挠了挠头。
李道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他母亲一点都没影响他?”
“你看看他的脑子,再看看他的性格……”
话一半留一半,成功把重明的脸也黑了。
李道问他,“你是从哪儿看出他母亲对他没影响的?”
重明:……
影响太大了!
“西方失了星君,常年战乱,所以你派他镇守西方。”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李道将目光放向远方,仿佛走过了山水千重,走到西境任由的跟前,“对,现在,时候到了。”
话音刚落,瞬间消失不见。
**
卫乞的死彻底刺激了任由,将他的潜能激发出来。
一声长长的虎啸带着威慑,响彻西境,传到西方每一个角落里。
那些准备出动的妖们听到虎啸,不由停住脚步,胆一些的,甚至直接缩回洞府。
剩下的,还跃跃欲试。
而后,白光闪过,笼罩在西境上。西境的妖怪们,都感受到了星君之力。
要证实西境无主很难,但要证实它的主人还在,却很简单。
白虎在西方对万物有着天性的压制,对他的臣服刻在众妖的骨子里,让它们止不住的害怕、战栗、颤抖。听到虎啸声,便要及时归去。
前来追杀的妖怪都死了,魂飞魄散,化作烟尘,消散在天地间。
刺进卫乞身躯的利爪也消失了,徒留一个巨大的洞在他胸口。
任由跪在卫乞跟前,傻傻地看着他。
他杀人了。
不仅杀人了,杀人之前,还有无数的人,因他而死。
李道在这时,来到任由的身边。
“你准备好,做西境之主了吗?”
本以为他会泰然接受,熟料,听到李道话的那一刻,任由极为惊恐的摇了摇头。
“不,不,不,我不能做西境之主。”他连连后退。
他被吓傻了,“我管不住它们。等它们知道了我的懦弱,会更加肆无忌惮。现在的它们仍会顾忌不曾出现的西境之主,一旦被它们发现,所谓的西主,不过是我这样的一个妖怪,它们就再不会停手了。”
“我不可以做西境的主人,我管不住它们。我没办法,李道,你帮我找过一个,你找朱雀。”
这时他看到了重明,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对,你让重明来管。他很厉害的,一定能管好。”
重明嘴角一瘪,无奈地叹气道,“我倒是想管,可老天爷没给我这本事,我管不了啊。凭武力确实能震慑它们一阵子。可西方那么大,总有管不到的地方。除了星主,谁能清晰地感受到西境的波动?任由,在西边,你是和老天爷一样的存在。”
“我不行的,我没干过。我都没过架。我不是我爹,我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从来就没狩猎过,我不杀人,不处置妖怪,我不杀生的!”他大哭大闹。
这时候,还真有顽劣孩童被宠溺过度的味道。
重明偷偷给李道传音,“我算是明白,凡人为何会对他们不成器的后代如此烦躁了。你看任由这撒泼的样子,真让人恨不得狠狠抽他一顿!”
越看越气!
重明只是想想,李道居然真抽过去了。
她给了任由一巴掌,揪住他的耳朵,逼他看身边死去的人们。
任由闭上眼睛,李道死死给他扒拉开。
“你给我看清楚,闭眼睛作甚?不都是和你一起玩闹的伙伴?活着的时候不害怕,死了怕什么?”
“任由,你给我记住:”李道恶狠狠的冲他。
“你若不握好该你握住的刀,它终会无差别的斩向芸芸众生!”
“芸芸众生里,包括你在乎的、你喜欢的、喜欢你的……包括所有的一切。这件事只有你能做,你不去做,就不要为地上这些死人难过。因为他们都是你害死的。本来西境的人不必日夜兵戈,西境无主,才会妖邪作乱,才会没日没夜的在死人。”
李道把他扔到地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好好想清楚,究竟该怎么做。”
任由脑袋嗡嗡的。
一下子响起李道的话:
“你若不握好该你握住的刀,它终会无差别的斩向芸芸众生!”
一下子,又响起了卫乞的话。
“他在残害百姓!一个军人,没能举起手里的刀,就是在屠杀受他守卫的百姓!我的家人就是被他杀的!”
“我的家人,就是被他杀的!”
“……被他杀的!”
“……他们都是你害死的!”
任由捂住脑袋,这两句斥责的话一直在他脑海中回荡,让他无法呼吸。
他该如何做?
恍惚间,任由好似回到的幼时,回到父亲带他散步的那片丛林。
万兽跪服,高高在上的王者凛然不可侵犯。
**
任由做出了选择,再次回到神仙客栈时,重明还有些惊讶。
西境之主归来,天下皆知。本以为他会就此留在西边不回来,没曾想,还是跑了。
重明跑到李道身边咬耳朵,“你怎不赶他走?白虎不是该独居西方?”
李道凉凉的扫了重明一眼,“这年头,连你都知道要往人堆里扎,要人家独居,你怎如此不要脸?”
重明:“你话好难听。”
和李道话不投机,重明又贱兮兮的跑去撩拨任由。
这次回来,任由比以前更沉默了。
一头扎到厨房,连吃饭都不大爱出来,一副不敢见人的模样。
尤其不太敢见李道。
他不知该以何种方式面对她。
重明从李道口中知道了卫乞的事,明白这是任由的心结。
他跑到厨房,对任由,“你已是西方之主,你若开口,哪个阴差敢收卫乞下地府?”
任由没理他。
他是个老实人,不会像他们一样,尽搞些胡搅蛮缠的事。
重明大失所望,“不下地府救卫乞吗?我还指望你能出息点,大闹一场呢。”
任由神色平静,“卫乞本就命短,又给神仙客栈冤枉了好多年命,根本活不长了,下辈子……”
到这里,顿了顿,才道,“下辈子,如果还生在西境,我一定把欠他的都还给他。”
时至今日,他依旧没有从异变的击中回过神来。躲回神仙客栈,也是想整理一下心绪,好知道究竟该如何面对以后。
经历一场生死,任由觉得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厨子。
哪怕如今还躲在厨房,做他爱做的饭菜,也不如当初快活。
身上有担子的人,无论如何都快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