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跟我干票大的

A+A-

    踏上这片家族母国的土地的时候,艾薇被眼前的荒芜衰败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以热情和友好闻名的民族,然而很明显,这里的百姓都过得很不幸福,甚至相当悲惨。

    由于英国的统治,这里的人民被禁止讲祖父辈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爱尔兰语,失去与母语接近的资格,英国人强制用英国法律代替爱尔兰法令,甚至认为,「杀死一个爱尔兰人等于杀死一条狗」,丧心病狂到连移民到爱尔兰的本国人也连带歧视。

    当年克伦威尔带兵征服了爱尔兰,150万人口因为凶残的战争、屠杀、饥荒和移民而减少了41万,英国国会没收了这里一半以上的土地,留给本地天主教徒的仅仅剩下全国的百分之五。

    爱尔兰的本地居民没有选举权,不能购买土地,不能拥有价值超过5英镑的马匹,英国人剥夺爱尔兰岛的资源以支持自己的经济和军队,将他们逼到无路可退的境地。

    即使试图反抗也很快被镇压,因为当地人根本没有足够的财力和食物,与强大的英国殖民政府硬碰硬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而且更不幸的是,艾薇发现自己的国家正在闹饥荒,当地居民只能靠马铃薯果腹,却还要将来之不易的粮食上交给自己的英国地主,也就是,他们在给原本属于自己的土地当佃户。

    英国国会里果然都是一群狼狈为奸的掠夺者。甚至要求爱尔兰承担英国的军费拿去对抗法兰西皇帝,可怜一个岛国哪里支付得起这笔巨额债务,一亿一千三百英镑对于他们来无异于天文数字。

    艾薇觉得,再这么下去,已经处于水深火热中的祖国快要完蛋了。

    一路走过来,庄稼地里的农民都一脸面黄肌瘦的模样,却还不得不费力干活,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地主的责罚与鞭。

    “忍一忍,等我。”她在心里默念,走过利菲河,对岸迎来酒吧众多的都柏林2区。

    12世纪诺曼人的入侵给爱尔兰带来了酒馆文化,这里的人将酒馆当做另一个家,婚礼与葬礼都会在酒馆里举行,有的啤酒酿造室甚至因为它的低温被用作停尸房,也没有人因此感到避讳和不自在。

    然而如今的第2区,充满了崩坏和无秩序,林立的破败建筑一眼望不到边,歪歪斜斜地倚在墙角,颓废与错乱充斥着整个视线。

    更糟糕的是,头顶还下起了没完没了的阴雨,把周围染成了一色的青黑。

    她不得不把硕大的风帽戴上,沿着残破的街道往逼仄的胡同里前行,在一堆杂乱的垃圾垛边终于看到了「布莱兹脑袋」的标志,在爱尔兰有一个不成文的法令,要求酒馆的老板把自己姓氏当做酒吧名。

    但这家属于是一股清流,非但不落俗套,还有几分民间怪谈的意味。

    破碎的模糊玻璃上糊着半黄半白的发霉报纸,透过它艾薇看到隐隐约约的一群人影,还有喧闹的声音从中飘出来,间或夹杂一些不堪入耳的咒骂。

    “哟,英国娘们。”看到一个披着斗篷的漂亮女人,埋头于酒桌上的秃发男人不禁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讥笑,从她精致的衣着判断,应该不是属于本地的姑娘。

    这个时候的爱尔兰女人要么蓬头垢面忙着干活以博得生存的机会,要么在家里和一大群孩子鸡飞狗跳,根本没钱也没工夫理自己。

    一桌正在牌的男人闻声皆齐刷刷抬起头,对视一番后,看向艾薇的目光一致充满敌意。

    艾薇装作没看到他们的仇视,朝周围环顾了几秒,看见壁炉里燃着的火星,天花板上昏昏沉沉的橙光,摞在窗边堆成半人高的酒瓶,霉尘混着脱麦酒的气味迫不及待地往鼻子里钻。

    墙上的装饰古老而破旧,一看就是中世纪的产物,比如羚羊木雕和刻着Danu女神的象牙微雕,这确实是些值钱的物件,这家「布莱兹脑袋」在过去显而易见拥有过辉煌,可惜全被英国人给摧毁了。

    “我要一品脱威士忌。”量过后,她。

    男人们的目光顿时惊讶起来。

    “行……”或许是怀疑,也可能是想看不自量力的笑话,秃发男人取过一只实木杯子,干脆地倒入大半杯微黄液体。

    “嘿,接着。”不等客人回答,他将木杯顺着吧台的斜坡往下飞快一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初来乍到的姑娘必定接不住,正当要咧嘴嘲笑时,却发现她竟然稳稳地把杯子拿在手中,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你这大麦蒸馏得不够干净。”把木杯放回桌子,艾薇摇头,不满意地给出了一个评价,“再多练练酿酒吧,好先生。”

    秃发男人呸了一口,嗤之以鼻:“少废话。十英镑。”

    “我来找个人,等会儿一并给报酬。”

    “我这可没有绅士。”男人点了根雪茄,粗暴地吐了口烟圈,一股海边的鱼腥味。

    这股气味刺鼻难闻,艾薇突然怀念起那位抽雪茄都有品位的男士。

    “我来找一个有栗色卷发的男人。”她。

    男人嗤笑:“除了我,我们这儿十个里六个是栗色卷毛,跟个哈巴儿狗一样。”

    艾薇:“他是个跛子。”

    “跛子?”他呸了口,撑起身子朝左右望了圈,“脚上不带点伤怎么搁这混。”

    “他还是一个美男子。”

    闻言,他抬起手中雪茄,旁若无人地吞云吐雾吸了两口,才皮笑肉不笑地:“这里可不是一个给英国娘们谈情爱的地方,以貌取人一概是蠢货。”

    艾薇却没回应他的讽刺。

    然后下一秒,酒馆瞬间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话了,全都不约而同顺着一个方向看去,看着那个披着斗篷的漂亮女人,不动声色地,往桌子上扔了一把钻石。

    甩的不是金币,也不是英镑,是货真价实的钻石。

    闪亮的物体耀眼夺目,在昏暗的烛火里显得格格不入,晃花在场所有人的眼。

    “乔治,有个女人找你。”愕然过后,秃发老板这时终于扭头朝楼上大声喊了一句,过了半晌,才传来一个男人懒洋洋的回答,“稍等。”

    语调像是宿醉后的醺醺然,带着点有气无力的倦怠,伴随木质楼梯的轻微颤抖,男人终于在艾薇的目光里缓缓走下来。

    他的皮肤白皙如玉,穿一条普通的大衣,在他身上却像中世纪的贵族礼服。

    看清艾薇的面孔后,年轻人清澈的褐色眼睛明显闪烁了一下,随后礼貌地走过来:“您好,姐,找我有何贵干呢?”

    “您好,拜伦先生。”艾薇朝他行了一个礼,在这个时代能亲眼看见这位著名的诗人,已是当时英国许多贵族女孩的梦想。更何况后世他的崇拜者只能从画像里想象他现在的俊美。

    当然,艾薇没有失望,他确确实实是她在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之一。

    这位年轻的诗人显然不是很欣赏这些复杂的繁文缛节。但依然不失绅士礼仪地弯腰回礼。

    这时他发现了桌上的宝藏。

    再次转向她的时候,目光里带了点不可思议,他猜测面前的漂亮女人或许是某位富有的女继承人。

    “能否询问姐芳名呢?”他问。

    “我名艾薇,姓韦尔斯利。”

    在一片还未从意外之财中回过神来的惊愕中,她慢条斯理地。

    男人们本已惊讶的瞳孔再次瞪大了。

    这个家族的姓氏,对爱尔兰人来,无异于是如雷贯耳,更是他们毕生拥戴的骄傲。

    眼前这位美貌姐的兄长,是敢于与拿破仑为敌的公爵阁下。

    而她自己也拥有无与伦比的财富,却不知为何会亲自来到这个近似贫民窟的地方。

    “久闻公爵姐的名声,今日真是我的荣幸。”拜伦的眼里掠过讶异,在空位上坐下来,颀长的身体倚着布满裂痕的椅背,“只是不知,我能帮上您什么忙呢?”

    “我需要你的帮助,拜伦先生。”艾薇微笑着注视他苍白却英俊的脸孔,“您将给予我不同凡响的力量。”

    “啊,亲爱的公爵姐,我除了会写些不入流的诗作,此外一无是处。”

    “我正是需要您的诗。没有您的大作,我要做的事将会很困难。”

    “哦?”他挑了挑眉,眼中孤傲清晰刻入她的瞳孔底端,“我竟不知,我还有被如此看重的时刻。承蒙姐的青睐,倒让我拒绝也不好意思了。”

    “跟我干票大的,报酬将比这些钻石多得多。”她忽然俯下身,靠近他的耳垂,声低语,却字字明晰,“我早已知晓关于你的一切,没人比我更清楚现在的你有多么缺钱。”

    诗人往往都有异于常人的癖好,拜伦便是名少见的双性恋,他很容易对一名女子一见钟情,也会对同性别的漂亮人物产生超乎友谊的好感。

    几年前他爱上伦敦一位名为约翰?埃德勒斯顿的少年,为此搞得人尽皆知,还为养情人投入了不少钱。

    虽然因为濒临破产不得不分手,但这些年一直热衷于旅行国外,囊中早已羞涩。

    他果然露出了一个微笑,带着自嘲意味,正欲开口,却被门外突然闯入的声音断。

    “条子来了,快跑!”外面刹那闯进来一个惊慌失措的青年,朝屋内众人焦急地报告警察的突袭。

    “见鬼了,该死的英国佬。”秃发老板恨恨地咒骂了一句,随即招呼兄弟们一跃而起,带上枪后匆匆往外面逃去。

    没几秒,屋内就跑得干干净净,只剩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

    拜伦确实是双性恋,但他也确实很惨。虽然很容易动心,但是喜欢过的女人要么嫁别人了要么死了,看来只有诗歌不会背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