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属下愿与少将军共担责罚
曹锐哲看着那方的血肉模糊和不省人事的几个下,心中暗骂晦气。
也只有宋阳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才会做出以为派几个虾兵蟹将去威胁恐吓几下便能挽回局面的蠢事,甚至差点连累到他。
这样想着曹锐哲立马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上前一步,视线越过成烨向身后下属挥了挥。
“此等腌臜之人怎可污了少将军的眼睛,违反军纪还不赶紧送去刑堂,交予他们处置!”
短短一句话不仅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更是暗自指责了一番成烨的私自动刑。
成宇泽抿唇不语,他在等成烨给自己一个解释。
可不曾想成烨就这般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一切如义父所见。”
十七岁的少年身形修长,已然比他要稍稍高了些,于他身前站得笔直,面容上尽是不卑不亢,成宇泽蓦然间就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成烨时的场景。
襄王叛变一事后,东方旭一家满门抄斩,他当时远在边关无可奈何,后在偶然间得知他竟还留有一子,一直寄养在别郡,为了防止有人暗中迫害于他,于是成宇泽便开始追寻那孩子的下落。
辗转经年,直到他在狼群看到他时,只需一眼他便识得这是旭的孩子。
彼时的成烨还叫东方烨,虽不过十岁且一身污秽,却依旧掩盖不住那眼底和年纪不符的坚毅锐利。
后来他想将其收为义子养于身侧,却不想那孩子十分倔强,不论如何也不愿跟他回去,非得要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而也正因为如此,年纪的他进入柔然潜伏多年,最终釜底抽薪,于三年前大胜柔然,导致他们多年不敢再犯。
无功不受禄。
那时他出这句话时的眼神与现在如出一辙。
思绪收回,成宇泽淡然地看着他:“不服军中铁律安排是为罪一,无故挑弄是非拉帮结派是为罪二,私下威胁恐吓其他同僚甚至制造慌乱是为罪三,他们确实该罚,但不该你罚。”
听着他的前半句话曹锐哲心都凉了半截,可最后一句话却让他松了一口气,大将军一向赏罚分明,此次成烨私自搞出这么大动静,他就不信还能全身而退。
这样想着曹锐哲心中颇为得意,在最初听到成烨抓到他下之人时他还害怕被牵连降罪,好在自己想到能搬出大将军来压他,现下竟真能反制于他。
“末将甘愿受罚。”成烨依旧从容不迫。
见此成宇泽也不愿再多什么,他冷哼一声:“既如此,一百军棍,禁闭七日,自己去刑堂领罚罢。”
一言既出,引起一片哗然,众所周知,刑堂的二十军棍便可将一名久经沙场的战士打到半月不可下床。
这一百军棍岂不是
沙场无父子,大将军果然从不徇私。
在另一边一直关注这方动静的冉梓却早已站不住。
她刚想往前走,忽然腕被人拉住,季听兰对她摇头:“大人不可。”
冉梓抿唇,伸掰开她的指:“此事本因我们而起。”
不论如何,今日成烨都是为她们触了动用私刑的罪,于情于理她都不该缩在后方冷眼旁观。
见成烨要被人带走,曹锐哲立马上前一步趁热打铁:“大将军,属下有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
“这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子在军中从官的道理,甚至都并非武将,此事虽是末将下鬼迷心窍,但她们毕竟出身就如此低贱,军妓营中更是常年弥漫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这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
他着便顿了下来,状似被成烨突然射来的眼刀骇住的模样向后退了一步,但那未完的话饶是成宇泽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此言差矣,若这巴掌扇到了你的脸上,该响还是得响。”
冉梓信步而来,唇角上始终挂着一抹微扬的弧度,只是在那眼底深处却并无一丝笑意。
“属下参见大将军。”她又转头对成宇泽行之一礼。
这是成宇泽第一次真正见到那始终存在于属下汇报中,让成烨一而再再而三举止无常的女人。
而这一眼却是让他明白了成烨为何如此在意她,此女子虽算不上十分倾国倾城,但眉目秀丽,举止不衿不伐,一双对杏眸宛若秋水盈盈,就算只着简单的软猬甲都不可掩盖其淡雅脱俗。
“嗯。”他收回视线淡淡挥。
而那边被冉梓猝不及防噎了一下的曹锐哲面色虽有片刻凝固,却又很快恢复如常。
“冉姑娘这话可就有点强词夺理了。”
冉梓莞尔回视:“大人若是不信,在下可以试试。”
曹锐哲:“”这女人怎么看起来不好欺负?
回归正题,冉梓也不想和他多费口舌,她继而转向成宇泽,然后撩开衣袍跪了下来。
“大将军,此事皆因属下所起,属下愿与少将军共担责罚。”
“冉梓!”
成烨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夹杂着惊诧与复杂,她不是一向怕他的吗?
而他的身上甚至还沾染着方才溅起的鲜血。
随着她与他距离的渐近,所有猜测与不安开始同她的脚步应声皲裂,他不知如何形容如今心境,直到此番话一出,他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义父,此事与她”
“属下愿与少将军共担责罚。”没待他完,冉梓垂眸再次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只是这一次的语气中夹杂了更多义无反顾。
“你!”成烨气急,想要跨步去将她扯起,却被成宇泽打断。
“把他带下去。”他挥了挥,此言一出,他身后立马出现一队亲卫压住了成烨。
他的命令让冉梓愕然抬首,身体比思绪更快地起身上前一步拦在他们的去路之前。
“大将军,一百军棍会要人命的!”
更何况还要禁闭七日,若不能即使医治,她简直不敢想象会是什么后果。
成烨俯视着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的娇身影有些怔神,她抿着唇,眼神坚毅,看起来有些不自量力,更多的却是道不明的触动。
但那身侧的下属并没想很多,见前路被挡住,就想伸去扯她,却在下一瞬被人扼住了肘拽到了一边。
此时的成烨分明是被压制的一方,但不知怎么的就是无人敢上前,他们看着他绕过亲卫走到了冉梓跟前。
而她虽是挡在他的前路,但目光却一直落在身后的成宇泽身上,脑海中皆是上一次为他治伤时的场景。
二十军棍尚且打成那副血肉模糊的模样,一百军棍
意识到自己或许根本无法阻止当下局面,她忽然觉得呼吸一滞,胸口跳动的不安如雷霆万钧。
就在此时双肩被人扶住,臂被他缓缓拉下,冉梓瞳孔转动,对上了成烨佻笑中含着抚慰的眼眸。
“死不了。”
而这句话蓦地就让她眼睛红了。
冉梓红唇喏动,刚想什么,可他已经放开了她,径直向她身后走去,那本是制裁他的一众亲卫见此才后知后觉的跟了上去。
“这件事本是你们受了委屈。”忽然,成宇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冉梓攥紧拳头又放开,并未搭话。
曹锐哲见势头不对,立马露出一副担忧的神情接过了话头:“末将以为,事出原因主要在于这医师营来得特殊,若冉姑娘能证明自己确有不上战场便能得到参将位阶的能力,恐怕才得以服众。”
但此话一出却立马引起了下方部分将士的不满,但赞同曹锐哲的呼声也依旧不。
“冉大人当初带人救助了这么多弟兄这还不够证明吗?”
“不过是救了些人罢了,死得兄弟更多怎么没见你们提起?”
“你倒是得轻巧,若非她们我们只会死更多人!”
“以前只有贺大人的时候我们不也照常将那柔然蛮人打得不敢再犯,怎么现在来了几个女人就把功劳却归根于她们了?”
嘈杂声肆起,争论愈演愈烈,大家都是些久经沙场的铁血将士,大部分性子本就急躁,现下吵着吵着便想动起来。
“不知这位大人想让我如何证明?”平息过后,冉梓目光冷然。
曹锐哲几乎掩盖不住眼底得意:“我们朔北军历年都有试炼之日,彼时以营为团体派出个人,参与骑、射、近战进行比试,姑娘既然为我军一员,又位阶如此,此等试炼总归是要参加吧。”
听着他这番似乎早有准备的话,她心下冷笑:“若只如此,也不是什么大事。”
没待议论又起,她继续道:“只是既然医师营要正式成为朔北军中一员,那这医术是否也需加入比试其中?”
沉默许久的成宇泽开口道:“自然是可以。”
“不过为了确保试炼公平以及诸位将士的骑射战各方面均衡,我军历来规定,骑兵营不可参与骑类比试,弓箭不可参与射箭类比试,前锋近战军不可参与近身搏斗类项目,这般解释你可明白?”
曹锐哲本欲反驳医术加入的提议,却不想成宇泽出来正中心中所想,于是一副深明大义的面孔下带了些惋惜,似乎是真的在为这一结果感到遗憾。
“这军规严明,大将军想来秉公执事,冉姑娘应当理解。”
只是冉梓却并没有他想象中颓然,她点了点头:“自然理解,大人这般顾全大局,也实属朔北军之幸事。”
被突然夸赞一句,曹锐哲愣了片刻,而在这间隙她已经走到成宇泽身前抱拳道:“只是这医术比试不同于骑射好判定,不知大将军有何好的规定方式?”
成宇泽扫视曹锐哲一眼,让他没由来的感觉后背一凉。
“本将曾听子安过,柔然用毒极甚,不少军中伤患皆死于被涂抹剧毒的利剑伤口之上,可有此事?”
冉梓点头:“确实如此。”
成宇泽:“既然这样,这医术比试自然该围绕这解毒开展。”
听言冉梓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心下略有了些猜测,只是依旧面露难色:“大将军所言极是,只是比试解毒之法,需要有人试毒才能够进行”
“你觉得何人合适?”
看着他平静自制的模样,冉梓顿时心下了然,于是她莞尔一笑:“若要有人试毒,必然是身强体壮之人才能在就算无法及时医治的情况下全身而退,与此同时这人还需具备极强的责任与担当。”
成宇泽挑眉:“怎么?”
“无论是治病还是解毒,这医治对象的心境也尤为重要,若是怯懦胆之人,恐怕还没来得解毒,便已将自己吓出了其他病症来。”
此言一出,立马引起下方哄笑。
“这天下竟还有自己把自己吓病之人?”
“上次步兵营那李四全不就因为腿上中了一箭吓得魂飞魄散?”
“你胡!老子没有!”
“咦,你在这儿啊。”
冉梓勾了勾唇,将视线转向曹锐哲,语气同他方才一般,十分遗憾:“大将军乃一军统帅万不可出任何闪失,少将军刚刚受刑,身体不便于参与试毒,如此算来约莫只有大人您可以胜任了。”
曹锐哲见此脸色猛地一变,脚步下意识后退:“这,这种事情随便找个将便好,我我们朔北军男儿个个骁勇善战,何必非扯上诸位将军。”
“这试毒之人关系到整个医术比试,怎可随便选人敷衍了之?若非将军有言,医师营之人不可参与医术试炼,这试毒之事我便亲自揽下罢了,莫非大人的胆量还不如我一介弱女子?”
冉梓蹙眉,质问紧追不舍,将‘女子’二字咬得微重,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让曹锐哲恍惚透过她看到了少将军。
“难不成,方才大人叫大将军来处置少将军时的大义凛然是假的?”
“你!”
“锐哲。”成宇泽打断了二人逐渐剑拔弩张的气氛,瞥了眼曹锐哲后缓缓道。
“不过是试毒,就算军中无人可治,也还有医师营,你怕什么?”
接过成宇泽的话,冉梓笑得嫣然:“不错,所谓试毒我们下必然知其轻重,断不会让大人您有所闪失,与此同时我们会配备解药,大人无需担心,死不了。”
他娘的!
看着眼前二人一人一句,他一口牙齿几欲咬碎,让他试毒,还需要她们的解药,这岂不是在宣告军中无她们便不行?
但即使心中的愤懑几欲忍不住,他当下还需表现得十分乐意:“既然如此,末将愿意担着试毒的责任,只是冉姑娘可要记得,若着骑射近战三项医师营皆无法出围”
“若均无法出围,我自请卸任。”
一语掷地,铿然有声。
成宇泽终于正视了她,笑道:“好,两个月之后,本将期望能看到一次与众不同的试炼,今日事毕,都散了吧。”
“是。”
“是。”
*
医师营。
方才的一番动静很快便传到了医师营中,同刚刚冉梓在校场上的神情自若不同,此时在营帐内的众医女皆面露难色。
“大人此番决议是否太过草率了些?”
“若大人卸任,我们岂不是都得”
嘘,别乱。
一路回去,季听兰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冉梓虽没看她,但也感受的到她的不安。
“你是想我今日冲动了是吗?”
季听兰摇头:“大人,我在想那个近战,我或许可以一试。”
冉梓诧异侧眸,她竟是在思考这件事吗?
季听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把握也不大”
毕竟对都是些实战经验丰富的老将。
冉梓宽慰道:“你先别急着否认自己,大将军也了此次比试,真正步兵营的老将不会参与,也就是我们对上的也并非十分擅长之人。”
虽然她也不是很能确定是否会是对,但这不是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一切皆有可能。
季听兰点点头,二人又是沉默许久,她终于开口了心中正事。
“大人,您若是想去看少将军我便为您掩护。”
大人从校场回来开始便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她虽未言,但季听兰也能猜到和少将军有关。
以前便对少将军的段狠辣有所耳闻,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但不得不,少将军此举甚是大快人心。
冉梓摇了摇头:“先回去吧。”
室内议论声在冉梓出现时戛然而止,她扫视众人直入主题道:“我明白大家的担忧,只是不知大家可曾听过一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视下众人曾都是贵女,学过些四书五经,这句话自然是听过的。
见她们点头,冉梓继续道:“我们的存在在军中一直处于十分微妙的地位,有人认为我们值得,但也有人认为我们不值,而这一次便是我们正名的最好时。”
“可是大人,我们并不会骑射箭术”
都是些出身便尊贵后来没落的闺秀,在这之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更别在这武力方面出围。
冉梓自然是明白这其中道理:“其实在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无法在这三项中拔得头筹,但若是参与的人多了,总有人有会出围。”
“话虽如此,如果真无人出围,您岂不是”
没待那人完,宋青忽然上前一步:“大人,我父兄尚在时教过我骑术,此次试炼我可以一试。”
冉梓眼睛亮了一瞬,随即看了眼身侧的季听兰。
见宋青上前自荐,一向同她交好的文怜咬了咬唇:“我可以让青青教我吗?”
这话一出,立马引起底下其他医女的笑声,连方才微微压抑的氛围都轻松了不少。
冉梓忍不住弯了眼角:“那你可要问她了。”
文怜转过目光:“”
宋青无奈:“自然可以。”
又经过一番调解,人心惶惶的女孩们终是稍稍定了心,虽然还是略有担忧,但毕竟还有两月,乾坤未定,谁也不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
主帅营帐。
已是夜深时分,几盏油灯燃起室内光亮,沉默许久成宇泽单敲击桌面问道。
“你觉得那女子如何?”
“遇事沉着冷静,胆量不错。”箫吏答。
成宇泽勾唇:“确实胆量不错。”
还知道顺着他的话去摆那曹锐哲一道,也算是有点聪明。
到底是见着成烨长大的,箫吏终是于心不忍,在看着成宇泽面色不错后,便将压在心底许久的话提了一句。
“少将军年轻气盛,做事总是会冲动,这一百军棍外加七日禁闭是否太重了些?况且曹锐哲营里那群腌臜之辈的行为确实令人不耻。”
成宇泽猛地伸掌拍向桌子:“哼,他从不长记性,这次还闹的这样大,竟在校场将人给当场阉了,要是老子年轻的时候再如何也会找个偏颇之地动,这子简直无法无天!”
让他无处可庇!
箫吏:“”
“那这禁闭七日”
成宇泽胸口大肆起伏,而后掀起眼皮看向箫吏,没有直接回答他:“冉梓现在在做什么?”
“径直回了医师营。”
“嗯。”他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道,“这几日若是发现有可疑之人出没刑堂周围”
“将军放心,刑堂戒备森严,不必担忧有人接近。”
成宇泽抿唇,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而那方箫吏忽然被一道锐利的视线射中,心下瞬间了然。
“咳不会有男人接近。”
闻言成宇泽满意地松开眉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