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99】
阮卿现在的心情也很复杂。
她一直在监测对面的动作,对薛蟠的态度就是只要不死就行了,但不管怎么,这到底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阮卿没想过要他残疾。
砍的应该是拇指,保养良好的指沾上血后格外阴森,一到盛清竹面前,薛姨妈就开始哭着求,先是求盛清竹,然后是谢大人,甚至对着贾珠也哭了几声,但就是没对着阮卿开口。
对一个早年丧夫的女人来,儿女就是她的一切,她为宝钗谋前程谋亲事,为薛蟠培养忠心的下属,就希望孩子能健康显贵地度过一生,但事已至此,哭闹已经无用论了,她最应该做的就是想办法解决事情。
她自然是希望阮卿去救薛蟠的,但同时冷静下来她也清晰的知道,王家已经败落了,先不那个已经生疏了的大哥会不会在她没了儿子后帮忙,就是会,王家也没这个能力了。
她是读过书的,虽然是在快出嫁时母亲突然让读的,但也让她明白了许多,这是她在生不出孩子时最好的消遣方式,也是她在丈夫突然去世后把持薛家的底气和经验来源,她知道这种情况下儿子多半是不可能活了,叫阮卿去不过是想多拉几个垫背的,不然为什么要母子三人?这种事,自然是越年老体弱越好,金子也能叫马拉上去,何必多加一个不确定因素,除非他们根本就没想让来人活着回来。
这明显是冲着荣国府来的,薛蟠八成是被连累的,薛姨妈不是不怨,但她也知道薛家如今的地位靠的是什么,何况她还有一个女儿,总要为宝钗考虑,捏着这份情,至少还可能给宝钗找个好亲事,甚至嫁给最得宠的宝玉也不是不可能,但前提是阮卿他们不能有事,不然荣国府没了嫡长孙和二房主母并一个庶女,谁还记得他们也是被连累的,就算还有一个宝玉,没见过的孩子能对她们有什么感情呢,尤其是在没了亲人情况下,不恨都不错了。
她迅速想清了利害关系,并且做出了选择,可是当娘的,看到孩子受一点伤都心如刀割,怎么会愿意主动放弃孩子生命呢?
她不断默念宝钗的名字,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住转身去求阮卿的冲动似的,她想着,她的蟠儿是最孝顺最疼爱妹妹的,也许,也会赞同这样的做法吧?
然而一想到这个她就更痛苦了,她盼了十几年的孩子,她恨不得用命去保护的两个孩子,怎么偏偏是他们呢?哪怕是自己,就是果断自杀也不会连累孩子,为什么不是她自己呢?
她越求越绝望,声音越来越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丝毫反应,阮卿按着她的肩膀,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先别急,我可以去走一趟。”
盛清竹他们提出了不少办法,阮卿想了想都觉得不妥,她自己去,好歹还能把薛蟠带回来,要是用伪装甚至直接攻的方式,对方狗急跳墙就更危险了,她是不喜欢薛蟠,如果现在是薛蟠亲自杀了冯渊,那阮卿最多给他个痛快,但现在他没有,最多就是个纨绔了点的孩,罪不至死。
薛姨妈终于不哭了,期期艾艾地抬头看向她,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可话还未出口,就像长了刺一样,狠狠往心里扎。
试试吧?
试试吧。
就算不成,荣国府要记恨她,应该也不会迁怒宝钗一个孩子,到时她再给女儿挑个好夫婿,多给点钱和护卫,远远嫁了,凭宝钗的聪慧,总能过的很好,届时她再以死谢罪,给姐姐偿了命……也强过什么都不做,直接放弃。
在场的除了意志不怎么坚定的薛姨妈,几乎都不同意阮卿去。贾珠就不必,他宁愿自己去也不可能让母亲涉险;盛清竹是觉得这样被逼迫很让人恼火,而且谁都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就算去八成也都是白给;谢大人就是纯粹的得罪不起荣国府。
然而他们的反对基本没用,阮卿在众人的震惊之下拿出了一块令牌和一枚兵符,道:“多谢各位关心了,不过我其实用不上,陛下有令,关键时刻我可借用金陵两成的兵力。”
郦芷不好给她太明显的偏爱,只是两成虽然也不多,但这背后显现出来的态度令人心惊,和阮卿相熟的就是在怀疑什么时候她有这个能力和魄力的,阮卿垂下眼又将东西收了回去,慢条斯理道:“我对这件事已经有初步的解决方法了,还望各位配合我。”
她不想忍了。
既然对方想要钓鱼执法,那阮卿就上钩给他看,钩直饵咸的谁钓谁还不一定呢,而且重点是,阮卿等得起,安亲王等不起了。
郦芷已经在清算安亲王在京城中的势力了,再等下去,他就彻底成了没牙的老虎,就算能成功也坐不稳了。
所以这场对弈中,阮卿一方本就占优势。
命谢大人做出大张旗鼓的动静,当然不要将目的的太清楚,将金陵城的所有兵力都分散到城中各地,面上做出一副重视的姿态,然后叫薛姨妈去钱庄仓库到处取钱,阮卿届时就牵着两匹马拉着的大马车出城,当然,两匹马是拉不动万金的,这阮卿知道,幕后之人更清楚。
谢大人白了就是靠关系爬上这个位子的,在任时相对平庸,无功无过,但郦芷一直都没有换掉他,就是要让对方觉得自己色令智昏纵容废物。谢大人贵族出身,在场的众人也无一不显赫,这些用惯了银票的贵族,不知道真正的万金有多重,似乎就合理了起来。
当然,这只是麻痹对方的第一步。对方要真金不要银票,就是因为银票都有编制,届时一对就被发现了,看上去利益熏心的匪徒人设好像很稳,但阮卿知道他们是什么牛马,不会被表象迷惑,只是现在她要做出被表象迷惑的样子,因为正常情况下都是贫民甚至贱民出身的匪盗,也是不该知道万金多重的,普通人只知道万金贵重,却不知道除了皇室,就是皇商薛家也没法第一时间拿出万金。
现在阮卿的目的,就是要让对方以为自己的人设立稳了,同时调整己方人设配合,让对方以为他们信了,从而迈出第一步。
这是一场心理战,不巧,阮卿最擅长研究人的心理。
她牵着马在对方引导的地方停下,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风速隐隐有了变化,唇角微微勾起。
她向前走了几步,掀开马车的帘子从里面特地拿出一把大刀。
为什么她不叫上贾珠让这场戏更真实一点?
废话!当然是为了自己一个人杀几十人的行为刚好遮掩过去啊!
贾珠若在,她怎么开启自己的表演?
受她控制的浓雾逐渐弥漫至周围,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被留下来准备抓阮卿的二十几个士兵面面相觑,有些茫然,刚刚还是大晴天呢?
不过山里天气变化大,一开始谁也没在意,直到一只手从浓雾中伸出来,割掉了两个人的脖子,鲜血溅了一地,浓重的腥臭味蔓延开来,阮卿拖着两具尸体慢悠悠走了一路,血流了一脸,而当她旁若无人的走进寨子里,往两人身上一踩,最后的鲜血也喷了出来,才有人意识到了不对。
“操!怎么回事!谁尿了?怎么一股骚味?诚子是不是你?”
“去你妈的你才尿了,尿味哪有这样的!”
“操他姥姥的,这好像是血味啊!”
慌乱之下,终于有人看到了那两具尸体。
他们围着那两个去抓阮卿的男人看了很久,才勉强从对方被刮得血肉迷糊的脸上看出了熟悉的五官,饶是他们见多了死人,都不禁胆寒。
“操,快去把那薛家子带过来!”
阮卿暗中观察,确定了这群人地位最高的那个后才开始心满意足的收割人头。
刚有两个人匆匆拖了薛蟠过来,阮卿抬头看了一眼,捏断面前之人的脖子,转身一步上前劈刀就砍,两人慌乱中下意识将手中的东西一扔,正好给阮卿留下了空档,转瞬间就被抹了脖子。
薛蟠被重重砸在地上还滚了两圈,本就浑身的伤这么看上去更是不成人形,阮卿表情凝重,将刚刚看准了地位最高的那个人绑起来,这才将薛蟠扛了起来,找到这群人的居所安置下来,简单给他擦拭了一下脸上的伤口,出门把此时唯一一个活口揪过来,按着他的头道:“给他擦好身上,换件干净的衣服。”
她没有和这人费口舌的意思,直接将人控制住,给他拿了伤药和绷带,又去提了几桶热水,这才蹲在门口确定现在的情况。
金陵城目前还是一片宁静,但就是她观察到的好几户人家甚至是大户人家都在悄悄活动,本来谢大人虽然下了全城居家不许外出的命令,能有一半遵守就不错了,倒不是官员公信力低,主要是古代消息流通不便,一件事可能要传好几天才能让大部分人知道,但普通百姓没有空闲时间可能看不到,那些时刻盯着官场的大户人家怎么可能不知道?
阮卿眉心微蹙,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薛蟠伤的很重,就光伤口处理都要不少时间,阮卿中途又去添了一些伤药和纱布,等她腾出时间想给郦芷汇报一下异常信息的时候,抽空看了一眼金陵城的情况。
不看不要紧,这么一看,阮卿少见的惊了一下,脸色苍白起来。
她终于明白安亲王造反的底气在哪了,原来他的士兵们不是藏匿在哪、不是哪座城哪个将领私下投靠了安亲王,而是整个金陵城三分之一的居民都是安亲王的人!
这也难怪郦芷和她一直查不出来,只要对方一直没有异动,她就察觉不到,就算阮卿再会探查人心,也不会去查人家当地居民啊!
自古以来,百姓最倒霉无辜的印象已经刻在很多人的DNA里了,与民共治天下的也不是百姓,是士大夫,这种情况下,就是阮卿也不会警惕他们,毕竟郦芷折腾这么久,收拾的基本都是贵族,也没损害百姓利益啊!
而且百姓造反,可比亲王造反更损伤郦芷作为帝王的名声和威望。
阮卿彻底坐不住了,来不及多想,将足够的伤药和食物给两人留下,满地的尸体都没工夫扫,当即下山解下一匹马,迅速朝着金陵城的方向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