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潮湿的地牢中阴冷的烛火森森攒动,飘忽的倒影在地面不停颤抖。

    冉梓被绑在高悬的刑架上，在那之前有两名身着黑色官袍的男子分别坐立于主位两侧。

    “冉姐，好久不见。”

    一道男子的冷声从煤油灯未曾照到的地方传出。

    冉梓微掀起眼皮,就看到一对黑金官靴踏着微弱的光亮走来。

    随着那抹光亮的上移,绛红色的官袍逐渐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然后她看到了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孔。

    丰向明把玩着中的皮鞭，目光落在那被桎梏在高架之上穿着男装的女子身上时,阴戾的寒意在眼底骤然迸出。

    他可没忘了这女人当初是如何戏耍他,害他被大人责罚,今日可算是落到了他的上！

    看着他的身影，身侧的两名黑衣官员皆起身对他行礼，丰向明摆了摆,而后径直走到了冉梓身前。

    她则在见着他的脸后便偏过了头,一副装死不想理会的模样。

    但丰向明却并没恼,他在离她几尺时停住了脚步。

    他眼里的阴鸷被似笑非笑替代,随即眼神向后看去，身后得到示意的二人点头,往暗中退去。

    静谧的牢房中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冉梓依旧侧着头眼帘微垂避开他的目光，而丰向明也就这样立在她身前。

    未久，他终于出声：“看来冉姐并不是很待见在下。”

    没指望冉梓会回答，他低低冷笑一声,随后继续道。

    “只是那日朔北一别,在下却是十分怀念。”

    在丰向明话音落地的瞬间,一道轻砰声响起，紧接着一束火光从门口顺着浇上煤油的火线一路燃至室内。

    刹那间昏黄暗淡的刑室被蓦地染亮，与之一同出现在冉梓视野中的还有那被暴露在烛光下渗着乌黑血迹的百般刑具。

    烛火圈圈排列在她周围,明明不是方才昏沉的模样，却让她感觉背后更加森冷。

    突然她的下巴一凉，一阵大力便将她的头颅扳了过去。

    丰向明紧握着中抬起她下颚的鞭柄，在火光颤动间直视着她强撑着镇定又不断波动的双眸。

    他眸光一眯，嘴角轻扬，继而又向她近了些：“欢迎来到大理寺地牢，冉姐。”

    冉梓咬牙，想要躲开他的靠近却又无路可退，她余光瞥见他所佩戴的令牌，沉声道：“不知少卿大人抓草民前来所为何事？”

    她竟没想到这人会是大理寺少卿。

    可丰向明却在听到她的问话后忽然笑了起来。

    少顷，他放开了桎梏住她下巴的鞭柄，然后绕着刑架走了一圈漫不经心道。

    “大理寺办案，自然是请冉姐前来配合审讯。”

    “原来大理寺办案都是这般将人绑着询问的吗？”

    冉梓冷笑，心中却在盘算着此人究竟意欲为何。

    若是将她以罪臣之女的身份给处置了，倒也不必再来这刑房走一遭。

    丰向明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单拧起一旁被烧得通红的烙铁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将其移至冉梓身前，在她眼前比划两下。

    “我这人向来怜香惜玉，冉姐生得如此肤白貌美，若是留下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在身上岂不是可惜？”

    那烧红的烙铁距她极近，近到它散发出的股股热浪让冉梓的额角沁出薄汗。

    霎那间，冉梓只觉头皮一松，那束于头顶的青丝失了束缚如瀑布般倾洒而下。

    丰向明随扔掉那根发带，随即烙铁靠近发丝，呲的一声，一股烧焦味便涌入冉梓鼻间。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一缕发尾被烧得微卷，胸腔的心跳快要从喉中蹦出。

    明明身上未曾受到任何刑罚，可那内心却比之前关押在楚蔓蔓私牢时要恐惧更甚。

    就在此时，丰向明道出了自己的真正来意。

    “只需要冉姐在这张状纸上画押，我便立刻放了冉姐，并许你黄金百两，如何？”

    着他另一只从怀中掏出一泛黄的纸张展平递于她眼前。

    密密麻麻的文字横陈在上，冉梓扫视一眼便看到了其中最为关键的字眼。

    成烨勾结柔然。

    被逼传信。

    意图起兵谋反。

    “你只需承认你被成烨胁迫，亲眼见着他给柔然传信，意图勾结敌国，并为我们当堂作证，我便不再追究你作为罪臣之女私逃流放之地一事，并为你脱了奴籍，给足你盘缠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生活。”

    丰向明的语气势在必得，对于一个跌落深渊的贵女来，他想没有比让她重见光明更有吸引力的条件了。

    只是冉梓并不是他所以为之人。

    “我记得丰大人上一次见我时还是想杀我。”她笑，继续言：“现在可是怕了？”

    她的话并未指明什么，只是丰向明却在瞬间变了脸色。

    之前他奉命前去朔北抓她为的就是冉元正中可能威胁到丞相大人的证据，可如今那东西已然落到了成烨中，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这么冉姐是不愿意配合了？”

    “若我是呢？”

    丰向明的笑意逐渐消失，他翻转着中的烙铁贴近她的脸颊，咬牙切齿道：“你应当知道你本是个弃子。”

    若非大人还要她画押栽赃成烨，他必然在抓住她的第一时间就将她折磨致死。

    感受到逼近的热浪，冉梓感觉脸庞的皮肤有些隐隐灼烧的痛感。

    于是她轻轻阖上了双眼：“悉听尊便。”

    砰的一声，铁器在锅炉中碰撞出火花，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冉梓睁开眼睛便见丰向明一脸隐忍愤懑地将烙铁扔了回去。

    就在她以为他要放过自己时，忽然脖间一紧，他臂探出，随后猛地扼住了她的喉咙。

    伴随着他五指的收紧，冉梓只觉呼吸瞬间凝固，缺氧的窒息让她意识开始朦胧。

    她微眯着眼视线逐渐模糊，放大的瞳孔慢慢涣散，可不知为何慌乱恐惧的心却在这一刻忽然平静了下来。

    对于成烨她总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她相信只要有他在，冉家终有一天会被洗白冤屈，这些朝廷蛀虫也终会得到惩罚。

    如此想来，她一个人的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有些可惜，她似乎来不及再见他一面了。

    “少卿大人，上面了要留活口”

    他的暴怒与疯狂行径吓到了身后的黑袍随侍，但还是忍不住上前提醒。

    “本官知道！”

    丰向明向后怒喝一声，恨意在眼底翻涌，眼眶瞬间逼得通红。

    只要想到在朔北被她耍的团团转，又被成烨打得几欲丧命于此便控制不住自己。

    他多想就这样折断她的脖子！

    可他不能。

    “咳咳咳”得到释放的冉梓满脸通红，她开始大口呼吸，眼珠的红血丝蔓延开来，披散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

    丰向明再次上前揪紧她的衣领，束缚四肢的铁链被震地噼啪作响，他万目睚眦：“悉听尊便是吧？”

    “来人！给我把她带到水牢！”

    此言一出，身后众人均是脸色一变。

    “大人，这”

    那水牢腌臜森冷，环境之恶劣就算是壮龄男子都无法多承受几日，无数囚犯宁可死也不愿被罚在水牢。

    况且眼前这还是一位女子，若是出了人命，怕是不好和上面交代

    “还愣着做什么？！”

    丰向明凌厉的目光扫射过来，二人一颤，终是不敢再言。

    “是，大人。”

    “是，大人。”

    *

    冉梓被粗暴地带到了地下第层，入目所见是四面环壁的肮脏水池。

    扑通一声她被一把推入水中，口鼻突然呛水引得她不停猛咳，而后她的双被大力拽起，一对巨大且繁琐的铁链猛地拷着吊上她纤细的腕。

    丰向明站在门口的阶梯上睥视她：“冉姐便在这里休息几日，等哪一天想清楚了，本官再来亲自迎接。”

    冉梓仰头轻嗤：“少卿大人还是少做点梦比较好。”

    他脸色微变，而后嘲讽一笑：“希望冉姐过几天依旧这般硬气。”

    丰向明自然是不会让她死，只是这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折磨足够击溃一个人的意志。

    砰——

    大门被重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亮，黑暗与阴森开始从四面八方席卷上她的身体。

    幽深的水牢中浑浊的水面散发着常年无人清理的恶臭，四面环壁的水池中间束缚着与它不相符的娇身体。

    浸没了半身的水寒冷入骨，她甚至还能看到那水面漂浮的蛆虫尸体。

    冉梓强压着心底的恶心发憷紧咬着嘴唇。

    “滴答滴答”

    这里静得可怕，只有水滴的声音能勉强提醒她自己还活着。

    她强迫自己去想些别的转移自己的恐惧。

    他们并未对她动刑只能明有所顾忌，而他们找她来污蔑成烨也能明目前他们还没有其他办法去害他。

    如此来，那被楚蔓蔓日夜鞭笞的日子都过了，现下不过是在水中被关几天，若她能撑到成烨来救她

    一定会撑到的吧。

    *

    只是水牢之刑远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简单，不过短短两日，她便感觉过了几个春秋那样久。

    她的下半身已然被泡到没有知觉，原本白皙的腕因着她身体的下坠勒出深深的红痕。

    丰向明想让她活着，所以每隔一天便会派人将她从水中捞起然后再次放下，如此来来回回，纵然是铁打的人也经受不住。

    沉重的大门再次被缓缓打开，靴子踏地的声音在这只有水滴声的牢狱中显得格外明显。

    门外的光亮逐渐透进无光的水牢，慢慢露出在那水池之中的狼狈女子。

    此时冉梓的双被大大地分扯在两边，腰部以下浸泡在阴冷发臭的水面之下，及腰的长发铺散在水层上，鬓间凌乱的发丝杂沓地贴在脸颊边。

    她的脸里里外外透露出诡异的白，紧闭的双眼让人若非看到那微微起伏的胸口都会以为她早已没了生气。

    丰向明行至水牢前缓缓下蹲，他凝视着眼前气若游丝的女人，紧抿的唇边展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冉姐考虑地如何？”

    第五日了，他对冉梓的松口很有信心。

    不过她的缄默也在他意料之中，于是他又道：“如今刑部、都察院与大理寺皆被陛下下令彻查朔北军贪污勾结一事，如此司会审不日便会有结果。”

    闻言双眸紧闭的冉梓终于颤动了睫毛，见到这细微的动作丰向明心中一喜。

    “冉姐，这被查出来和你出面作证其中分量不用我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