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皇帝的车队离开了宫城,驶往了皇极寺。
前一辆车里,坐着皇帝以及三皇子裴宁。
后一辆车里,坐着大皇子成王,以及成王妃。
皇帝总会在一个季度里挑个时间,错开民间百姓的时间,去皇极寺祭拜祈福。
对比起其他帝王来,他的儿子不多,妃子也不多。
自皇后故去,他便再也没有立后,专心教养已经能记事的太子。
大皇子裴旭,母妃本是世家女子,恪守规矩,以至于裴旭也是这般严于律己。
三皇子裴宁,母妃难产而亡,太子时常照顾他。
至他这一代,皇室的人不多。所以去皇极品寺庙这一趟,他总会带上三个皇子以及皇子的妻子一起去。
只是这次,没有太子罢了。
不久后,车队进了皇极寺。
皇极寺夜里清了场,和尚们在了哉方丈的带领下,算着时辰,摆好了一桌斋饭,再悄然退下。
皇帝一行人进了屋内,便听到一声青瓷碰撞悦耳又带着一丝端庄的声音:“嘉熙给陛下请安,给哥哥嫂嫂们请安。皇帝看见她,也是有许些高兴,应允:“原来是嘉熙到了,起身吧。”
“入座……”皇帝又对着众人。
嘉熙虽无皇室血脉,却是养在太后身边的郡主。其父亲是一位战功卓越的将军,早于十几年前,库丹戈国家派王子来访,本是相安无事,只是离京时,库丹戈挑起战争突袭。
那位将军,就这次京郊的战役中为国捐躯,家中独女无人照顾,太后于心不忍,赐了嘉熙郡主封号,亲自教养。
皇帝每季度来皇极寺,嘉熙都受了太后的旨意前来提前准备。故此,皇帝对于她出现在这里,并不惊讶。
众人落座后,皇帝只闲话家常,问到成王妃:“朕的孙女可还好?”
成王妃起身笑道:“父皇,融儿最近吃好喝好,还时不时想进宫找皇爷爷呢。”
“哈哈,好好,常来。若是日后长大些,可以一起来吃斋了。坐下坐下,一家人难得出来一趟,大家吃斋。”皇帝欣慰。
只是这饭桌上显而易见的缺少了一个人。
众人心思难安。
裴宁声问到:“父皇,太子哥是不是迟了。”
太子哥虽然在禁足期间,但这是既然是家宴,也应当只会他一声来。
皇帝宛如没听清一般,面色如常,没有做声,倒是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嘉熙郡主看了一眼裴宁,不疑有他。裴宁能帮太子哥话,也是因为太子自照顾这个弟弟。
她想了想,起身跪下开口道:“陛下,不若嘉熙差人去给太子哥一声。”
嘉熙作为郡主,跟着太后,理应不参与朝堂的事情,只是关于太子哥的,她总愿意多听一些。太后宠她,也对她给予了希望,自便让她时常与太子哥接触。
故此她也觉得,太子哥这个男人,与自己很配。皇后是在与库丹戈的战役中故去。
自己的父亲是在与库丹戈战役中为国捐躯。嘉熙觉得,她与太子,应是一路人。
“嘉熙,起来。”皇帝是终于搭了茬,只是也没同意她的提议,“先吃斋饭,多久难得来一趟,耽误了不可惜吗。”
至此,有心或者无心的人,再也没有提及过太子。
斋饭后,皇帝兴致很高,除了带着这些儿子辈们进了一炷香火,还在皇极寺里转悠了起来。
转着转着,穿过了一个月拱门,众人进入了皇极寺后山,后山山脚不显眼的地方,有一排厢房。
这原本只是给路过山路的香客歇脚用的,皇极寺并不怎么派人理这几间屋子。
裴宁心里觉察出一丝不妙,他忽然顿住脚步。
走在前面的皇帝有所察觉,转身过来看他。
裴宁却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跟在皇帝身后的裴旭、成王妃和嘉熙郡主面面相觑。看这情形,似乎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们都不知道,心里生出许些不安。
这时,本应漆黑一片的厢房,却被灯笼照的通明,依稀看得出那厢房门口,站着许多人,影子摇曳而动,许是有些吓人。
“走吧……”皇帝淡声了一句后,便转过身带着这些人继续前行。直至走到了皇极寺最后一排厢房的位置。
那处,太子裴延带着回云疏已默不作声的在远处行礼了。
嘉熙郡主看到太子哥身边那个女子的身影,愣了愣。
她认出来了,那女子便是她在城墙边给太子哥送行时所看到的美人。嘉熙有些讶异,这女子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并与太子哥站的极近。
罕见的是,太子哥并不拒绝她,反而有维护之意。这与她先前查到的,无分位、不受宠一,不太一致。
众人随着皇帝一边走一边抬头看去,厢房门口跪了一排的人,被金吾卫捆绑住了,聚集起来看押在了空地上,乌压压的。
还有几辆满载的运货马车整齐有序的排列。明显的看到头一辆马车已经卸载了一半的货,便被金吾卫们看守住了。
随着越来越靠近这一排厢房,裴宁脑子一片发白,没有任何想法的走着路。
原先,他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行事隐秘,不会被发觉。
即使被发觉,以太子哥疼爱他这个弟弟的角度,受罚也不会有多难熬。
至于大哥裴旭,按照他的性子,只要是无关于他所辖礼部的事情,他便不会去多心思探。
这件事,本应是万无一失的。然而他未曾想过,父皇会知晓。
他至现在,仍然有些不可置信。自己会是在太子哥被禁足,父皇按惯例邀约一家去皇极寺敬香时,被发现。这本应是天时地利的好时机。
他被发现的速度太快了,人赃俱获或许就是的他。
金吾卫长戚子渊带着他弟戚子之已经把每个厢房的门口开了。
皇帝踏上了厢房前的几步陡峭的台阶,带着众人一间一间的看过去。
裴延拉着回云疏跟在了皇帝后面。
裴旭瞧见太子这个动作,愣了一下,不自觉的护住了他的安王妃。
嘉熙郡主有些讶异,默不作声自觉的跟在了后头。只是上台阶时不心滑了一步,下意识要扶住一旁的扶手,却不心搭上了一块冰冷的铁片。
“郡主当心。”戚子渊冰冷冷的声音响起。
嘉熙不着声色的收了手,站稳后,微微颔首,声道:“谢戚大人。”
——
连片的厢房内漆黑一片。唯有走廊上,每一位金吾卫拿着的灯笼,才给众人眼前带来明亮。
一间厢房里,堆满了女人。另一间厢房里,皆是是男子。
他们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他们不知道这些开厢房的人是坏人还是好人,只是长时间的奴役和训,竟然让他们毫无反抗的心思,眼神麻木不堪,无人带着希望上前求救。
再往下走的几间厢房里,堆满了厚重的箱子。金吾卫撬开箱子,映入眼帘的是白银、珠宝,以及裴延原先在云州大同府发现的煤雕。
裴延给戚子之使了颜色,戚子之给皇帝呈上了账册。皇帝看过之后,给予他人传阅。
这时,金吾卫绑了五个人过来。全身捆着粗厚的麻绳,嘴巴也用抹布封上了。他们在挣扎,却是徒劳无功。
其中两个人,回云疏认出来了。一个便是刘侍郎刘志恒,另一个则是他妻子袭婳的陪嫁丫鬟芙双。
寂静之中,皇帝忽然开口:“宁儿。”
跟在最后头的裴宁忽然一愣,没有想到父皇这个时候叫他,他低着头应声:“父皇。”
皇帝转身看他,轻声问,“你,很讨厌这个国家吗?”
裴宁低声道:“儿臣不曾有过这种想法。”
“你动用了第一批拨付至云州赈灾的白银,开掘了煤山。为了防止太子调查,你放弃了煤山,后又予刘志恒许下好处,让他诬陷太子转移众人视线,自己悄悄将大部分煤雕运输至京城皇极寺堆放。”
“你犯了罪。”皇帝看着他这个儿子,没有失望,是不可能的。
他想过裴旭、裴宁与太子争储君之位,却没想过他竟然与敌国库丹戈的人做起了买卖。
“你是朕的儿子,原本朕认为你是利欲熏心的初次犯错。纵然有心包庇你,但是这账目条条框框,却清清楚楚。”
“皇极寺万姓交易,除去今年例外是太子筹办之外,历年皆是你一手包揽。你自早些年便开始利用皇极寺外面这一处无人巡视的厢房堆积财富,在万姓交易的几日,将我国良民卖于库丹戈做奴隶,又将白银、珠宝与库丹戈换取财富。”
皇帝数着裴宁一条条的罪过,重重长叹一声:“你是为何这么做?”
“我……”裴宁不想。
或者这事情被发现得太突然,他未曾想过要怎么解释,应当从何起。
他低着头,跪着,一言不发。
皇帝看他这样,愈发生气,「哼」一声,不愿意再看这个令他失望的儿子。
这时,太子裴延带着回云疏在皇帝经过的路上跪下了。
裴延开道口:“父皇,刘侍郎与三弟合谋,香积寺一案另有隐情,请父皇明察,还儿臣的太子妃一个公道。”
在场之人皆是惊讶,既惊讶太子口中所的太子妃,也惊讶太子的胆大妄为。
太子这一番举动,简直是往皇帝怒气冲天的枪口上撞。
回云疏悄悄扯了扯太子殿下的袖口。
裴延却直接回握住了她的手。
“放肆,未上皇祠,未过册封,谁认可你的太子妃了?”不出所料,皇帝怒极,甩袖而去。
裴延却笑了。
父皇虽怒,但未拒绝追查香积寺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