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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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媚毒。

    沈濯眉间微蹙。

    陆青弋道:“这东西实在脏得很,阿濯别看了。”他着,唤来两个看守在外的狱卒,吩咐人把那东西扔了,只是别脏了天子的眼。

    刑架上的人一口淤血卡在喉头,忍不住皱着眉闷咳了几声。

    沈濯掀开眼皮,抬头看了那人一眼。

    那女子的头皮因为鞭刑被撕扯下来好大一块,现如今还在汩汩流着血,污黑的血块凝结在胸前的发上,看着便叫人恶心。她手指外翻,指甲几乎被人戳烂了,手腕酸软无力,只怕是被人挑去了手筋。

    再往下,鞭刑烙刑一顿下去,身上近乎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她浑身上上下下只有那张脸,还算是能看得过去。

    沈濯只量了一眼,便匆匆别过头道:“这原不是什么要紧事,你便杀了吧,我不想再管。”

    陆青弋道:“可是这——”

    沈濯冷冷断他:“商诀不过是想要我在朝臣面前拉不下面子罢了,管他做什么。”

    沈濯眼底波澜不惊,他挑起那已然奄奄一息的女子下颚,污血顺着她的脸颊一路沾染到沈濯的指尖上。

    看着应是快没气儿了。

    沈濯倏地松开了手。

    “阿虎,我知道你要什么。”

    沈濯着,看向牢房上头用天窗框出来的窄窄一片天:“每日每日里,都多得是人来向我进谏。他们不仅要进谏,还要喝我的血,吃我的肉,只要我还有一日坐在这个皇位上,便不得不死死盯住这些人——”

    “蚊子是喂不饱的。你对他们所有的予所欲求最终都会害了自己。”

    沈濯喉间闷着一股骇人的杀意。

    天窗外洒进来一道光,然而沈濯瞳孔里仍然死水无波,似乎长久地在暗处摸爬滚,连光见了他都要绕道而行。

    陆青弋噎了一声,却见沈濯脸上满是郁色,一时间里话卡在喉管里憋不出来,只得道了一声是。

    手起刀落。

    这地牢里愈发叫人觉得闷了。

    沈濯从地牢出来。

    他原不是什么宽宏大度的人,只是那女子盯着一张肖似林惊云的脸受刑,却怎么看怎么心底堵得慌。

    然而不多时心头便有另一个声音提醒他道:你纵然是喜欢你哥哥,然而他害死了你母妃和阿瑞,这笔账难道也要一笔勾销么?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

    商诀在东齐一连待了四五天,若非有他母后书信过来,只怕商诀还能接着赖在白玉京不肯走人。

    沈濯这段时间里被这人恼得厉害,只是人走时也要尽一尽东道主之谊。

    他在云水梅园里摆了宴席,却只邀了相府中人宴饮。

    沈濯,这乃是家宴。

    当夜天气稍暖,早有人在亭内摆好了炭火取暖,在石板之上铺好了狐裘。

    商诀仍是来时那身红衣烈烈。

    亭子内上首坐着沈濯,他旁边便是林惊云、林折水依次落座。

    商诀坐在他对面。

    林惊秋今日借病之故,没来这里。

    商诀遥遥举起酒杯,如同来时那日一般,笑意盈盈,顾盼神飞道:“前日里是陛下敬酒,今日便换我一次。”

    商诀起身道:“只愿东齐国运长盛不败,与西沙情谊亦长存如此。”

    沈濯亦举起酒杯回敬道:“如陛下所言。”

    商诀此番来时天还冷,见不着云水牡丹园的盛景,只得退而求其次,来梅园看梅花来了。

    酒过半席,商诀看着已然有些醉了,他挥开一旁想上去扶他的宫人,众目之下自己摇摇晃晃着走到林惊云身旁来,而后笑嘻嘻落了座。

    “平安哥哥。”他道。

    商诀从衣袖里取出一枚金嵌玉嵌绿松石带勾,不由分放在林惊云手心,而后另一只手覆上来拢住,声音沉下来:“长乐未央。长毋相忘。”

    “这枚带勾是从前我贴身佩戴之物,此番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只盼着平安哥哥不要忘了我。”

    林惊云心头软了软,道:“自然不会。”

    商诀听他这一句话,倏地笑了出来,他绕过案上果蔬,将林惊云身前摆着的酒器拿起来往里面斟了杯酒,塞到后者手里道:“去之前,再敬哥哥一回。”

    他着,不待林惊云话,便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林惊云从然如流,便也把酒饮下。

    梅香似乎还萦绕在商诀鼻尖。商诀起身笑道:“平安哥哥身上一如当初,仍是一股扑面而来梅香。”

    林惊云便笑。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用调制的梅香,数年下来,这香气已然深入肌理了。

    商诀道:“西沙早些时候从西域引来几枝好看的花儿,本想着带来一起给你,只可惜东齐天寒地冻的,只怕这些花儿跟着我们一起走,运来时候便已经活不成了。我便叫人今日八百里加急,紧赶慢赶着送到白玉京了。”

    “翠微宫里暖和,便将花先送到那儿养活着,改日天暖下来,再送进相府也不迟。”

    沈濯掀开眼皮,脸上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不如先去翠微宫尝尝鲜如何。”

    商诀眉眼弯弯:“我正如此想。”

    一行人便来到翠微宫中。

    屋内香气馥郁,比其他地方确实暖和不少。

    待到众人走进时,但见正殿内一簇簇的玫瑰,艳如鲜血,香气又浓。

    商诀道:“这是西域进献来的花,是叫‘玫瑰的’,听闻这花颜色火红,还是用人血浇灌的呢。”

    林惊云道:“玫瑰盛开得最鲜艳的地方,想必埋着流血的君王。都不过是传言而已,未必能当真。”

    商诀点点头:“平安哥哥的是。我也不过是听着玩的。”

    商诀顿了顿,又道:“玫瑰颜色艳丽,虽不如牡丹,但也看着新鲜。”

    “只可惜这一次来的不凑巧,没法跟哥哥一起去看云水牡丹宴,我当日虽没见过,却从旁人那里听来了不少,倒是一直都想着能再见哥哥扮一回瑶姬——”

    商诀眨了眨眼:“哥哥肯么?”

    林惊云道:“只怕不行。许久没唱过,词曲早已都生疏了。”

    沈濯从旁道:“相爷日日操劳东齐国事,自然没时间唱这些。”