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鳜鱼假蛤蜊与真假难分 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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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头, 你可当真准备好了,要听这些真相?”怪老头看着宋清欢,眼神中,多了几分对她的心疼。

    年岁不大的娘子, 却要独自撑起这河广客栈, 要应付那样多的事情,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人, 却是带着满身的秘密而来。

    “总归还是要知道真相的, 这人呐, 也不能永远这样不明不白的活着, 不是吗?”宋清欢微微一笑, 分明是柔弱的姑娘,出的话,却是尤其的坚定。

    “好, 那我便告诉你, ”怪老头将他带来的那长条状的,用布条包裹着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这, 便是周行的来历。”

    姜半夏见了, 伸出手去,拿过那布条包裹的东西,拆去了布条,露出的,却是一把剑鞘古朴的古剑。

    “白虹剑?”她看着那把古剑,忍不住惊呼道。

    “没错,江湖上久负盛名的白虹剑客周行, 去年在江湖上突然消失,却是来了河广客栈。”怪老头看着周行,一双精明的眼,像是要看穿他的内心,“周行,你可知道,我为何一定要拿走你的佩剑,然后将你带到这河广客栈来?”

    “为何?”周行问道。

    对于怪老头的行为,周行现在也不清楚,像他这样的前辈高人,为何会单单对他这样煞费苦心,先是将他丢在桑野镇,又拿走了他的佩剑,现在又突然出现,要将佩剑还给他。

    “我这样做,也是受人所托,而将这件事托付给我的人,就是宋远。”怪老头故作严肃的完这番话,顿时整个人又摆摆手,换了另一副面容,道:“哎呀,这样话还当真是让我浑身都不自在,宋远那老东西也是,非得把这些事情托付给我,但凡他要是还活着,我定然要与他好好的理论一番!”

    “前辈,将周行哥哥送来河广客栈,是爷爷的意思?”听了他的话,宋清欢眉头微蹙,心里的疑惑更甚,“爷爷早已去世一年有余,又是如何将此事托付前辈的?还有,爷爷他为何要这样做?”

    大堂里,昏暗的油灯被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的寒风吹得轻晃,映在墙上的人影,也跟着轻微晃动。

    宋清欢看着怪老头,一双杏眼里,满是疑惑。

    “原以为,许久不见,你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凡事喜欢刨根问底,现在看来,到底是本性难移。”怪老头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心思,眼见着宋清欢越是着急,他就越是高兴。

    “我只是想知道更多关于爷爷和周行哥哥之间的事情,这并没有错。”宋清欢又道。

    “我也想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周行的声音,依旧冰冷,似乎只有在面对宋清欢的时候,他的声音,才会多了几分春风过境后,冰雪融化的温暖,“周前辈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辈高人,我行走江湖这些年,虽听过他,却从来未曾见过他,他为何要这样做?”

    “你自然是没有见过他,这些年,江湖上虽有他的各种传言,但他并没有在江湖上行走,而是留在这桑野镇,经营着这家河广客栈。至于他为何要托付我做这件事,只是因为,多年前,蜀中九皇山的那次武林大会。”怪老头又道。

    “多年前的蜀中武林大会,和周行哥哥有什么关系?”宋清欢看向怪老头的目光,越发的不解。

    仔细想想,自从她来了这里之后,接待过的客人,便有很多,都是与那次的武林大会是有关系的。她实在想不明白,当年的武林大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那些人,又为何一定要去地势险峻的蜀中开武林大会。

    这个时候的蜀中,依旧是传中那个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存在,除非在那次的武林大会上,有比他们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既然如此,我就同你们一,当年九皇山的那次武林大会。”怪老头的目光,落在他面前的油灯上,像是要通过那跳跃的灯火,看到当年的事情,“当年,蜀中九皇堡得了一件宝物,据,是医仙柳太溪花费毕生所学而研究出来的,得此物者,可医死人肉白骨。

    九皇堡在得了这宝物之后,多次引来杀身之祸,最严重的一次,当年的堡主也差点因此丧命。为了将这个麻烦甩开,便广发英雄帖,昭告整个武林,是要在九皇堡召开武林大会,谁若是有本事取得最后的胜利,谁就可以将这宝物拿走。

    你们想想,那可是医死人肉白骨的宝物啊,普天之下,谁不想要?所以,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众人便纷纷赶去了九皇山,只是想要夺得这宝物。”

    “前辈的宝物,是九婴?”听闻他的话,周行脸上的神情,忽而变得有些异样。

    “没错,”怪老头微微一笑,“就是九婴。”

    “周行哥哥,你怎么知道九婴的事情?”听到周行的话,宋清欢猛然转过头,看着他问道。

    “当年他又没去过九皇山,这件事,你应该问我。”怪老头根本没有给周行回答问题的机会。

    “当年的武林大会,前辈也去了?”宋清欢向来对这些武林大会的事情感兴趣,作为一个十足的武侠迷,她看过的武侠,数不胜数,而每一本里面,最精彩的部分,便是那武林大会。

    如今虽自己经营的,是江湖人津津乐道的河广客栈,可她到底只是躲在这一方的客栈里,从来没有见过那传中的武林大会究竟该是什么局面。

    她总感觉,自己与那传中快意恩仇、杀杀的江湖,总是存在着一些隔阂。

    “我这人,向来都是最喜欢看热闹的,有这样热闹的事情可看,我能不去?”怪老头挑了挑眉头,又道:“当年,不止是我去了,你爷爷也去了。

    我和你爷爷,当时去九皇山,只是想看看,那些人,为了这九婴,究竟能争抢成什么样子。我至今都还记得,姜隐白、白鬼吴常、鬼医门的人,还有周望山……无论是名门正派还是邪魔歪道的人,没有一个不对这九婴感兴趣,这些人,都出现在了九皇山。

    当时啊,人们斗了许久,便是在九皇山脚,也能听到山上传来的斗声,各种兵器相碰撞的声音,一众武林人士,受伤的受伤,流血的流血,终于,这九婴,落在了周望山的手中。”起那段荒唐的往事,怪老头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嘲讽。

    见他如此,宋清欢又追问道:“那前辈和我爷爷,当年就没有想过,要得到这九婴吗?那到底是可以起死回生的宝物。”

    那简直就相当于自己多了一条命啊。

    这些武林人士,不就是需要这种东西吗?

    “所有的起死回生,都是需要代价的。”周行抢在怪老头的前面开了口,一句话,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听着他话的语气,倒是比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要冷了几分,宋清欢看着他,心里有一种直觉,他与这九婴,必然是有什么关系。

    “没错,可世间之事,什么不需要代价?”怪老头看着周行,一句话也得是意味深长,不过片刻,他又敛了那意味深长的神情,继续道:“我和宋远,那个时候已经不年轻了,要起死回生的东西做什么?难道还没有折腾够吗?我们去九皇山,就是去凑热闹的。”

    “只怕不是凑热闹这样简单吧,”姜半夏唇角微扬,又往怪老头身旁凑近了几分,才道:“以前辈和老掌柜的本事,便是当年武林大会的时候,两位也该是武林至尊的存在,有你们二位坐镇,无论是邪教还是正派,没有人敢在那里大开杀戒。要知道,虽是叫做武林大会,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每次武林大会之后,究竟会折损多少武林人士。”

    “所以我就,你这丫头啊,才是最了解宋远那老东西的人。他当年就是因为担心九皇山的武林大会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因此才非要拉着我去凑热闹。你他,那些人都将他视为邪物,他还管那些人的死活做什么。他这人,这一辈子,总是有操不完的心,活该死的早。”怪老头到最后,气得抬手,在桌上拍了一下。

    听着他如此宋远,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多一句什么。

    他和宋远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一看便是多年的好友,否则,他不会这样。

    宋清欢拎着茶壶,又往怪老头面前的茶盏中掺上了热茶,才问道:“前辈喝杯茶润润嗓子,再继续那九婴的事情吧。”

    浅褐色的茶水,从茶壶里倾泻而出,倒进青瓷杯盏中,激起轻微的哗哗水声。

    怪老头端着茶盏,喝了一口茶之后,才继续道:“在周望山得到九婴之后,武林大会就算是圆满的结束了,我和宋远,又在蜀中留了些日子。蜀中虽然与世隔绝,但不乏好吃好玩的事情,我们在蜀中也遇到了些有趣的辈,听了些有趣的事情。离开蜀中之后,宋远就来这里,开了河广客栈。”

    “那九婴的事情呢?”姜半夏又追问道。

    “周望山得到九婴之后,一直就将九婴视为了宝物,五年前,他因练功而受了严重内伤,为了活命,他便想到了九婴,可将那装着九婴的盒子开,看到了盒子里的纸条之后,他才明白,所谓的九婴,其实是一命换一命的东西。于是,他便用自己妻子的命,换了自己的命。”周行用不疾不徐的声音,代替怪老头,出了之后的事情。

    “周行哥哥,你……你怎么知道?”宋清欢完这话,转念一想,周望山、周行,两人同姓,莫不是……

    “因为,周望山,就是周行的爹。”怪老头完这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听到这意料之中的回答,宋清欢还是有片刻的惊讶,她看着周行,忽然便理解了他,理解了他为什么宁愿假装失忆留在河广客栈,也不愿谈及过往的缘故。

    便是向来都与周行不对付的姜半夏,听到这件事之后,看向他的眼神,也变成了同情。

    周行口中所的这件事,在江湖上并没有传开,所有人都只知道,五年前,周望山的妻子突然去世,可谁也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样一段缘由。

    “他不是。”在众人的目光里,周行的回答,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却满是愤怒。

    放在桌上的手,紧紧的握着,指节处也泛了白,看得出来,他此刻究竟有多愤怒。

    “周行哥哥……”宋清欢看着这样的周行,忍不住担忧的喊了他一声,也不顾有旁人在场,伸出手去,覆在了他那握紧的拳头之上。

    她若是知道,他的过往是这样的令他难过,她就根本不会追问。

    她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宁愿周行可以忘记那些不愉快,宁愿今天怪老头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她也不愿意看到现如今这个陷入无尽痛苦中的周行。

    感受到手背上传来温软的触感,周行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才又看向那只手的主人,道:“阿欢,我没事,你别担心。”

    “接下来的事,你们可还想听?”看着两人的反应,怪老头又问道。

    “前辈请讲。”周行道。

    “唉,我和宋远,其实早就料到,那九婴绝对不是活死人肉白骨那样简单,若是那九婴当真有这样神奇,为何柳太溪自己还是死了?所以,我们当初听到他娘子死了的事情,便将所有的一切都想明白了,那九婴,本就是剧毒之物,服下九婴之后,要将毒传给另外一个人,才能活下来。所以,九婴才是一命换一命的存在。

    自从那件事之后,我们便听,周行离家出走,不知所踪,一直到前年,他突然在江湖上出现。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的宋远,便找到了我,他告诉我,一定要在去年花朝节之前找到周行,然后把他带到河广客栈来。”起九婴的时候,怪老头的言语之间,多有叹息。

    谁也不会想到,当初一个个挤破了头想要争抢的东西,也是剧毒无比的东西。

    “为何是去年花朝节之前?”宋清欢又问道。

    “因为,去年正好是九皇山武林大会的第十年,当年九皇山武林大会一别,宋远与众人定下了十年之约,而赴约的地点,就是在这河广客栈。”怪老头笑着摆摆手,道:“这老东西啊,江湖上,人人他是怪物,可他又喜欢听故事,所以,他便与众人定下了这十年之约,让众人十年之后,再来找他。”

    完这番话,他才抬眸,懒懒的看了宋清欢一眼,“宋娘子,你独自经营这河广客栈已快有一年,现如今可知道,当年宋远那老东西为何要开这间客栈?”

    “知道,”宋清欢点点头,“爷爷开这间客栈,是为了给江湖众人提供一个可以心里话的地方,也是为了完成众人的遗憾,进了河广客栈,就都只是拥有七情六欲和遗憾的普通人。”

    “没错,看来,宋远的一番苦心,你已经明白了。”怪老头看着宋清欢的目光,越发的满意,“宋远让我把周行带来河广客栈,也是为了让他明白,在这世间,还有很多值得珍惜的人和事,还有很多很重要的感情,没有必要永远生活在仇恨当中。世间之事,没有那样多的非黑即白,只要做到无愧于心,便是最好的。这一年的时间里,来到客栈的客人,都是为了赴约而来,也都是与当年的事情有关,所以,宋远才会有这样的安排。”

    “我一直不知道,宋前辈对我的这一番苦心,”听完怪老头的话,周行沉默了片刻,回过神来,才继续道:“幸好,我没有浪费他的一番苦心,我也要多谢前辈,将我送到这里来,让我可以遇到阿欢。”

    “周行,你的心里,还是有恨。”怪老头看着周行的双眼,直接道。

    “是,我的心里,对周望山还是有恨,”周行也不否认自己内心的想法,“不过,除了对周望山的恨之外,我也学会了爱,学会了感恩,更学会了要珍惜眼前人。”

    “你明白这些就好,希望宋远那老东西的一番苦心,也没有白费,”怪老头将白虹剑递给周行,道:“这么久过去了,这把剑,也该物归原主了。”

    “与我而言,这把剑,有没有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了,我如今既已决定留在河广客栈,便不会再生了离开的心思。”周行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宋清欢,这才勾唇道:“我答应了阿欢,会留在客栈陪她。”

    看着周行唇角的笑容,宋清欢的眼角眉梢,顿时也盈满了浅浅的笑意。

    “我只是负责将这把剑物归原主,其他的事情,与我无关。宋远那老东西交代给我的事情,我也算是做到了,从今往后的路,究竟该怎么走,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不过,你还是要记住,比起仇恨,这世间,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东西。趁着现在还有机会抓住的时候,就不要留下遗憾。”看着两人这样,怪老头的心里,也感到满意,出的话,也难免啰嗦了几分。

    宋远啊宋远,现在你可算是能够放心了,周行这子,是个聪明人,会明白我替你传达的这番苦心。咱们也算是替柳太溪那老东西偿还了罪孽了。

    怪老头的心里,暗暗的想到。

    夜已深沉,远处传来低低的犬吠,桌上,茶盏里的茶水已凉,坐在姜半夏身旁的许知暖,不知什么时候,也趴在桌上,起了瞌睡。

    听完了怪老头的往事,姜半夏便将许知暖抱回房间里去睡觉了,怪老头也着哈欠上了楼。

    大堂里,只剩下了周行和宋清欢。

    “方才喝了两杯茶,如今倒是没有了什么睡意,周行哥哥,左右现在没有什么事,咱们关了门,拿一壶酒去屋顶喝酒吧?”宋清欢看了周行两眼,这才提议道。

    “屋顶吹着夜风,到底有些冷。”周行虽没有明确出拒绝的话,但这话中的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过了年之后,天气虽还有些冷,却也比过年之前好了不少,咱们喝点儿酒,更不会觉得冷了,”她走到他的面前,仰起头,看着他,语气温软,“周行哥哥,你就当陪陪阿欢,可好?”

    周行向来不知该如何对宋清欢出半个“不”字,尤其是在听得她这样软语相求的时候,更是不出半句不同意的话来。

    他实在无法看到,从她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失望。

    他点点头,又叮嘱道:“好,不过你要穿上斗篷,免得吹凉着了。”

    “嗯,都听周行哥哥的。”宋清欢灿然一笑,又将酒壶和酒杯塞到了周行的手中,这才跑上楼去取斗篷,“周行哥哥,你先上去等着我,我马上就来。”

    她跑了两步,又转过头来,对他吩咐道。

    她手里擎着的那盏油灯,照着她的眉眼,在她的眉眼之间覆上了一层浅浅的光,越发显得她眉眼温柔。

    “可以。”周行看着她,回应道。

    听了他的回答,宋清欢这才转身回房间里去,取来了那件白色的斗篷,上了屋顶。

    周行已经在屋顶等着她。

    在周行的身旁坐下之后,宋清欢又将自己身上的斗篷拢了拢,这才拎着酒壶,倒了两杯酒出来。

    倒出的酒,色泽艳丽恰如琥珀,香气袭人,酒香之中还掺杂着浓郁的金银花香,在半透明的琉璃杯中,尤其好看。

    “琥珀光酒,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周行哥哥,你也尝一尝这传中的琥珀光酒。”宋清欢将其中一杯酒递到了周行的面前,笑吟吟的看着他。

    周行没有话,只是看着那杯酒片刻,才接过来,一饮而尽。

    这酒不似寻常所喝的酒那般苦涩,也不至于那样产生烧灼感,因着加了薄荷和金银花的缘故,反倒是多了几分清凉甘甜。

    “再喝一杯。”看着周行将那杯酒喝了,宋清欢立马又给他斟上。

    周行依旧没有话,只是顾着喝酒。

    “周行哥哥,这里没有旁人在,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宋清欢看着他这心事重重的样子,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才道。

    “阿欢,我一直不愿起往事,就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不想让你知道,周望山是杀了我娘的凶手,而我却无能为力。”周行这才看着宋清欢,开了口。

    杀害娘亲的人,是自己的爹,他实在不知道,这个仇,究竟如何才能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出这件荒唐至极的事情。

    “周行哥哥,可是这些事情,都与你无关,也并不是你的过错啊。”宋清欢看着他,认真的回答道。

    “可我身为我娘的儿子,却不能为她报仇。”周行的目光,看着远处,看着那些在黑夜里只剩下了轮廓的山峦,又道:“我娘,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在我的记忆里,她和周望山,一直都很恩爱,我想不明白,既然是如此恩爱的夫妻,为何周望山会杀了她。”

    “周行哥哥,”宋清欢看着陷入痛苦回忆中的周行,又往他的身边坐近了几分,然后,将自己的头靠在了他的肩上,这才缓缓道:“既然是想不明白的事情,那就不要想了,好不好?我想,你娘亲若是还在,自然也不希望你会永远活在仇恨当中。现如今的你,不是他周望山的儿子,只是我宋清欢的周行。你就当从前的周行,已经死在了桑野镇外的竹林里,现在的周行,和从前的周行没有关系。”

    她知道,自己所认识的周行,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即便是不善言辞,即便是沉默寡言,但是他的内心,却很重视情谊。

    这几年的他,肯定一直都陷在究竟要不要报仇的痛苦当中,以他的性格,若当真杀了周望山替他娘报了仇,那么剩下的余生这漫长的岁月里,他只会更加的难过。

    在面对周行的时候,其他人对于她而言,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放下仇恨?”听到宋清欢的话,周行这才低下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宋清欢,有片刻的愣神。

    不放下又能如何,难不成真的要亲手杀了自己的爹吗?

    他会永远记恨他,但是却做不到杀了他。

    “周行哥哥,以后,咱们就在河广客栈好好的过日子,不管任何的闲事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宋清欢完这话,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坐直了身子,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认真的道:“等再过些日子,咱们就成亲吧?”

    一句话,让周行彻底的愣住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对自己这句话。

    哪怕是现在的自己一无所有,她还是将这句话给出来了。

    “这种话,怎好由你开口?”他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缓缓道。

    “那你,我听着,”宋清欢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媚,不等他开口,便直接答应道:“好,我愿意和你成亲。”

    “阿欢,你要想清楚,我现在,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周行看着她,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谁你什么都没有的?”宋清欢又重新靠在了他的肩上,才轻声回答道:“你还有我呀,还有河广客栈。”

    “河广客栈,是宋前辈留给你的。”周行抬手,揽着她的肩,回答。

    “我过,河广客栈,也是你的家,现在,准确的,应该是,河广客栈,也是我们的家呀。”宋清欢的声音,依旧温软。

    这句话,周行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

    自从自己来了这里之后,他便经常听她起这句话。

    河广客栈,也是他的家。

    在远离了浮玉山庄之后,在这的桑野镇上,在这河广客栈,他又有了一个家。

    “阿欢,我答应你,不再管过去的所有事情,好好的留在河广客栈,等再过些日子,咱们就成亲。”周行低下头,看着身旁的人,承诺道。

    “好。”便是最简单的一个回答,还是可以听得出,宋清欢语气当中的喜悦。

    看着身旁如此高兴的宋清欢,周行的唇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宋前辈他们,煞费苦心的替自己安排了这一切,自己若是还不明白他们的用意,那就实在是对不起他们。

    就像前辈方才在大堂中过的那番话,比起仇恨,他更应该把握的,是当下的生活,是眼前的人。如此一来,他才不会在将来,回忆起现在的事情时,留下遗憾。

    就在两人刚完了话,忽然,不远处发出一声响动,随即,一个绚丽的烟火,在夜空中炸开,又变化成数不清的流星,往下坠落。

    “周行哥哥,你看。”宋清欢伸出手指,指着那炸开的烟火,浅笑盈盈。

    那些烟火,倒映在她的眼中,像是盛了满天星辰。

    “想不到,这个时候,还有人放烟火。”周行看着她的眼,愣了片刻,才道。

    “按照民间法,只要还没有过完正月十五,这年,就算还没有过完,所以啊,从除夕晚上,一直到正月十五晚上,都是会有人放烟火的。一年就只过这一次节,所以,大家都想着可以热闹一些嘛。”

    宋清欢回过头来,正巧对上周行量着她的眼神,那样的深情款款,温柔又缱绻,霎时间便红了脸,她低声嘟囔道:“周行哥哥,让你看天上的烟火,你看着我做什么?”

    “你眼里的烟火,比天上的烟火更好看。”周行道。

    一句话,更是让宋清欢羞得不知该什么才好。

    现如今的她,哪里还有方才勇敢的出让周行娶她的气势?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女儿家的娇羞。

    许久,她才低声嘟囔道:“从前怎的不知周行哥哥还会这样的话?”

    她现在都还记得,从前,刚来这里的周行啊,哪里是现在的样子?那个时候的周行,只要自己稍微有一句话得暧昧了些,他就会红了耳尖。

    可是如今,起这些情话的周行,却丝毫不会觉得有什么值得害羞的地方。

    好好的一个沉默寡言容易害羞的郎君,现在完全变了样。

    “从前,自然是不能这些话,若是了,倒显得是我轻浮孟浪,只是现如今,与从前不一样了。”周行看着她,又笑着道:“方才,你可是答应了,将来我们会成亲。”

    “周行哥哥,有你在,真好。”看着周行脸上的笑容,宋清欢忽而有些痴了,出的话,也带了几分呆滞。

    “我现在真的感谢宋前辈他们,为我安排了这一切。若是没有他们,我还每天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也不会遇到你。”周行道。

    他从便被送到了师父那里去习武,五年前,师父将白虹剑传与了他,他可以下山闯荡江湖了,却遇到了那件事。

    赶回浮玉山庄,将娘亲下葬之后,他就开始了闯荡江湖的生活,一直到去年,被带到了河广客栈。

    在到河广客栈之前的那几年的时间,他走遍了大江南北,还是无法放下仇恨,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值得自己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可是,在河广客栈来了之后,他反而能静下心来,好好的享受着这难得安宁的时光,甚至对阿欢动了心,也动了放下过往的一切,留在这里的念头。

    所以,他从前,才会在每次阿欢问他可还记得往事的时候谎。

    他那些不光彩的往事,他实在不愿意对她提起。

    “周行哥哥,我也没有想到,我会在这里遇到你。”宋清欢看着他,微微的笑着。

    她跨越了时间和空间才能来到这里,在遇到的这样多的人里,才选中了这个唯一正确的人,究竟该是什么样的运气,才能让她在这里遇到他?

    这大概是花了自己整整两世的好运,所以才换来了一个周行吧?

    宋清欢忍不住暗暗的想到。

    两人在屋顶坐到了深夜,直到那壶琥珀酒被喝完,这才各自回了房间里睡觉。

    次日。

    因着昨晚喝了酒的缘故,宋清欢便起得迟了一些,等她下楼的时候,怪老头已经在大堂里喝着茶,等着她。

    “宋娘子,见你眉眼含笑,想来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了吧?”怪老头听到楼梯上传来的宋清欢的脚步声,抬头看了她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哪里有什么好事?”宋清欢想到昨晚在屋顶上和周行过的话,顿时红了脸。

    “哼,你这丫头,还想瞒着我不成?”怪老头看着宋清欢,无奈的摇了摇头,才道:“如今宋远那老东西不在了,我便是你的长辈,这些事,自然需要长辈做主的。”

    他口中所言,究竟是什么,宋清欢心知肚明,在这个时代,结婚一事,还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前辈就莫要趣我了,那件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宋清欢到了他面前,这才乖巧的询问道:“前辈今日想吃什么,我去给前辈做。”

    “人们常,桃花流水鳜鱼肥,这鳜鱼啊,最是适合这个时节吃,宋娘子,你可会做鳜鱼假蛤蜊?”怪老头看着宋清欢,好奇的问道。

    “鳜鱼假蛤蜊,倒也不是什么困难的菜品,既然前辈想吃,我这就去为前辈做出来。”听了他的话,宋清欢沉吟了片刻,这才回答。

    “好,我就在这里等着。”怪老头笑着道。

    宋清欢别过怪老头,去后院的水缸里,捞出了一条鳜鱼来。鱼儿刚离开水,不住的翻腾,甩出水花无数,在地上形成星星点点的水迹。

    将鳜鱼刮净鳞片,然后去掉鱼鳃以及肠肚,再次清洗干净,放到砧板上,用棉布将鱼身上的水擦干之后,才用刀取出鱼身上的两片整肉,鱼骨架放在一旁备用。

    姜半夏听到动静,来到厨房,才发现宋清欢已经在厨房忙碌了起来。

    “掌柜的,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她上前,看着宋清欢将那鳜鱼肉去了鱼皮,然后一点点的片成了薄片,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做鳜鱼假蛤蜊。”宋清欢在回答她的同时,已经将那些鱼肉给片了出来。

    “这老头儿要吃的东西,总是这样的刁钻,也不知他究竟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些。”姜半夏撇撇嘴,抱怨了两句。

    “他与爷爷是故交,想来以前爷爷也曾做过这些菜,所以,他自然是知道的,其实,他要吃的这些菜肴,倒也不是尤其刁钻。”宋清欢看着自己面前的鱼片,笑道:“就像这道鳜鱼假蛤蜊,做法不难,难的是刀功与火候的考究。鱼片不管是太薄还是太厚,都会影响做出来的鱼片和蛤蜊之间的相似度,而烫鱼片的时候,要保证火候刚好,才能得到完美的口感。”

    她又将鱼片装到了碗里,撒上葱丝,加入少许的盐、一勺酒、一些胡椒末,然后用手抓匀,进行腌制。

    在腌制鱼片的同时,她又往锅里掺了两碗水,等水烧开之后,放入虾、鱼骨架、姜片,一起煮着。在热水的作用下,水面上,很快形成了一些浮沫,宋清欢又拿勺子将那些浮沫给撇干净了,继续炖煮。

    一刻钟之后,她才用笊篱将鱼汤里的肉渣都捞干净了,留下清澈的汤底。

    往汤里再加上两滴香油,一些盐进行调味。在鱼汤沸腾的情况下,将腌制过后的鱼肉铺在笊篱上,放到汤里烫至断生便捞起。

    那些鱼肉,在热汤的作用下,变得白花花的,带着微微卷曲的弧度。

    烫熟的鱼肉,放在碟中,撒上少许的胡椒末,再淋上一勺鱼汤,便是传中的鳜鱼假蛤蜊。

    将那道鳜鱼假蛤蜊端上桌时,周行也在怪老头的面前坐下了。

    “前辈,你想吃的鳜鱼假蛤蜊。”宋清欢将那道菜,摆在了他的面前。

    怪老头也不客气,拿着筷箸便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嘴里,初入口时,只觉那鱼肉又弹又滑,倒是与真的蛤蜊肉相差无几。

    “好,不愧是鳜鱼假蛤蜊,吃着果然与那蛤蜊肉相似至极。”怪老头满意的道。

    “若是想吃蛤蜊,直接便是,那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姜半夏见他如此,嘀咕道。

    “是啊,真的假不了,假的自然也真不了,这鳜鱼肉做得再像蛤蜊,也不是真的蛤蜊,”怪老头看着周行,勾了勾唇角,才道:“眼睛所见到的,也不见得是事实。周行,你可明白?”

    “还请前辈明示。”周行回答。

    “有些事,要靠你自己的心去感受,”怪老头站起身来,又对宋清欢道:“娘子,我该走了,后会有期。”

    “前辈这就要走?”宋清欢问道。

    “该走了,我很快还会回来。”怪老头看向周行,还是有些不放心,“周行,你记住我过的话。”

    “多谢前辈。”周行抬手抱拳,对他行了一礼。

    “好了,都别送,我走了。”怪老头直接消了宋清欢想要送他的念头,这才径直走出了门。

    看着怪老头离开的背影,周行和宋清欢,各怀心思。

    相同的,都是关于他所提及的那句,眼见不一定为实。

    他的那件事,莫不是关于周望山的?难道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

    宋清欢脑海中灵光乍现,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偷偷看向了一旁的周行,眼神之中,多了几分担忧,也多了几分希冀。

    若当真是另有隐情,周行哥哥,就不必背负那样的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