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94】
空气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阮卿本来还受着伤,虽然是伤,但因为百灵的死已经足够心力交瘁头疼欲裂了,本来以为来了薛家能好好休息,没想到上来就是一个惊雷。
她脸色有些难看,看着薛姨妈摇摇欲坠差点晕过去的样子,迟疑了一下,正要开口,就突然听宝钗道:“你确定人死了吗?若只是路见不平,又如何会伤人至此?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大爷死人么?”
阮卿一怔。这倒是哦,就算吴茗带了薛蟠一段时间,那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哪来的天生神力一拳将人砸死?可如果不是一击即死,这些下人又是干什么吃的,拦不住一个孩?
薛姨妈闻言当即缓过气来,厉声问道:“怎么回事!?回答!”
阮卿站起身,给身边丫头使眼色,低声道:“去请珠儿来。”
完便上前拉住薛姨妈道:“先别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薛蟠真的在被认真教导过的情况下依旧烂泥扶不上墙,那阮卿觉得重开比较好,反正再过个几年女子也能顶立门户,薛姨妈还有宝钗,不至于被人欺负。
阮卿心中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这时倒是不怎么急了,话回来,她也好久没关注过甄英莲了,刚刚这人怎么的来着,冯家的公子?
不会又是冯渊那个倒霉蛋吧?
厮浑身都在抖,却在宝钗和安春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这下也疑惑了起来,茫然道:“的也不清楚,的力气不如别人,没挤进去,在外面听到有人喊杀人了,观墨就让的先回来找太太了……”
阮卿:“……”
“感情你压根就没看到?那薛蟠呢?”
厮情绪稳定了下来,道:“观墨带着几个兄弟找官府的去了,太太别担心,衙门的谢老爷是王家大奶奶门下亲戚,不会把大爷怎么样的。”
他刚开始那么急,主要是怕薛姨妈罚他们来着,其实都没把这条人命当回事。
阮卿:“……”
合着吴茗找借口把贾雨村弄死了,还有其他人顶上来?
薛姨妈看着也放松了许多,含着泪骂道:“这个孽畜,一天看不住就给家里惹祸,今儿他姨妈难得来一次,就闹这样的笑话!”
显然比起这条有可能的人命,薛姨妈更在意儿子的安危和自己在姐姐面前的面子。
阮卿叹了口气,虽然能理解她的贵族思维,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便开口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去问问蟠儿到底有没有杀人,安儿,去叫你大哥来,你们两个先去衙门问问。”
安春微微蹙眉,她从跟着吴茗出入军营,眼里揉不得沙子,如果这不是自己表弟,她可能更希望把贪官和杀人犯一起扔进牢里宰了。
她抿着唇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行了一礼,道:“女儿明白。”
她转身就出去,阮卿正要开口让厮带路,就见薛姨妈蹙眉道:“怎么能叫女儿家去那等地方。”
阮卿道:“安儿跟着她祖父学习,胆识才能都不逊于旁人,有何不可?我看你家的宝钗就不错,将来未必不能顶立门户。”
宝钗从确定了薛蟠没事之后就一直没吭声,闻言微微一怔,赶忙起身温声道:“晚辈不敢当得如此谬赞……”
薛姨妈也忙道:“她一个丫头,哪懂这些,就只盼日后蟠儿能争气些,给他妹妹寻个好夫婿。”
阮卿叹了口气,感觉只要有了孩子,这操心的事就是无穷无尽的。宝钗这孩子也不容易,是真的倒霉,能力学识气度都有,可惜有个坑爹大哥,还有个稍显封建软弱的亲娘,多重洗脑和当时的大环境下,她再有野心有能力,也只能寄希望于嫁人,然而……
她定了定神,淡定道:“金陵就算与京城有些距离,可也不至于如此落后,京城已有女子做官,你家姑娘资质可比我家的那几个强多了,为何不可,前段时间大公主刚到么?”
阮卿刻意观察了一下,发现宝钗闻言依旧是毫无波动,大概是不太相信,惊讶了一下也就释然了,孩子还,现在也不急。
贾珠几乎是刚进房间换好衣服,就被安春砸着门叫了出来。他嘴角抽搐着拢好衣襟,慢吞吞道:“安儿,这里是外院,多为男儿,你多少也注意些……”
安春不以为然,道:“谁大白天袒/胸/露/乳。”
不等贾珠露出震惊的表情,她忙道:“大哥,太太叫我来寻你,表弟在外面犯事了!”
贾珠:“……?”
阮卿这次没有跟过去,一是她信任儿女的办事能力,二也是她得留下来稳住薛姨妈和宝钗,只有贾珠和安春在的话,他们就是在场身份最高的人,对着那什么谢大人也不用讲究长辈晚辈,不然她们都去,要真是薛蟠伤人,贾珠要收拾表弟还得顾及姨妈,会对他在旁人眼中的威信有影响。
贾珠不明觉厉,赶紧跟着妹妹带人出府,那个来报信的名为观砚的厮蔫头耷脑地跟在二人身后,想来也知道自己办砸了差事,两个人都没心思搭理她,刚各自牵了马来,踩着马镫准备上去,就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在侧门缓缓停下,帘子掀开,盛清竹那张茫然的脸就露了出来。
贾珠和安春齐齐一愣,赶忙又翻身下马,恭敬行礼道:“……见过殿下。”
公主车驾代表的是皇室,理应开大门,但盛清竹嫌那些流程烦得要死,不喜欢一大群人围着自己奉承的感觉,就直接让人来了侧门,报信的人一般会提前半个时辰去报,让人做好准备,不过阮卿来的突然,盛清竹没来得及提前让人来报,这次也是临时起意,以至于双方见面,两边都有些尴尬。
盛清竹的目光在贾珠身上停顿片刻,问道:“贾学正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贾珠微微怔了怔,笑道:“多谢殿下关心,在下好多了。”
盛清竹抿唇点头,眉宇间有些挥之不去的疲惫,道:“我来拜访贾二夫人,她在吗?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安春和盛清竹比较熟,不假思索道:“我家表弟出了点事,太太叫我们两个去看看呢。”
贾珠有些心焦,他的观念是家丑不外扬,何况现在也不知道薛蟠是什么情况,但对着盛清竹又不能谎,只能暗暗给安春使了个眼色。
盛清竹本身就因为这几个月的忙碌有些烦躁,她抓住了重要线索,但往源头去揪又深觉触目惊心,想深挖又迟疑,一时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对象,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端暴躁的状态下,这个时候贾珠明显想避开她的举动就成了点燃引线的那把火。
盛清竹冷笑一声,语气平缓道:“既然是薛家的公子,巧了,本宫的母妃娘家谢家与王家倒是有几分交情,薛公子也算是本宫远亲表弟,若真有麻烦,岂能坐视不理?本宫随你们走一趟吧。”
安春没那么多心眼,乐颠颠的就应了,拱手行礼后就回身上马,独留贾珠一个风中凌乱。
王家和谢家……能有什么亲戚关系?
他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才想起来,前几年谢贵妃宫中放出去一批宫女,有一对表姐妹就分别嫁了谢家和王家的下人,可到底,京城是个大关系网,往上追几代,几乎都有点关系,这样的关系实在不值一提,要真这么,他还算盛清竹长辈呢。
他沉默了太久,沉默得盛清竹有些恼羞成怒,两三步跳下马车将他推到一边去,然后扯着缰绳跳了上去,安春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一夹马腹策马奔了出去,盛清竹也勒着贾珠的马跟了上去。
贾珠被两匹马的灰尘呛了一下,眯着眼侧头咳了半天,等回过头,就只剩他和几个下人面面相觑。
“……”
等贾珠重新回薛家牵了一匹马赶上之后,盛清竹和安春已经卸了缰绳下马了。
几个老仆颤颤巍巍地跪在堂下哭着控诉,一对灰扑扑的母女紧紧抱着彼此,闷在角落不吭声,薛蟠压根就没出现,只留那与观砚相似的厮观墨在公堂上不紧不慢地逐条反驳:“各位我家少爷强抢民女,可有什么证据?”
头发花白的老仆怒道:“人证物证俱在,还能是我们家少爷用命诬陷你吗?可怜我家老爷一辈子积善行德,临了临了,留下我家少爷孤苦伶仃,竟要被几个贪官蠹役欺/辱了去!”
堂上的谢大人面色漆黑若墨,正要开口反驳,就见盛清竹闻声上前,安春忙跟在她身后出示身份令牌,也跟了上去。
清脆的女声在公堂中回响:“这位老人有何冤屈可以向本宫倾诉,若真有冤情,本宫与父皇自会为你做主。”
安春也道:“我与祖父荣国公也容不得这般仗势欺人的辈。”
这话本是亮明身份给堂下那人安心,谁知那老人闻言却像见了鬼一样瞪大眼,颤抖着声音道:“你……你是荣国府的……”
安春一时没反应过来,道:“我乃荣国公三代孙女贾氏安春,在兵部领书令史一职,老者大可放心,不管行凶者是什么身份,凡是仗势欺人之辈,我都不会轻饶。”
书令史虽然是个不值一提的微末官,纯粹是吃白饭给贵族子弟发福利,为了听着好听的,但安春自己可不是,摆着看的吉祥物,她在军部也是有自己的势力的,只是年轻,还没领职位。
这本该是让人安心的话,谁知那老者却像被雷劈了一半,面色煞白。
安春眯了眯眼。
“怎么,你对我的到来,很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